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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无论她自己的追随者还是那些穿藏红花色袍子的僧人都对她的容貌非常好奇,所有人都期望获得她的青睐,因为据说她的祝福能保证一个人转世成为婆罗门。只有甘底吉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已将真正的死亡视为自己的命运。
拉特莉依然没有现身两人所在的大厅,祭司继续与乞丐交谈。
“我是巴喇玛。”他说,“亲爱的先生,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或许还有您以后的打算?”
“我是罗墨,”乞丐回答道,“我曾发愿忍受十年的贫穷,并在头七年内不可开口讲话。幸运的是,那七年已经过去,使我能够感谢我的恩人、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准备进入山区,找一个山洞进行冥想与祈祷。或许我可以接受您的盛情,在这里逗留几日,然后再继续我的旅程。”
“您这样的圣人愿意在庙中稍作停留,”巴喇玛道,“将是我们极大的荣幸。我们衷心地欢迎您。如果您的旅程有什么需要,而我们又力所能及,请您尽管开口。”
罗墨绿色的右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最早注意到我的那位僧侣穿着不同的袍子,他并非来自您的修会。”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刚得到的深色长袍,“我相信我可怜的眼睛的确看见了代表另一个修会的色彩。”
“是的,”巴喇玛道,“那些是佛陀的追随者,他们四处流浪,现在来到我们中间,小憩片刻。”
“很有意思。”罗墨说,“我希望同他们谈谈,也许能更加了解他们所追随的‘道’。”
“如果您能与我们多待一段时间,这种机会是不会少的。”
“既然如此,我会的。他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对此我并不知情。”
罗墨点点头:“我什么时候才能同他们交谈呢?”
“所有僧侣都会在傍晚聚在一起,一个钟点之内,大家可以自由交谈——当然,那些发愿保持沉默的人除外。”
“那么,在此之前,我将把时间用于祈祷。”
罗墨道,“谢谢。”
两人朝对方微微颔首,罗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晚间,罗墨参加了修道者们的日常聚会。
分属不同修会的人确实都混在一起,相互交谈。萨姆和塔克没有到场;阎摩是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
罗墨在饭厅的一张长桌旁坐下,面对几位虔诚信奉佛陀的僧人。他同他们谈了一会儿,讲到教理与实践、种姓与信条、还有天气和各种日常事务。
“这似乎有些奇怪,”他说,“你们的修会为何竟深入西南方,一直来到这里,而且是如此地突然。”
“我们是一个流浪的修会。”与他谈话的僧人回答道,“我们追随着风,前往心之所向。”
“在雷雨季节来到泥泞之地?也许附近出现了什么启示吧?真希望我能亲眼目睹,让这启示强健我的灵魂。”
“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启示。”那个僧人答道,“万物流转而又不动。黑夜之后便是白昼,日日不同又日日同日。世界本是幻象,但这幻象的形式并非杂乱无章——它的模式正是神圣实在的一部分。”
“是的,是的。”罗墨道,“我很清楚真与幻的道理,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附近是否出现了一位新导师?抑或有某个享有盛名的导师回到了这里?又或者是出现了某个神圣的异相?为了我的灵魂的缘故,请你们告诉我。”
说话间。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红甲虫从桌面爬过,乞丐伸手一拂,甲虫跌落到地上,接着他脱下凉鞋,似乎准备用鞋子把它碾碎。
“亲爱的兄弟,请不要伤害它。”
“可这里到处都是这东西,并且业报大师们说过,一个人若被判转生为昆虫便永远无法再转世为人,因此杀死一只昆虫并不算是罪业。”
“尽管有此一说,”僧人道,“但众生平等。
在这座神庙里,大家都遵循不杀生的教义,避免伤害任何形式的生命。”
“可是,”乞丐接口道,“钵颠阇利①告诉我们,重要的是意图而非行为。如果在杀戳时,我心中怀有的是爱而不是恶,那我其实并没有杀生。当然,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属于这种情况,我承认自己心中的确怀着恶意——因此,即使我没有杀死那只甲虫,我也同样会因了这意图而承担罪恶带来的业报。所以,按照不杀生的教义,即使现在就踩死甲虫也并不会让我变得更糟。不过,我是你们的客人,自然要尊重你们的愿望,不再这么做。”说着,他把凉鞋移开,放过那只竖着红色触角、一动不动的虫子。
【① 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智者与医生。著有《瑜珈经》。】
“千真万确,他是一个学者。”一个拉特莉的追随者说道。
罗墨笑了:“谢谢你,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探索者,在追求真理的旅程中,我曾偶获殊荣,得闻博学之士的只言片语。但愿我能再度拥有如此的荣幸!如果附近住着某位伟大的导师或是学者,我定会不惜走过火热的木炭,去他的脚边坐下,倾听他的言谈、模仿他的举止。如果——”
他顿住话头,因为突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身后的房门。他没有立刻转过头去,而是趁机伸手压死一只停在自己手边的甲虫。虫子的背壳压碎了,一块晶体的末端和两根细小的电线从虫子背上的裂口处显露出来。
接着他侧转身体,绿色的眼睛扫过坐在自己和房门之间的一排僧侣,最后落在阎摩身上。阎摩全身红色,马裤、衬衣、风衣,连腰带、靴子和手套也不例外,亚麻头巾仿佛用鲜血染过一般。
“‘如果?’”阎摩问道,“你刚才说‘如果’?如果某位智者或是某位神灵的化身在附近逗留,你希望能与之结识?你是这么说的吗,陌生人?”
乞丐从桌旁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我叫罗墨,”他开口道,“是一个探索者、一个旅者,与所有渴望开悟的人都是同道。”
阎摩没有回礼。“既然你的一言一行早已透露了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必要把名字倒着念呢,幻王?”
乞丐耸耸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但笑意又一次浮现在他的唇边,他补充道:“我是寻求道路与真理之人。”
“这实在令我感到难以置信,毕竟,这一千多年以来,你的背信弃义我已见识过太多太多了。”
阎摩冷冷地说道。
“你说的可是神灵的寿命啊。”
“很遗憾,确实如此。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魔罗。”
“哦?是什么?”
“你以为自己会被允许活着离开。”
“我得承认,我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但你想没想过,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孤身旅行的人是常会遇到意外的。”
“我已经独自旅行了许多年,意外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也许认为,即使自己的身体在这里被毁掉,灵魂仍然可以传送到放在其他地方的另一具身体中。我猜有人读懂了我留下的笔记,现在你们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乞丐的眉毛稍稍往下垂,眉梢靠近了四分之一寸。
“但你没有觉察到包围这座神庙的力量。在这里,类似的传送是不可能的。”
乞丐迈步来到屋子中央。“阎摩,”他说道,“你堕落之后的力量微不足道,如果你竟妄想借此与梦者的神力对抗,那你实在是一个蠢货。”
“或许你是对的,魔罗大人。”阎摩回答道,“可我已经等了太久,不愿再放过机会。还记得我在肯塞立下的誓言吗?若不想自己生存轮回的链条就此断裂,你必须通过这个房间惟一的出口——我把守的这扇门。现在,这间屋子以外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帮助你。”
魔罗抬起双手,于是出现了火焰。
一切都在燃烧。火舌从石墙上、从桌上和僧人的衣服上窜出来,浓烟在室内翻滚、盘旋。阎摩站在烈焰中央,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的全部本领?”他问,“你的火焰四处飞舞,却没有点燃任何东西。”
魔罗一拍手,火焰消失了。
取代烈焰的是一尾机械眼镜蛇,它晃动着竖起起身子,足有两人高,银色的颈部鼓起,摆出“S”形的进攻态势。
阎摩不为所动,他紧盯着魔罗,阴翳的目光如昆虫黑色的触角般射进魔罗惟一的眼睛里。
眼镜蛇攻到一半,忽然消失。阎摩向前迈出一大步。
魔罗倒退一步。
他们就这样站着,过了大约三次心跳那么久,阎摩又前进两步,魔罗再次后退。两人的前额都渗出了汗水。
乞丐的身形变得高大起来,头发变密了,腰更壮,肩更宽,举手投足间带上了某种优雅的风度。
那是先前不曾有的。
他又退后了一步。
“是的,魔罗,死神确实存在。”阎摩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话来,“无论堕落与否,真正的死亡都在我的眼中。你逃不开我的眼睛。等到了墙边,你便再也无路可退。好好感受吧,力量正从你的肢体中溜走,你的手脚正变得冰凉。”
魔罗咆哮一声,露出满口利齿。他长出了公牛一样粗壮的脖子,手臂好似常人的大腿般壮实。他的胸膛是一个盛满力量的大桶,双腿有如森林中的参天大树。
“冰凉?”他说着伸出双臂,“我能用这双手杀死巨人,阎摩。你呢,不过是被天庭放逐的腐肉之神罢了。你皱起的眉头只能收服老弱病残。你的双眼只能让无知的动物和下等人战栗。而我是远高于你的,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如星辰到海底那般遥远。”
阎摩戴着红色手套的双手像一对眼镜蛇般缠住对手的喉咙。“那就试试你所嘲讽的力量吧,梦者。你做出一副表面强大的样子,现在拿出你的力量来!不要仅用言语同我争斗!”
魔罗喉咙上的双手收紧了,他的脸颊和前额涨成了紫红色。他的眼睛似乎在跳跃,像一盏绿色的探照灯扫过这个世界。
魔罗双膝跪地。“轻点,阎摩大人!”他喘息着,“难道你要掐死你自己吗?”
他变了。他的容貌上仿佛有一层流动的水,渐渐起了变化。
阎摩往下看去,看到的是自己的面孔。魔罗伸出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色的双手,撕扯着自己的手腕。
“生命正在离你而去,魔罗,你开始孤注一掷了。不过阎摩不是小孩子,他不怕击碎你幻化出的这面镜子。拿出你最后的本领,或者像男人一样死去,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又是一次流动,又一次改变。
这次阎摩有些犹豫,放松了力道。
青铜色的发丝散落在他的手上,浅色的眼睛哀求着。一串象牙制成的骷髅挂在颈上,色泽只比她的肌肤稍淡。她穿着血红色的纱丽,双手放在他的手上,几乎像在爱抚
“女神!”他挤出两个字,声音尖锐。
“你不会杀死迦梨杜尔迦吧?”她窒息着问。
“又错了,魔罗。”他低声道,“你不知道吗?每个人都会杀死自己的最爱。”说着,他双手一扭,掌中传来骨头破碎的声响。
“十倍地诅咒你,”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决不会有再生的机会。”
他松开双手。
在他脚边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身形匀称的高大男人,头耷拉在右肩上。
他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阎摩用鞋尖把尸首翻了过来。“垒起柴堆,为他火葬。”他背对着僧侣们,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