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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庭辉望着弟弟迈开长腿跨上车子的背影,不觉有些出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弟弟的感情发生了惊世骇俗的转变呢?什么时候由宠变成了爱?还是这宠爱根本就没有分别?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唤了声“小妹”,小妹却没有回头。
他感觉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站起来,冲了上去,将那个凌厉强硬的高大男孩扯住,一把禁锢在怀抱里两人就这样肌肤贴着肌肤,紧紧搂在一起,只要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就能把对方揉进身体里,揉进心里,跑也跑不掉他俯下去,急不可待地寻找到柔软而炙热的嘴唇,放肆地吮吸着专属于弟弟的味道是甜味吗?也可能是血腥味或许是匕首饮饱了血,刀锋散发出的生铁味
“叮叮咚——叮叮咚——”
蒋庭辉一个激灵,从不着边际的幻象中挣脱而出,面前早已没了半个人影。那个虚无之吻,连同难以名状的冰冷滋味,都被夜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蒋小妹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蒋庭辉活了二十七年,身边围绕着忠心耿耿的兄弟们,每天生活在紧张的争斗之中,忙忙碌碌,东奔西跑,这一刻,他忽然间领悟到了一个词,这个词叫做“寂寞”。
原来所谓寂寞,不是独自一个人,而是身边缺少了另一个人。
小妹,如果你不是小妹的话那该有多好?
…
形单影只地回到家,蒋庭辉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蒋亦杰留下的只言片语。说古展快要死了,这话不像是在逞一时口舌之快。
可蒋亦杰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龙准?不是。龙准比毒蛇还要狡猾,怎么会把要除掉古展这样的机密泄露出来。那么杨笑基呢?杨笑基在三角街耍太极耍得如鱼得水,没必要和社团起冲突,更加不会大费周章去杀古展。难道说是杨明礼?怪不得蒋亦杰会说一定可信,四眼仔不会害弟弟,从他那里流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错。看来是警方掌握了什么消息,知道炮哥要出手对付古展
不管是真是假,这趟浑水不妨蹚一蹚,再助炮哥一臂之力。想把自己洗清白不容易,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却也不难。正好,自己身边还有个古展安插的眼线阿衡,可不能白白浪费。
…
隔天下午,他特意找了个代理酒水的借口约炮哥到Solas详谈。
一见面,炮哥自然留意到他脸颊上明显的淤青,免不了多问几句。蒋庭辉把那天在正叔处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边讲边大吐苦水。这段时间古展对蒋庭辉处处为难的事,炮哥又怎么会不知道,两下说起来,更是同病相怜,他也放下顾忌说了好些抱怨的话。
见时机差不多了,蒋庭辉开始拿话引逗起炮哥:“古展大哥是我恩人,怎么对我我都没话说。可我没想到对炮哥你也是这么不留情面。和新能有今天,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是像炮哥这样的一群兄弟合力打出来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会怀疑到你头上?”
名叫炮哥,人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庭辉你的话在理。打天下的时候他和我们称兄道弟,得了天下,就他一个是大哥,我们全都是他娘的小弟!哼,我炮哥向来是暴脾气,不信邪,逼急了我,老子跟他算总账”
蒋庭辉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假装诚恳地与炮哥互诉衷肠,一边余光留意着电脑显示屏上的秘密监控画面。终于看到阿衡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阿衡是他叫来的,只说送一份文件,却没定时间。那小子走到会议室门边,见四下无人,果然放慢脚步偷偷摸摸凑了过来,耳朵贴到门缝上,倒是尽职尽责。
炮哥的话还在继续,蒋庭辉不时用眼神表达着支持和认同。
“他有人,老子就没人?老子也有刀有枪,硬碰硬未必就输给他。庭辉,你也没有必要太迂腐了,你以为你忠心耿耿?你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没人领情的!要我说,索性我们兄弟一起联手,把他古展踢出去”
见时机差不多了,蒋庭辉脸色一变,拍案而起:“炮哥,这话我不爱听!叫一声大哥,就一辈子是大哥!背信弃义的事,我蒋庭辉做不出!今天这些话,我只当你是发发牢骚,再有下一次,我会原原本本告诉给古展大哥听!慢走不送!”
炮哥没想到蒋庭辉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他不知其中有诈,还以为蒋庭辉是惧怕古展,不免鄙夷地摇了摇头,连生意也懒得再谈,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从监视器里看到阿衡飞迅速躲进拐角的身影,蒋庭辉轻巧一笑,点起支烟畅快吸了几口,又抓过电话打给闻琛:“阿Vin,我这边成了,你可以去散布消息说古展派人到处搜捕炮哥了。”
就算阿衡赶去通风报信,人也是一定不能给古展抓到的,否则炮哥又怎么反水谋杀老大呢?
古展大哥,如果你真要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吧,看,连真凶都预先替自己找出来了
33章
农历五月十三;关公磨大刀;这是关帝老爷过五关斩六将的日子。
在小和兴那间兴建于民国、历史悠久的会场里;红木桌案两旁端坐着各路堂口面和神离的爷叔长辈们。
左手边,佛头与茂西凑靠在一起,研究着刚刚弄到手的高级进口雪茄烟,挨下来都是茂西一派的老老少少。右手边;龙准与东佬并肩而坐,一个眯起眼睛念念有词,不断翻动手腕数着佩戴的佛珠;一个无声无息;不时端起锡制随身酒壶;优哉游哉地抿上一口;挨下来也都是东佬一派的大小头目。没人组织安排;便自动自觉地泾渭分明起来了。
缺了个人,似乎戾气也跟着减去不少。短短半个月时间,再开会,形势与气氛都与之前迥然相异。
比较特别的是,这一次和新社里几个小辈也被破例召集到场,安排在了长桌最尾端的位置落座。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允许出席的原因,想互相询问,又不敢公然在一群长辈面前交头接耳,只好缩手缩脚拘谨无比地坐着,偶尔懵懵懂懂交换个眼神。
预定时间一到,正叔步入会场。原本令人烦躁的嗡嗡杂声瞬间收敛下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话事人正叔,跟着他的身影来回移动。
正叔净过手,上了香,四平八稳入了主座,清清喉咙庄重说道:“诸位,我先要在这通报一个坏消息——古展死了。”
古展死了,四字一出举座哗然,所有人迅速调整状态,挂起了各己该有的神情和表现。
龙准扒拉着佛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静待下文。佛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做出一脸震惊的样子。东佬是早就知道消息的,所幸用不着加以伪装。茂西则耳背似地大声反问:“什么什么?谁死了?你说古展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按照蒋亦杰的辈分,是没资格落座的,只能在龙准背后的墙边站着。他双手抱臂倚住墙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桌边一干人,发现这时候众人千差万别的反应真是比任何电影、话剧都有看头。
此时此刻,大哥真该站出来露露脸才对。
他这边刚刚念头一闪,蒋庭辉已经第一个代表和新众人发出了质疑,语气里三分激动七分不忍:“古展大哥不是在台湾谈生意?前两天明明还打过电话回来报平安,怎么突然间说出事就出事了?会不会是误传?”
正叔抬高手向下摆了摆,安抚着蒋庭辉及和新小辈们的情绪:“尸体已经交给他家里人确认过了,东佬也一道看过,不会有错。”
东佬垂着眼皮点了点头:“是古展没错,三枪都打在心口了,那张脸还认得清。”
闻琛站到蒋庭辉身旁,一脸悲痛:“真不敢相信,跟在古展大哥身边过去的,可都是我们和新数一数二的高手,对方到底多大本事?”
正叔看了眼东佬,留下说话的空当。东佬抿了口酒讲道:“杀手是化妆成巡逻警察,半路截停了古展的车,借查证件的机会开枪杀人的。对方很有策略,预先在两个方向都埋伏了卡车,前后包抄。一动手就先射爆了四个轮胎,古展他们想跑都跑不了,困在车里由着人家打成了马蜂窝。”
总算说到了龙准关心的话题,他有意无意瞥了眼蒋庭辉,高声询问道:“东佬叔,你在警察局里门路广阔,消息也灵通,这些杀手到底什么来头?如果不是和古展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吧。”
东佬晃荡着锡酒壶,慢悠悠说道:“警方那里还在调查,细节拿不到。从目前已知的消息来看,凶手是古展仇家的儿子,与和新自家人里应外合一起对付老大。叛徒提供经费和路线,他们负责杀人。”
“难道是炮哥?”蒋庭辉表现得无比震惊。
东佬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极有可能。根据警方那边调查所得,古展死前,杀手的账户上曾经多出了一笔查不到来处的汇款,极为巧合的是,炮哥钱庄里也正好丢失了同样数目的现款。炮哥的手下说钱是被偷的,但谁又知道不会是被炮哥本人拿去交给什么人了呢?总之现在警察和社团都在找炮哥,你们谁有他的行踪,及时上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着,蒋亦杰从始至终低着头,只拿耳朵敏锐扑捉着有用内容。听说警方在查那笔疑似用来买行杀人的失款,他舌头轻轻弹弄了几下牙齿,心中微微得意。钱是他偷的,也是他转的,又一个小计谋得了逞,蒋小妹,干得漂亮!
一开心,眼神止不住向大哥所处的方向飘去,说不清是炫耀,还是邀功。
做弟弟的表演“事不干己”,大哥自然也不能落后,蒋庭辉装扮成“追悔莫及”的样子,一拳砸在桌面上:“怪我不好,前段时间炮哥找我谈生意,没说几句就愤愤不平骂起了古展大哥。我以为他只是一时气话,就没放在心上。谁知是我害了古展大哥”
说什么“是我害了古展大哥”,表面听起来是往自己身上揽罪责,其实是把丑话先说尽,就不给别人留有再生非议的机会了。
闻琛与蒋庭辉,从来都是共同进退,当即接下话头:“是啊,前段时间就听说,炮哥指使人坑了古展大哥的货款,古展大哥跑去询问,两人还吵了起来。当时我们还都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唉”
这样一唱一和珠联璧合着的,刺得蒋亦杰眼睛发酸,懒得再看。
龙准向来瞧不起古展,人死了还不忘踏上一只脚:“和新自家闹那么难看,连累得所有和字头都面上无光。帆头角谁不知道古展撒开人手去追杀炮哥?这种事,哼哼,归根结底是古展教不好手下,又太嚣张,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死者为大,况且有和新的小辈在场,正叔不想龙准太过火,敲敲桌面拉回话题:“今天叫大家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按说古展尸骨未寒就为他找接班人,是急了点。但若大个堂口,生意繁杂,没个领头的人,早晚会出乱子。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是堂口自己选人出来,可这次情况又有些特殊,古展和炮哥内斗出了事,大哥死了,二哥又跑了,所以新任堂主,我决定由爷叔长辈们一起投票选出。给大家多半月时间考虑清楚,二十一天后古展下葬,葬礼以结束,新堂主走马上任!”
蒋亦杰满心期待正叔能再多说些什么,比如在此其间是否找个人出来暂代古展管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