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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由上次还顶规矩的时候,欠了八十下藤条,我想,连他的思过书和这账目一并免了。还有每日唱《心经》的功课,我也觉得,不便劳烦。”徒千墨道。
南寄贤听徒千墨这么说,沉默了很长时间,“南僭越了,只是不知,老师对陆师弟的未来,究竟如何筹划。”
“这两个月,全心学习,演好《晚照》。我只求,对得起曈曚。”徒千墨给的答案太明确。
南寄贤的心重重沉下去了,果然所料不假,“恕弟子多问一句,是不是,免了这规矩,他,日后,就不必叫南师兄了?”
“是。”徒千墨的回答没有意思犹疑。
电话那边的南寄贤半晌没说话,最后终于道,“南明白了。老师,现在的新人大多浮躁,南与陆由并无什么交情,只是私下觉得,他究竟是有天分的,而且,又肯上心,总是难得的。”
徒千墨知道他会这么说,便只是道,“有天分又肯上心的艺人很多。”
南寄贤本来是在外边和他的制作人吃饭,原就不方便说太多话的,因此只道,“老师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徒千墨却根本不想回答他问题,“我的话,你应还是不应?”
“弟子不敢。”南寄贤连忙道。徒千墨虽然尊重他,但他自己却是将位置摆得很正的,“但凭老师吩咐。论理,《晚照》最是紧要,也别把时间耽搁在杂事上头了。”
“嗯。你早点回去。”徒千墨吩咐。
“是。老师也早点休息。”南寄贤恭恭敬敬地等着徒千墨挂机。
徒千墨挂了电话,重新敲开了陆由房门,陆由开门的时候手中正捧着戒尺和藤条,“不好意思,徒总监,这些,本是要马上送过去的。”
徒千墨伸手接了,陆由微微笑了一下,却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卡,是上次您给陆由的,陆由还没有机会用过,实在是,实在是谢谢您了。”
徒千墨看了一眼,却没有接,“你收着吧。”他知道陆由会推辞,就立刻接口道,“你来了这些天也不容易,无论学习家务都很用心,收着吧,你替我圆好《晚照》,这是你该得的。”
陆由手执着卡片愣了好半天,终于收起来了,“谢谢徒总监。”来了这么些天,原来,他也是会说好话的。
徒千墨看陆由低着头,他将戒尺和藤条一起握在手里,“早些睡去吧。今天,也折腾得够晚了,明早一睁眼,就有三千米要跑。”
“是。”陆由答应着。原来,八千也变成三千了。
“对了,《计划书》以后不用写了,我刚才和南谈过了,免除所有的债务和《心经》,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自己做事能有个规划。”徒千墨比任何时候都温和。
“是。我会努力,谢谢徒总监,谢谢南——哥。”陆由点头。
“那就早些睡吧。哦,还有,险些忘了说了,以后的早饭,我的三弟子刘颉会做的,你有空的话,多看看书吧。”徒千墨道。
“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可以帮些忙。”陆由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不必了。每天时间有限,慕董既然将你交给我,我总该竭尽全力,更何况,没有劳动客人的道理。”徒千墨说到这里,脸上表情竟还似很抱歉,“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会吩咐阿颉帮你搬进客房,可能,住的会更加舒服些。”
陆由想说不必了,却终于觉得没有立场,因此只是点点头,“谢谢徒总监了。”
“我走了,你睡吧。”徒千墨没有了任何旁的话好说,便打了招呼离去。
“是。”陆由将徒千墨送到了门口。
陆由轻轻关上门,靠着门背站了很久很久,终于,一点一点地滑下来,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抱住膝盖,眼泪无声地向下落,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过来一会儿,陆由又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便站起身去盥洗室擦脸,擦净了脸,却是回到了书桌前。
还是,写一点计划吧。
“我希望,明天,能够做好体能,然后,我的台词,能有一点进步。”
陆由在纸上写到。
可是,写了这一句,他又实在不知还能怎样安排,来到徒家的这几天,时间都仿佛是不够用,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脑袋胀胀的,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明天,他会再安排。
陆由合住了本子,他又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根本不是人家的弟子了,还安排你什么呢。
可是,自己要怎么做,他的头实在痛地很。哥哥的事,悉臣的事,绞了满脑子,陆由实在是没有心思想了。于是,他甩掉了拖鞋,合衣躺在了床上,顺势拉下被子,却只用一个脚盖住了被子。也有些凉,可陆由实在太累,迷迷糊糊躺了一阵,却也就睡着了。
78
78、七十七、往事纠结 。。。
徒千墨带着陆由重新还给他的戒尺和藤条回房间去,推开门的时候,刘颉果然还在等他。
“又没睡?”徒千墨阴着脸。陆由不再是他的弟子,他自然客客气气,但对阿颉,他有恃无恐一般地向这个三弟子发着脾气。
刘颉习惯了承受他的任性,只是低下头,却在看到老师手中的戒尺藤条的时候惊了一下。他立刻跪下,“老师这是——”
徒千墨伸脚就踹过去,“我说过没有,不用总是跪。”
刘颉低头,“是。”可是,终究没有站起身,目光依然死死盯着徒千墨手中的家法。
徒千墨将这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便在床上坐下来,他的坐姿算是比较大气的那一种,整个人在格外紧致的空气里被压出一种生人肃静熟人回避的气场。
刘颉在地上转了转膝盖,强扭出一个笑容来,“老师拿这家法回来,是?”
徒千墨神色冷冷的,“和你想地一样。”
刘颉低下了头,“陆师弟他——”
徒千墨截口道,“陆师弟他年纪小不懂事,就算做错了什么,老师要打要罚都是应当的,又何必这么就将他逐出去,是吗?”
“阿颉不敢。”他虽说不敢,可究竟没有否认。
徒千墨神色懒懒的,“你起来吧。明天帮他搬到客房去,待客之道,你还是懂得的,师弟这个称呼,就此收起来吧。”
刘颉站起身,正还想说什么,徒千墨却挥了挥手,“我倦了。”
“是。”刘颉终于不再多言。
徒千墨抬起眼,“我倦了。”
刘颉本在一边站着,以为他说这句话只是要自己别再多嘴的意思,如今听老师再说一遍,才连忙走过来。徒千墨已经站起了身,张开手臂,刘颉服侍他褪了家居服,徒千墨自己去拿睡衣,重换下了裤子,刘颉在一旁叠好他的衣物,看徒千墨去盥洗室,便只是帮老师铺床了。
徒千墨出来的还算快,刘颉也依着他习惯替他备好了每晚闲看的东西,是荣格的《论分析心理学与诗的关系》,等徒千墨出来,刘颉便重新进去替老师打好洗脚水,正放在徒千墨脚边。
徒千墨手中还翻着那几页纸,刘颉挽起袖子放好了盆便在他脚边跪下,他伸出手来替徒千墨脱下拖鞋,将他脚放进盆里,徒千墨这才放下纸页,顺手拿了个枕头给刘颉,“垫个垫子跪吧。”
“哎。”刘颉知道老师心情不好,也不能多说什么话,顺从地在垫子上跪了便只是替他揉捏着脚面,徒千墨看了一会,究竟是心情烦躁,更何况,心理学的这些经典也绝不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资料都放在一边。刘颉正替他按摩脚底穴位,徒千墨声音很轻,“我这样对你们,外人看了,会不会觉得,太作威作福了。”
刘颉抬起头,“阿颉应该的。”
徒千墨有些烦躁,无意识地抽了下脚,刘颉才回了他一句,“外人怎么想,又怎么样呢。外人只会看到老师对我们管得狠了,但是,外人不会知道,老师一个人,究竟要多少承担。”
徒千墨没有说话。
刘颉重新将徒千墨脚放进盆里,用温柔的手势替他顺着脚趾,“就像,小师弟上次的罚跪事件。外人吵得沸沸扬扬,都说老师太拿大了。我们自己,又有谁会这么觉得。只是——阿颉觉得,有些私下的事,关起门来,家法是千万个好,但是敞开门,总也不得不面对一些外人的眼光。”
徒千墨不语。
刘颉却已经起身了,带着那个枕头跪去另一边。徒千墨被他按得舒服,也刻意偏过头去看他,“你的手法越来越好,是和他学得吧。”
刘颉没想到老师在今天心这么乱的时候还会提起那个人,他没有否认,“是。说起对老师的心,阿颉又哪里比得上眉笙。”
徒千墨却是真的发了脾气了,一脚就踩下去,盆里的水滴飞溅到刘颉衣服上,“你不必学他。”徒千墨这么大的脾气,可终于却只有这样一句话,刘颉心里也是闷闷的。
眉笙,便是徒千墨曾经的小奴。那个即使跟了其他主人还对他念念不忘的美丽到近乎妖魅的M。
刘颉低头,“阿颉不提他。阿颉只是想着,人和人,事和事,就是这般玄妙的,阿颉羡慕别人,可多少人,又在羡慕阿颉。”他说了这一句,又重新替徒千墨揉着脚心。
徒千墨被他伺弄得舒服,即使心里闷闷的,却也有几分放松了。
刘颉于是再也没有任何多的话,直到服侍徒千墨睡下,他几番想出去再看一看陆由,最后,却终于只是将桌上的家法收了起来。
他想,或者,老师真的需要时间。
刘颉关掉了灯,轻手轻脚地在床上躺下,眉笙——他又想起了这个人。
大师兄不喜欢他,因为他美得有妖气,二师兄也不喜欢他,他还记得自己曾经为这个可怜的孩子说了几句话,被二师兄罚默了一百遍刘禹锡的《赏牡丹》,最后还注解似的说了一句,“牡丹虽俗,倒也算国色天香,芍药再艳,也不过妖而无格。”
刘颉不敢和师兄顶嘴,只能低头应了,倒是赵濮阳还说了一句,“眉笙也挺可怜的。”
刘颉眼睛闭得紧紧的,眉笙也挺可怜的,如果,老师当年能许他入门的话,他或者,就不会所托非人,终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其实,当年的他,也和现在的陆由一样,在家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曾经因为在自己做饭的时候帮忙洗米而被厌弃。
刘颉至今依然记得徒千墨叫眉笙拿了垃圾袋来将他蒸得米饭一碗一碗倒进去时他眉间微蹙的表情,他一句话也没说,但刘颉知道,大概,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对眉笙还算友善的人,他才会在时时谨慎步步小心的时候壮着胆子帮自己做家务吧。最后的处置,徒千墨不是一个浪费的人,连那些米饭都成了调敎的手段,可刘颉是第一次,觉得他的老师那么过分。哪怕爱得再卑微,又何必,将对方的尊严当作是戏谑的工具。
爱,尚且承受不起这般消遣,完全不懂得去投入仰慕的陆由,或者,老师的训诫对他,更是一种羞辱吧。
那如果真是这样——
刘颉撑起手臂,在静夜中望着徒千墨的睡颜,难道,老师真的是这样想,才会收回对陆由的家法。
“你在想什么?”徒千墨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他的音量并不高,可这夜太静,刘颉被惊了一跳。
“没,没什么。”刘颉重新躺下了。
“别胡思乱想,陆由和眉笙不一样。”徒千墨的语声并没有什么底气。
“是。”刘颉也只能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