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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了再用重手法,将上面枝梢一齐斫落,单手掌按着顶尖,拿了一个大顶。倏地装着失手,凌空下落,等观众失声惊呼之际,人已比狸猫还快,双手倒援而下,离地丈许,身子一挺便倒翻过来,从从容容立在当场。观众几曾见过这样绝技?二人年纪既轻,打扮得又漂亮,由不得轰雷也似喝起采来,钱像雨一般儿往场中抛去。二人乍得彩头,喜极忘形,一面再练别的功夫,一面狂做自恃,说自己是家传真功夫,与专一混饭骗钱的江湖卖艺不同,用意自然明指对方。其实那竹竿又高又大,多老远的人都能看见,人再在上面一练,不必再拉生意,观众自会舍此就彼。
那两个卖艺人正练了一段花刀,瞥见对面也有了把式场子,上来便竖竹竿练起轻功,不多一会,自己这面观众纷纷散去,对面看客却挤了个风雨不透。开场以前曾向镇人打听,当地并无有名武家和痞棍一流人物,地处乡僻,卖艺的场子也不每年都有,忽然来了抢生意的,自己居先,也没按着江湖规矩,先来递话打个招呼,直似有心为难一样。
见人已逐渐散尽,没法再往下练,又不愿就此被人吃瘪,便令一人守住场子,分出一人挤人对场观看。见所练功夫委实得过高明传授,学着几句地道的江湖话,连讨钱都学的是自己腔口。细一谛视,二人昨日曾在场中看了一日,并无开罪之处,这神气又非江湖上人,方自不解,打算散场时见面套问明白再作计较。不料马琨练完飞索下来讨钱时,又发狂言,直说:“那两个卖艺的是刀枪架子,并无一点真实本领。我二人所练这些功夫,他就不会。”
来看这人正是昨日练刀少年,闻言大怒,立即纵身入场质问。先还忍气,按照江湖规矩说话,谁知钱、马二人全不懂得。钱复性于最暴,自己正在得彩头上,疑心他不服气前来扰闹。话没几句,连姓名也未说便动了手。那少年原也不弱,双方正猛斗间,忽听人群中高喝:“三弟快走!家中来人有事。且让这厮一步,暂时先不计较吧。”少年闻唤立即纵出圈外,大声喝住道:“是好的,明年可去金华北山寻我。老爷身有急事,失陪了!”说罢,纵身一跃,便由人群头上飞越出去。马琨又刁又坏,心恨来人搅场,气他不过,加以昨日少年未施展什真本领,当是寻常江湖生意人,少年已然纵身飞出,仍不肯放,意欲暗算,顺手拾起地上一只钢镖,照准少年右肩头打去,口里大喝:“小爷与你留点记号再走!”话未说完,镖先飞出,满拟必中。谁知少年并非庸流,早有防备,闻得脑后风生,身子还在空中,回手一撮便自接去,人落圈外,才回喝道:“无耻小辈,你们留神!老子此时有事,明年今日你不寻我,我必寻你!”马琨闻声还待追出,一则人多拥挤,少年一纵,观众见二人动了家伙,恐出人命或受误伤,场中立时大乱。
人群一散,已难跟踪纵出,有几个好事的更出劝阻,说:“人家已然让你,何必追逼大甚?”
二人只得拉倒,满拟重整场子再练,谁知当地民风朴厚,当二人也是江湖卖艺之人,这等行为大无义气礼让,又觉人大凶横,万一再起什别的争闹,受累太嫌不值,当面不愿多事,心中老大不满,互相传说。一任二人练得多好,除了不给钱的乡童,再练,看客全都走散,更不再来。二人知是适才一闹所致,虽然扫兴,还以为明日仍可重来。见钱已得了不少,还有好些散锞子,数完所得,又喜欢起来,拿起家伙,竹竿仍令插在当地,兴高采烈,一边嘴里乱骂那两个卖艺的混账,不是物事,再要碰见,定打他一个半死,少年尤其可恶等语,一边往庙会中走去。手中有钱,一路连吃带买,连说带笑,得意洋洋。
镇上人本就对他们不快,瞧见二人掉臂游行,乱吃乱卖,目中无人之概,越当不是善良分子。幸而时际承平,邻近各县没听说出过什盗劫案子,当方地保又是一个忠厚老头,虽看出二人来路不对,不愿惹事,否则早把二人当成窃盗中人,前去报官来捉了。
二人未始不觉所到之处众人多半让避,与别人不一样,只说乡人香客们见自己本领太大,恐怕砸着误伤,先暗笑他们胆小,后来遇到适才抛银钱的熟脸香客,为表谢意和拉明日主顾,特意赔笑点头。谁知这些人也无一答理,装着未见,老早偏头避开,匆匆走去。
连遇多人,多半如此,自觉无趣,也就不再招呼,自去各处游荡,到晚方归。
哪知地保镇人虽不愿多事报官,却也怕他们凶横惹事,暗中互相告诫,顷刻传遍。
二人还在睡里梦里,次日一早仍往庙侧,竹竿仍立在那里,等到上去一练,简直不是昨日境象。练了两套功夫,不但不似昨日才一上竿人便一窝蜂跑来,甚至乡童不给钱来白看的都没有了。凭高细视,有的还在远处仁立遥望,有的各自游行,正眼都不朝自己这面来看。强又练了一阵,虽有远道初来的香客,因听传言和地保、庙祝暗加告诫,只管在场前来来去去,通如未见,气得二人没法。钱复还想换些新花样再试一会,马琨已自看透不会有人再来,立即拦阻,二人俱疑两卖艺人暗中使坏,仍不知咎由自取,口中乱骂。收了场子想寻对头晦气,找遍全镇俱无踪影,向人打听,异口同声都说昨日早走。
问“怎无人来看”,俱都笑答“不知”,口敞一点的便告以“胆小,怕你们打架,受了误伤不敢近前。”
二人老大无趣,越恨那两卖艺人切骨,又疑对方当自己是外路人,想等自己得不到钱愤而别去,他好再来。对于明年金华北山之约全未在意,只想给他一个重创,以出恶气,每日均往镇上守伺。直到庙会已完,那两卖艺人也未再见,日久恨消,也就淡忘。
自从得了这次甜头,老想乘师父不在再出一试。钱应泰偏是离山日少,又因两小年长,教练加紧,每出只许半日,不能常出。二人每出山一次,多少总爱惹点闲气,一出就与人打架,习与性成,横行无忌。乡民老实,又不知二人来历住处,无奈他何。日子一久,闹得附近各镇市上人人侧目,见了便即远避。二人先还得意,嗣见走到哪里都无人理睬,白眼相加,打又打不完许多,又听人说再闹便要报官,虽然不怕,终恐老头子知道,责罚难受。方觉闷气,恰值钱应泰、陈松一定,没了管头,于是又把陈业拉人。少年人终是好事,不几天便成了一党,日常结伴远游城市,高兴已极。
不多些日,又值马王庙会期。马琨忽然想起前事,想再往卖艺弄些钱花。陈业才告诉他:“这事丢人,还不如往大户家中偷盗,只不常做便不会发觉。何苦拿精神气力败了自家名头,伸手朝下?”于是商量往邻县偷了一次。因初出手心有顾忌,陈业更是深悉江湖情形,预加告诫,既未多取,偷得也见灵巧,行时还用借盘川的口吻寄柬留刀恫吓。事主是个绅富,见未伤人,所失金银无多,也就没敢声张,三人不听有报案风声,方自得意,归途想起马王庙会正热闹,拟往游逛。才到镇上,便见两个乡下小孩迎来,把三人拉到僻处,说去年两卖艺人昨日命人来寻,问知马、钱二人常去镇上购物,想必还来。给了小孩点钱,命如相遇,代为传话:已在金华北山等他数日,为何不敢赴约?
再等五日不往,便要往西天目去登门讨教等话。钱、马二人虽然乃母溺爱,因师父隐居山中不愿人知,如在外惹祸,将人引在家中相打,决不能容。闻言又怒又急,匆匆回家,假作去游西湖,讨了些钱,第二日便往金华北山赶去。
到了金华,先在江边镇上寻一客店住下,准备歇息半日,问明去北山的路径再行前往。除陈业稍知戒惧外,钱、马二人都是胆大狂妄,没把敌人放在心上。落店以后,便同陈业渡江,往城里游逛,寻了酒楼,痛饮至夜才回到店里。陈业因对方只令往北山赴约,并未说出详细地址。似这样双方都不按江湖规矩行事,明日能胜不能败,吃苦还小,人实丢不起。再三劝告钱、马二人:“身已来此,约期未满,不必忙在一时。可再迟一日,先向近山一带居民打听山中有无能人隐居。等查出那两卖艺人的来历,由自己按江湖礼数先往投帖拜望。以钱、陈二老的威名,对方不会不知,如能套上交情释嫌修好,免去干戈,再好不过。真不懂情面,再约时约地比斗,至少也可稍微观查对方虚实路数有个准备,免得一败涂地,没有退步。”谁知钱、马二人执意不听,反说:“陈业胆小。
对方曾经眼见,并无真实本领,至多仗着土居在此有点帮手,或是约了助拳之人。果真这样,到时也可拿话把他僵住,先寻本主对敌,自己先胜两场。即便对方人多齐上,真个不敌,也不算丢人,凭着脚程,万无不能脱身之理。爹爹师父立誓不报前仇,不在人前出面。打他旗号出去,天山得胜回来不说了;如再挫败,得知此事,岂不生气?我们年轻人应该出来闯练,遇敌首先胆小退缩,如何能行?”
陈业劝说不进,料知强龙难斗地头蛇,听对方口气,分明已知钱家居处来历,还敢约人上门,必非寻常之辈。偏生师父平日所说各方成名人物,并没有住金华北山的。如果本主不济只约能手相助,还稍好些。如是个隐名能手,卖艺时并未施展真实本领,照钱、马二人去年那等行为,去了决无幸理,心中好生估惙。果然次日早起,三人唤来店伙算还店账,并间往北山去的道路。才一开口,店伙便答:“一切店账俱有三相公会过,客人如还用什东西,只管说话,立时预备,惠钞却不敢领。”三人闻言甚是奇怪,钱复脱口便问:“三相公是谁?”陈业一听,料有原因,恐钱复说错了话贻笑,忙插口问道:
“三相公什时来此?”店伙似已明白三人不是住客,微笑答道:“三相公如何会自来会钞?不过说句话好了。昨晚来人说,三位为寻三相公而来,怎倒不晓得呢?”
马琨已料敌人故意示威,不禁怒道:“不错!我们是来寻两个去年在马王庙会场卖艺,吃我弟兄赶走的生意人。因为去年才见一面,便自吓退,今年约我们到北山相会,大家都没说姓名,谁晓得什么三相公五相公!什人要他会钞!到底他们叫什名字,你说吧。”店伙微笑道:“怪不得来人和寻常待客不一样,连客人的面都不见就走呢。三相公的名头什人不晓?客人要知底细,进了北山自会晓得。昨日来人只说三位当中,有一个姓钱的小拳师和一个姓马的要找三相公,还有一个姓陈的是搭头。如不认路,可以指引。别的没说。我们不知细情,恐说错话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