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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一番半是提点半是威胁的话,蒋庭辉沉着应对,眼皮也不眨一下:“龙哥说笑了,大家都是小和兴的兄弟,哪来什么吃里扒外?况且我从来都相信”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相信龙哥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小人。出来混江湖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敌多堵墙,我蒋庭辉虽然一穷二白,只是个无名小卒,但以龙哥对兄弟一视同仁的态度,应该也会愿意纡尊降贵交我这个朋友吧?”
“哦?”龙准暗藏玄机的脸孔上渐渐现出一丝笑容,越来越深,及至大笑起来,“哈哈哈,庭辉,我果然没看错,你和你弟弟,你们兄弟都是聪明人哈哈哈”
蒋庭辉早已摸透了龙准的心思,他所谓的赚钱算对方一份,不过是种说辞,真正的目的,是表达自己的诚意——对龙准来说,Solas不算什么,可是对蒋庭辉来说,Solas的经营权就是他的全部。让龙准从Solas分一杯羹,无异于从他身上直接割肉下来。
最初他与闻琛商量出的对策,是假意疏远弟弟,让龙准认为蒋亦杰失去利用价值而放手。可如今看来,这主意错了,龙准是真相中弟弟了。虽然不知道蒋亦杰这次因为什么受伤,但他知道一定和龙准有关。
既然龙准也有招揽自己的意图,不如索性服个软,主动送上门去。龙准认定了控制住弟弟就是控制住自己的命门,正好,就顺水推舟,让他更加坚定这个想法,故意被控制住,让他放松警惕,自己好分出精力专门对付古展。
古展和龙准都不是好东西,给哪个当狗都没有分别。既然有朝一日要除掉古展,那预先铺铺路也好。本来在出手除掉古展这件事上,他一直犹豫不决,这样也好,借着弟弟惹出来的由头,就干脆破釜沉舟吧。
古展必定要除,胜败在此一举!
…
龙准送来的卖命钱,蒋亦杰都交给了王大关,让他找机会借给王大卫,作为电影处女作的部分启动资金。虽然王大卫说话、办事全不靠谱,可一旦他成了知名导演,对大哥未来的事业会有很大帮助,所以必须紧紧网络在身边。
晚饭王大关很热心地买来了叉烧豉油鸡双拼饭,那副肥腻腻的卖相即便不是脑震荡,看了都会犯恶心,蒋亦杰也没多余的力气骂人,直接蒙起被子睡觉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他是被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吵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护士正在金属托盘里摆弄着药瓶和针筒。打完了针,护士摘下口罩叮嘱着药片的用量。蒋亦杰本来眼睛黏黏地又要打瞌睡,可护士说话的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越听越耳熟。蒋亦杰挑起眉毛好奇地打量过去,当即双眼一亮——哈!原来她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耐着性子等那名护士一离开,蒋亦杰立刻拿起手机打给了火女:“火女姐,你猜我看见谁了!”脱口而出刚刚问完,就猛然醒悟过来,不对,这是十年前,这个时候,大家还都不认识她,于是赶忙改口,“我肚子饿,想吃鱼粥,让肥林哥亲自烧了,亲自送过来,就这样,拜拜。”
不等火女多说什么,他急急挂断了电话,自己跳下床,扶着点滴架子晕晕乎乎盯住小护士的身影,悄悄跟了过去
…
“喂?喂?小妹?”火女正要啰嗦着问问身体状况,话筒里就只剩下了烦躁的嘟嘟声,令守在旁边意欲偷听的蒋庭辉倍感失望。
听见蒋亦杰指明要吃自己烧的鱼粥,肥林作为一名极富创作欲望的业余厨师十分欣慰,材料备齐了,他忽然想起前些天蒋亦杰亲口说过的话,不无担忧地问道:“对了辉哥,小妹好像是说,他现在都不吃鱼了?”
蒋庭辉走进厨房,破天荒扎起了围裙,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让你做你就去做,旁的交给我。”
等到肥林把鱼肉混着姜丝煮熟后,蒋庭辉默默盛出来,用调羹将鱼肉捣碎,很小心地一根根往外剔着鱼刺,动作紧张而又笨拙。
“这个小妹,都十八了,吃鱼还不会自己挑刺,真是”明明是抱怨的话,经他嘴里说出,轻快无比,谱上音符都能唱出歌来了,仿佛弟弟不会挑鱼刺是件多了不起的功绩一样
☆、蒋妈妈的催眠曲
上午十点的医院走廊,安静而空旷,从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明显。前面一个是皮鞋,速度很快,鞋底碰触地面干脆利落,锵锵鸣响。后面一个是拖鞋,啪嗒啪嗒磕着后脚跟,走得邋遢而凌乱。
“辉、辉哥,等我先休息一会”肥林叫住蒋庭辉,扶着栏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用手掌对着自己的大胖脸不断扇风。楼梯不高,只有三层而已,却把他累得呼呼直喘,一副就快断气的模样。
蒋庭辉无奈地停下脚,转回头居高临下望着肥林,嘴里没说什么,脸上却写满了催促。
肥林穿着件蹭满油烟的短袖衬衫,敞着前襟,里头是一件白色老年款背心,因为穿得年分过久,背心变得松垮垮,还漏了几颗小洞。底下是中裤、人字拖,和平时逛菜场没什么两样。
反观对面的蒋庭辉,黑色衬衫领口敞开两枚纽扣,袖子挽到手肘处,微微露出了一小片性感的纹身,卡其色休闲西裤干净笔挺,脚下皮鞋一尘不染,怎么看都像是去赶赴一场重要约会。只是手里提着的粉色保温饭盒与他有些不太相称。
蒋庭辉人长得高,步子也大,在前头急匆匆猛走,连累得肥林扛着满身肥肉一路小跑,早已吃不消了,他歇了半天,又笑眯眯抱怨道:“辉哥,一碗粥而已嘛,我自己送来就好,你何苦这么麻烦还要跟着走一趟呢。”
对于肥林的不识趣,蒋庭辉只是平和地笑了笑,轻松一笔带过:“又要拿粥又要开车,还是两个人方便一点。”
“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小妹,不过你们兄弟俩的脾气,还是少见面为妙,免得又”肥林费力跟上蒋庭辉,肩并肩语重心长劝着。忽然间,他的话停了,动作也停了,直笔笔望着斜前方,嘴巴大张着,眼神专注而痴迷,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完全静止不动了。
从走廊的另一端,慢慢走来一名护士,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高挑清瘦,卷卷的短发别在护士帽底下,单眼皮冷冷垂着,目不斜视,厚而饱满的嘴唇微微翘起。这个女孩无论是身材,长相,动作,气质,都像极了肥林心目中二十年的经典女神梅艳芳小姐。
肥林眼睁睁看着女神由远而近,手里端着医用金属托盘,身穿洁白的护士服,脚下踩着布鞋走路无声,他的目光和心神都像被勾住了一般,毫无保留地飞向了女神。
在这瞬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女神周身散发着圣洁的柔光,飘然而过耳边响起了梅艳芳的《似水流年》,缓缓地,淡淡地,情深意长,似梦似幻。女神慵懒地眨眼,女神性感地撩头发,女神制服的下摆被风轻轻吹起全部都以慢动作的形式呈现在肥林眼前。
这蒙太奇般的漫长邂逅,一直持续到他“咣当”一声撞到了某间病房敞开的门上。
…
肥林和蒋庭辉走进病房的时候,蒋亦杰正靠在床头看报纸,报纸被翻来覆去揉弄着,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
一见肥林整个人痴痴呆呆的,进门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股刚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般的怅然若失,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扯扯嘴角露出个阴谋得逞的笑意。
“怎么了?见鬼了?”蒋亦杰天生就是讨人嫌的性格,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
肥林被施了定身法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失,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不是鬼,是神,是女神!”
蒋亦杰操起枕头砸在他的大胖脸上:“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要电话!”
“要电话这可是件大事,要慎重让我好好想想”肥林呼噜噜摇着头,甩得肥肉乱颤。他自说自话嘟囔了半天,从裤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双手合十将硬币夹在掌心,神神叨叨不知道对老天祈求了什么,之后把硬币抛向半空,虔诚地伸出手准备去接住。
还不等硬币落下,就被蒋亦杰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去:“问老天不如问我,我替你决定吧!听着,她叫潘淑珍,二十四岁,没老公没男朋友,家庭成员只有老妈和妹妹,找男朋友的标准不需要多帅,但一定要踏实可靠,会照顾人,会做饭的大加分,这些我刚才都打听好了,可以了吧?现在赶紧滚过去要电话!”
肥林被这一大通连珠炮似的背景介绍搞得晕头转向,脸孔涨得通红,屁股像是涂了胶水,黏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那可是女神啊,自己这副德行跑去要电话,实在鼓不起勇气。
蒋亦杰见状,抓起报纸阴阳怪气敲打道:“唉,有些东西呢,千万别犹豫。这一秒不出手,下一秒可能就是别人的了!”
半秒钟之后,肥林腾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向门外跑去。
…
上辈子,肥林恰恰就是这幅居家男人的打扮吸引了外冷内热的潘淑珍小姐。
潘家爸爸死得早,潘妈妈带着姐妹俩过得很辛苦。在潘淑珍记忆之中,爸爸留下最后的、也是最清晰的影像,就是穿着脏兮兮的旧背心,踩着人字拖到去逛菜场,一番挑选、讲价之后,回来为老婆女儿烧上一大桌子好菜。
那些沾染在身上洗也洗不掉的油烟味,正是爸爸的味道。
潘淑珍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她不追求有钱有势,只想找个永远不会变心不会离开的男人,能够一辈子守着她,也能帮她守着老妈和妹妹,安安稳稳过日子。家里没有男人,她的丈夫,一定要能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而肥林恰恰符合她的全部要求。
交往几年后,两人有了结婚的打算。潘淑珍不喜欢肥林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想要退出江湖共同经营一家小吃店。肥林答应了,却总是被层出不穷的意外牵绊住,屡次让她失望。
两人吵架,冷战,分手,和好,婚期定了又改,改了又定。
直到最后,肥林含冤被捕,为了履行对潘淑珍的承诺,他不惜转做污点证人,指证社团中另一个堂口的大哥。可惜出狱后潘淑珍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不告而别了。连怀孕的事都没有告诉肥林。
她害怕了,也厌倦了,不想自己的孩子再和黑社会有什么关系。等她一个人悄悄生下儿子的时候,肥林却已经不在了。儿子只能从墓碑前的遗像上,看到爸爸的样子。
肥林与女神的故事,曾经以悲剧收尾。可这一次,故事的结局会改变,他们会携手走上红地毯,会生下一个贪吃又乐观的肥林二世,会守住一间门面不大的夫妻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一定是的
…
看着弟弟一脸比当事人还热心的样子,蒋庭辉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指名非要肥林送粥过来了。没想到这小子外表酷酷的,浑身是刺,骨子里还挺八卦,连媒婆的工作都要做。
等肥林大象一样惊天动地的脚步声跑远,蒋庭辉将鱼粥盛了出来,柔声催促道:“闲事管完了,该喝粥了吧?看看,都过了早饭时间好久了。”
“知道了,先放那。”蒋亦杰早起肚子本来饿得咕咕叫,可时间拖得太久,饿得狠了,反而没了食欲,再说他的心思也根本不在那碗粥上。
“嗯!嗯!”蒋庭辉干咳两声,试图吸引弟弟的注意,并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看看,过了早饭时间好久了!”
“真够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