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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他们来了。有的驾驭着大鹏金翅鸟的远亲,有的乘坐空中刚朵拉盘旋而下;从群山中升起,从被白雪掩埋、以冰为辙的荒原上呼啸而过,他们用歌声包围了仞立之塔,在一阵短暂的黑暗中纵声欢笑——谁也不知道神明为何降下这黑暗,所幸它很快便消散开去。在他们到来的日日夜夜里,诗人阿达赛曾经说,他们至少像六种不同的东西(此人总爱滥用比喻):一群迁徙的侯鸟,颜色亮丽,飞过一片无波的乳白色海洋;一队音符,穿过某个有些癫狂的音乐家的大脑;一大群深海鱼类,身上有着一圈圈、一道道的光,来到冰冷的海底深渊,围绕着一株散发出磷光的植物游来游去;一朵螺旋形的星云,突然朝中心坍塌;一股暴风雨,每一个雨点都化为一根羽毛、一只鸣鸟,或是一款首饰;最后(或许也是最恰如其分的),满满一神庙精心装饰的可怕的雕像,突然活动起来,扛起飞舞的旗帜,唱着歌冲过整个世界,让大地震颤、高塔倾斜,最终来到一切的中心,点起一座巨大的火堆,绕着它跳起了舞——无论火堆还是舞步都随时可能完全失去控制。
总之,他们来了,大家都来了。
当档案馆的秘密警报响起时,卷宗管理者塔克一把从墙上的匣子里抓起他的明矛。在一天中的不同时刻,警报会向不同的守卫报警。塔克对引发警报的原因早有预感,暗启庆幸它没有在另一个时间响起。他上到极乐城的高度,然后冲上位于小丘之上的博物馆。
不过,已经太晚了。
罩子已被打开,管理员昏迷不醒。因为城里的活动,博物馆的其他地方空无一人。
档案馆离博物馆大楼只有咫尺之遥,这使他得以发现正从小丘另一侧离开的两个人影。
他挥舞着手中的明矛,却不敢使用它。“停下!”他喊道。
他们朝他转过身来。
“你碰到警报了!”其中一个一面指责自己的同伴,一面迅速将腰带扣好。
“走吧,离开这儿!”他说,“我来对付这个人!”
“我不可能触动警报器!”他的同伴高声叫道。
“离开这儿!”
他面对塔克,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同伴继续朝小丘下移动。塔克看出那是个女人。
“把它放回去,”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无论你拿了什么,把它放回去——这样也许我能帮你掩盖——”
“不,”萨姆道,“太晚了。现在我同天庭中的任何人一样强大,而这是我离开的惟一机会。我认识你,卷宗的管理者塔克,我不愿毁掉你。你走吧——要快!”
“阎摩很快就会来这儿!而且——”
“我不怕他。攻击或者离开——现在就决定吧!”
“我不能攻击你。”
“那么再见了。”说着,萨姆像气球般升上半空。
但就在他离开地面时,阎摩大人手拿一件武器出现在小丘旁。那是一根细长的管子,闪着微光,柄相当小,扳机部分却很大。
他举起武器,瞄准萨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喊道。但萨姆继续上升。
他开了火。头顶上,穹顶远远地发出“噼啪”
一声。
“他已经聚起法力,施展出神性。”塔克道,“他束缚了武器的能量。”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阎摩问。
“我无能为力,大人。他的神性压制了我。”
“没有关系,”阎摩道,“第三个守卫会战胜他。”
他升了起来,迫使重力屈服于他的意志。
加速前进时,他发现了一个追逐的阴影。
它潜伏着,刚好处于他目力可及的范围之外。
无论他怎样转动脖子,它总能逃脱他的视线。但它就在那里,而且正不断膨胀。
前方有一把锁。通向外界的门就悬在前边稍稍靠上的地方。护身符能打开那把锁,能为他抵挡严寒,能把他送到世界的任何地方
他听到了击打羽翼的声音。
“快逃!”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加快速度,缚魔者!再快些!再快些!”
这是他所体验过的最奇特的感觉之一。
他感到自己在向前移动,在往上飞奔。
但什么都没改变。门还是那么遥远。虽然移动的感觉如此强烈,他却丝毫没有动弹。
“快些,缚魔者!再快些!”那个狂乱而急促的声音高叫道,“像闪电与飓风一般凌厉!”
他努力摆脱那种运动的感觉。
循环在天庭中的大风击打着他。
他对抗着它们,但声音已经来到他身旁,尽管除了阴影之外,他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感官是马,物体是其行进的道路。’”那个声音说,“‘若悟性与纷乱困顿的精神相连,它便会失去自己的辨别力,’”萨姆听出身后咆哮的是《卡陀奥义书》中的圣言。“‘如此一来,’”
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感官便会失去控制,仿佛狂乱的野马置于软弱的驭者手下。’”
闪电在周围的天空中爆炸开来,黑暗笼罩了他。
他想束缚那些攻击自己的能量,然而他找不到任何对手。
“这不是真实!”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不是?”那声音回答道,“现在,你的马逃脱了你的控制。”
有一会儿工夫,他落入了可怕的黑暗中,仿佛身陷感觉的真空。接着是疼痛。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身为年纪最老的青春之神,这的确是件难事。
穆卢干走进业报大厅,要求会见大法轮的代表。他被带到一位大师面前,此人在两天前刚刚放弃了对他使用探针的打算。
“怎么样?”他问。
“我为这次延误感到遗憾,穆卢干大人。我们的人手正在帮忙筹备婚礼。”
“他们本该为我准备新的身体,现在却在外头狂欢?”
“你不该这样,大人,说得好像这真是你的身体一般。这是大法轮根据你当前业报的需要而借给你的——”
“而它之所以没有准备好,是因为你们的人都在参加狂欢?”
“它没有准备好,是因为大法轮的转动是——”
“你们必须做好准备,最迟明晚。否则大法轮或许会化作一股毁灭的力量,碾碎它的仆人。你听懂了吗,业报大师?”
“我听得很清楚,但你的话在这样的地点实在太不恰当——”
“建议我更换身体的是梵天,他会很高兴看到我以新的身体参加仞立之塔的婚礼晚宴。我是否该告诉他,大法轮转动得太慢。以至无法满足他的愿望?”
“不,大人。我们会按时准备就绪。”
“很好。”
他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业报大师划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符号。
“梵天。”
“什么事,女神?”
“关于我的建议”
“你的愿望将会达成,夫人。”
“我的想法改变了。”
“改变了?”
“没错,大人。我想要活人祭献。”
“不会是”
“是的。”
“你的确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感情用事。”
“行还是不行?”
“坦白说——鉴于最近的事件,我更愿意这样。”
“那就是没问题了?”
“如你所愿。那个人所拥有的力量超乎我的想像。假如当时没有幻王担当守卫——总之,这个人沉寂了那么久,我没有料到他竟还如此——用你的话讲——才华横溢。”
“你会让我全权处理此事吗,创造者?”
“非常乐意。”
“再加上窃贼之王作为甜点?”
“就这么办吧。”
“谢谢你,大能的梵天。”
“这没什么。”
“很快便不会剩下什么了。晚安。”
“晚安。”
人们说,在那一天,在那个伟大的日子,风神伐由止住了天庭的风,尽善极乐之城和卡尼布拉森林陷入了一片寂静。阎摩大人的侍从司塔谷普塔拿来了熏香、香料、橡胶,还有昂贵的布匹和芬芳的木材,在世界尽头垒起一个巨大的柴堆;柴堆上放着缚魔者的护身符、那件曾经属于伽塔普纳魔物首领塞里特的蓝色大斗篷、从灼热之母那里偷来的不断变幻形状的首饰,最后还有来自阿兰邸树林中的藏红花色僧袍,据说它曾属于佛祖如来。原祖的庆典持续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整个天庭中听不到一丝声响,看不见任何动静。人们说隐去了身形的魔物在上空来回飞舞,却不敢靠近汇聚在一起的强大力量。人们说当时出现了许多迹象与征兆,预示着强者的陨落。神学家与圣史学家宣称,那个被称作萨姆的人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异端邪说,匍匐于三神一体脚下,请求宽恕。还有人说,那位据称是他的妻子或母亲或妹妹或女儿或集所有这些于一身的女神帕瓦蒂逃离了天庭,来到东部大陆,在被她视为亲人的女巫那里尽情哀悼。太阳升起之时,毗湿奴的坐骑,那能用喙摧毁战车的大鹏金翅鸟在笼中一阵骚动,他从睡梦中醒来,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叫声响彻天庭,震碎了玻璃,它回荡在大陆上空,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在天庭的寂静夏日,爱与死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天庭的街道空空如也。诸神暂时留在屋内等候。进出天庭的门户都已关闭。
诸神释放了窃贼和萨姆——他的追随者尊其为无量萨姆大神,以为他是一位神祗。空气中突然有股寒意,命运的大网张开了。
在仞立之塔的顶端,一个平台高高地矗立于极乐城上空。幻王魔罗站在台上,身着色彩缤纷的斗篷,高举双臂,所有神灵的力量都穿过他的身体,与他自己的力量合而为一。
他心中幻化出一个梦境。接着,他像汹涌的海浪一般,将梦之水推向沙滩。
自毗湿奴大人塑造出天庭的无数岁月中,尽善极乐之城与荒野都并肩而立,相邻、却从未真正接触,它们并非仅仅被自然的空间隔开,而是由心灵在其间投下了遥不可及的距离。毗湿奴是守护者,他这样做自有道理。要知道,他并不赞成移开自己设下的屏障,即使只是部分的和暂时的。他不希望看见任何野生之物进入极乐城,因为籍着他的精神,这城已完美地战胜了混沌。
然而,梦者的力量使幻影大猫们得以暂时望见天庭的荣光。
在那亦真亦幻的丛林中,在那不朽的幽暗小径上,白虎不安地骚动起来。在那个半是幻境的地方,一种全新的景象印入了它们眼中,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名状的烦乱和狩猎的召唤。
水手们中间流传着一种说法——任何事情似乎都瞒不过这些足迹遍布整个世界、将流言与故事带往四海的人。他们说,那一日,有些参与狩猎的幻影大猫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大猫。他们宣称自己曾在神灵们事后去过的地方听到流言:尽善极乐之城中的某些神祗曾在那一日取了卡尼布拉白虎的身体,进入天庭的街道,狩猪那个失手的窃贼和那个被称作佛陀的人。
人们说,当萨姆徘徊在极乐城的街道上时,一只老灰冠雀在他头顶盘旋了三周,然后降落在他的肩上,对他说:“你难道不就是弥勒、光明王吗?你难道不是世界等待了如此之久的那一位、不是我多年前在一首诗歌中预言过的那一位吗?”
“不,我的名字是萨姆,”他回答道,“再说我正要离世,而非入世。你是谁?”
“一只曾是诗人的鸟儿。自从金翅鸟的悲鸣拉开这一天的序幕,整个早晨我都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