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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日,是钟徛的生日。
那天早上上课的时候,展若绫给钟徛发了一条祝福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到了下午终于收到他的回复:谢谢啊。
除此以外,没有话语。
大二九月份开学后,她要去古巴当交换生。
出国前那个星期,她给几个经常联系的人群发短信告知出国的事,也给钟徛发了一条。过了很久钟徛发了条短信过来: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答:明年六月。
——去一整年?
——是啊。
又过了很久收到他的短信:那挺不错的。等你回来再联系。
展若绫在古巴呆了大半年,回国的时候已经是次年的七月末了。
回国后,她给程忆遥和言逸恺等人发了短信,也给钟徛发了一条,很久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后来她才发现那条信息发送失败了。那时她已经回国一个星期了,就没有重新给他发一遍。
暑假的时候展若绫加入了高一那个班级的QQ群。她很少上网,偶尔上Q也是隐身登陆的,每次QQ群弹出来的对话框里面基本都是廖一凡等人的聊天记录,而钟徛的头像一直是黑色的,她从来没有看到他在群里说过话。
十月份的一天,她给几个同学群发短信,也给钟徛发了一条。翌日早上,她心不在焉地听教授在讲台上授课,摸出手机查看,这才发现发给钟徛的那条没有发送成功,上面显示的是“未发送至”。
她思索片刻,估计他是被停机了,心里不免有点沮丧。
拿着手机,一条条信息看过去。
她的手机里本来存着很多短信,但是那次寒假聚会后她就把手机里的短信都清空了,现在收件箱里的短信只有零星几条是钟徛发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心神不宁。意识像游离在空中的尘埃,随处飘。
玩着手机,随手按着键盘,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清空短信?
她还没反应过来,拇指一掐已经点击了确认。
手机屏幕一换,显示所有的已读信息都已经被清空。
她愣愣地坐着,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颤抖着手点进收件箱。
空空如也。
她只能无力地趴到桌子上,眼眶随之一湿。
那些承载着她跟他过去一年多的岁月的短信,所有的短信,都随着刚才那一记按键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十一月底的一个周末,展若绫跟两个高中的女同学在一家餐厅聚会。
展若绫听两个女生闲聊,偶尔也插上几句话,听到陈淑说什么“裴子璇现在在中大混得可好了,她男朋友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云云,她不由一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语气怔忡:“那钟徛怎么办?”
“就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陈淑似笑非笑地回答。
过了几十秒,展若绫装作不经意地问:“陈淑,你最近有没有跟钟徛联系?”
陈淑摇了摇头:“没有,我又跟他不熟。”
话题又转到别的同学身上。
展若绫心不在焉地听两个女生说话,心里不停地想那个在中大读书的男生——他过得还好吗?
回来的时候,展若绫在公交车上玩手机,随手点进已发信息,这才发现昨天群发短信时发给钟徛的那条没有发送成功。
下车后她忍不住又给钟徛发了一条短信,结果还是显示“未发送至”。
未发送至。
他又被停机了?
这不太像是他的作风。
她心里有点疑惑,站在校园的小径上,极力思索着原因。
突然像坠入了冰窖一样,全身冰冷。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
除了停机,还有一种可能会使她发出的信息的状态为“未发送至”。
——空号。
那是一个空号。
她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全身僵硬。
尽管已经无力,尽管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不死心。
从短信过渡到他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服务台小姐机械的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接着已经换成了英语:“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dose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真的是空号。
校园里走动的人不多,蜿蜒的小径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往前延伸着。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将她的心也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是十一月吗?她是耐寒的人,一向是不怕冷的,从来都不觉得十一月的天气冷,可是此时却浑身又僵又冷,全身的血液像是停止流动了一样。
他换号了。
而且已经换了一段时间了。
却没有通知她。
从今以后,连跟他联系都是奢望。
一生一世的朋友,已经没有着落点。
这下,终于可以死心了。
抬头就能看到远处外研社的大楼,砖红色的外墙猛烈地刺激着她的眼。
这样呆呆地站了很久,泪水终于从眼睛里涌出来。
有一滴眼泪滑到了嘴角边,是咸的。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伤心呢?她跟他,本来就只是高中同学而已,关系一向都谈不上亲密。
就这样拿着手机站在小道上,任由冷风掀起她的外套。寒风凛冽的深秋,她的唇边慢慢地挂上了一抹笑,无比料峭。
她伸手拭去泪珠,迈步走向宿舍楼。
晚上,她拿笔记本电脑上网的时候,在百度中搜索了一下“钟徛”这个名字。
搜索结果下面只有寥寥几则相关消息,其中有一个网页的标题叫做“钟徛的博客”。
可是他那样潇洒不羁的人怎么可能会写博客?
她点进那个博客,毫无意外地发现那个博客主人果然是另一个人——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人。
她将每个搜索结果都查看了一遍,终于在一份全国化学竞赛的得奖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后面的括号里有“N中”的字眼。
可是,除此以外,什么都搜不到。
关于他的其它消息,都搜不到。
熄灯之后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大一寒假聚会的照片。
照片上,他跟言逸恺站在一起,笑容清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华正茂。
也许是他受欢迎,关于他的照片也比较多。那时聚会临走前好几个人都有相互合影留念,程忆遥那时也过去跟他拍了一张合影,她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却一直没有跟他也拍一张合影。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有一张是他侧身站在水池边上,一手扶着栏杆,侧过头跟人说话,虽然笑着,却明显地心不在焉。
她将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眼睛越来越酸,两条银线滑过她的脸,点缀了黑夜。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会这么心痛。
她关了电脑,去厕所洗完脸后继续睡觉,然后作了一个梦。
梦里,周公完成了她的心愿。
她又看到了钟徛。
在高二那个教室里,钟徛坐在一旁嘲弄她:“展若绫,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她将身子探过去,假装凶巴巴地:“你说什么?”伸出手作势要掐他。
他一边躲开一边笑,笑容疏朗不羁。
她忽然想到这样他们又算是在一个班读书了。那一刻的心里异常满足。
他就坐在她旁边,触手可及。
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清爽的男性气息。
裴子璇笑着对她说:“展若绫,你别理他……”
她对裴子璇笑了笑,看了钟徛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写作业。而钟徛,闲闲地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看她写作业。
温馨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命运终究是眷顾她的。
那一刻的心里,突然觉得幸福来临得太及时。
在她失去他的联系方式时,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梦中。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睡梦中的景象——这一层意识无比清晰。
其实她知道问题的所在。
她只要给程忆遥发条短信就能问到他的号码。
只不过,那样始终跟他告诉自己不一样。
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没有努力,只是一直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也没有勇气,跟他发信息的时候只要多聊几句,就能将话题进行下去,可是她没有。
因为距离太遥远,所以只能希冀跟他做朋友。
想他,想见他。
不可抑止地,希望能跟他见一面。
这样千盼万盼,终于迎来了大三的寒假。
'十三'
放假前,导师找展若绫谈话,推荐她去西班牙的一所知名大学留学。
她是读西班牙语的,如果能去西班牙留学,自然能大大提高西班牙语的水平。她深知自己总有一天会去西班牙的,而且这也是她从小就有的梦想。
可是这种事毕竟要跟家人商量一下,于是她回复导师:“我回去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寒假果不其然有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有十来人到场,但是她没有看到钟徛。
一群人到一家奶茶店吃午饭。等上菜的时候,十几个人开始聊高中的事,林建诚笑着对程忆遥说:“钟徛经常回忆跟你坐在一起的时光。”
展若绫低着头默默地喝饮料,耳边回荡着林建诚的话。
他经常回忆跟程忆遥坐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知道这也许只是他们的玩笑之词,还是不可抑止地发酸。
他还记得程忆遥,那么他还记得她吗?
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联系了,他还有可能记得她吗?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距离已经如此遥远。
过了不久,林建诚转头问她:“展若绫,你还记不记得钟徛?”
“怎么可能不记得!”展若绫装作云淡风轻地说,“他那时老是跟我顶嘴。”
话题逐渐扯开,绕到别的同学身上。
过了几分钟,展若绫忍不住问道:“钟徛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在澳大利亚晒太阳,不会回来了。”言逸恺半开玩笑地说道。
展若绫呼吸猛然一窒,干巴巴地问:“不会回来?什么意思?”
“他移民去澳大利亚了。”
刹那间她只觉得黑暗铺天盖地地袭过来,将她毫不留情地淹没。
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移民”两个巨大的字在脑海里不住地翻腾叫嚣。
他移民了。
她原想这次回来可以见他一面。
可是,他竟然移民了。
她艰难地扯起嘴角:“原来是移民了啊。我想起高三那时那个班也有一个同学移民去了加拿大。”
他去澳大利亚了——去了南半球那个著名的国家。
自然也不会回来了。
她永远也不可能再跟他见面了。
永远。
意识变得恍惚,在空气中四下飘散,她依稀听到有个男生问了一句“为什么移民”之类的,然后听到言逸恺模糊的声音:“他去当交换生。”
展若绫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逼着自己问出来:“到底是交换生还是移民?”
这对她而言非常重要。如果他是交换生,那他早晚会回国的,以后她也许还可以见他一面;如果是移民,那么有生之年,她只能将这个心愿压到心底了。
她心底也知道,其实这个问题问与不问都差不多。他那样洒脱的人,即使只是去两年就回来,到时回来了,还有可能记得她吗?毕竟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联系了。他记得程忆遥,却没有理由记住自己。
不知不觉间,她跟他,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在这件事上,言逸恺是唯一的发言人:“交换生。”
展若绫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