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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地在空气中飘荡着,“这香气——”我披上厚厚的披肩,用力推开那压满积雪的格子窗。
“啊——”眼前的景象不禁让我惊叫起来,天地间的一遍白茫茫之中,只有弘昼一身月牙白,紧缩在窗下,他正努力地保护怀里的东西,神情温柔而腼腆。蓦地一回首,四目相碰的一刻,我的心没来由地漏了一拍,这一幕,竟定格于记忆中,每当寂寞,总会忽然跳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衣袖,一支刚盛开的白梅花从怀里露了出来,天还是阴沉沉的,春天却像提早来到了梨香堂,屋子里一下子就明亮起来。“送给你的。” 他的手有点抖。“好漂亮啊!”我接过花枝的同时也惊觉弘昼的手如雪般冰冷。“你的手为什么这样的冰?”我一脸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因为我想亲手把今年第一支的梅花送给你。”他那如朗星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无限的温柔。看着那双冻得通红的手,那一瞬,我的心不能说是不感动的。我们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直到那危险而暧昧的气氛泛起,直到他的吻霸道而温柔地降临,我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你——你怎可以这样!”我挣脱开来,气得脸也涨得红红的,“你实在太过分了!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地学会尊重人,我是你的大嫂,这里是乾西二所,请五阿哥你自重!”一气之下,我把那支梅花扔到地上去,猛猛地踩了好几脚,那柔弱的花枝,瞬间折成几段,花瓣也散落了一地。
“不要——”弘昼努力扑向那花枝,却还是没有来得及,我还差点踩到他的手。大家都静了下来,屋子里沉静得令人难受。
小季子闻声赶来,看到如此光景,不禁叹了长长一口气,“奴才都劝过你了,你也不听,就算你等了一晚,人家也不见得就会领你的情!”小季子完全没有看我一眼,自顾地过去扶起弘昼。
“你等了一夜?就为等这梅花开花?”我满是惊愕,我怎么就这么大意,就没有发现刚才他身上的雪有多厚,他的身体有多冷。弘昼没有回答,头也不会就要离去。我的心很不自在,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心痛。就在我低下头自责的时候,弘昼又转回来把一枝发钗轻轻插进我的头发里,“生辰快乐!” 心下一愣,我本以为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日,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度过的日子,原来早有一个人把这天默默地记住了。
“对不起,我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我望着满地的花瓣,内心很不是味儿。
“你没有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或者能够让你对不起的也是一种福分,但我却连这样的福分也没有。”我从来也没有看过他这么哀伤的脸,“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的眼里都是无尽的悲伤,尽管我的心里也很难过,我却无法为他流出一滴眼泪。
他终于无奈地离去,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不禁瘫坐于地上,这是造物弄人么?为什么今天来的不是弘历呢?为什么在花下等足一夜的人不是弘历呢?心底下的一丝痛楚慢慢地蔓延到全身,所有的委屈顷刻间涌了上来,但是我还是强忍住欲夺匡而出的泪水。我不是不想哭,而是太想哭了,我究竟为什么而来,我越来越向不明白,也越来越害怕,只要这份支撑的信念一旦崩塌,那我余下的日子只会是生不如死。我只能闭起双眼,止着那些快要滴下的泪水,虽然是失望,但我还是该庆幸,起码在这里还是有值得让我期待的人和事。
落水上
“福晋——”蓉姑姑把我扶了起来,我回过头,“你都听到了?”她的神情已经给了我答案。她把我扶回椅子上坐好,又递给我一杯茶。“我其实是一个很狡猾的人——”“嗯?”蓉姑姑不解地看着我,“我从不曾拒绝弘昼对我的好,我甚至连一句我从来都不爱你,你死心吧——这类的话都说不出口——”“够了,福晋——那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对你来说,一切都太不容易了,你又何苦再难为自己。”蓉姑姑的双眼有点红,她俯下身去,想把那些花瓣都扫走,“帮我都收起来吧。”看着那淡如白雪的花瓣,我实在舍不得。“福晋,你这又何必呢?”
是的,如果心中真无半点情份这又是何必呢?我没有再说话,蓉姑姑终究是按我的吩咐把那些花瓣都一一收起来。此时,天已经全白了,“去元仪阁吧,今天不是该商量冬至的事宜了么。”这种时候,能够有让人烦心的事,或者也是一种解脱。
转过长廊,眼看就来到元仪阁了,我却被一阵阵的嬉笑声吸引住,就在不远处的湖边,永璜正在逗着刚满周岁不久的永琏在玩耍,永琏虽由嬷嬷抱着,但这样的大冬天里,只由一个嬷嬷带着两个小孩子,未免太疏忽了。我正要吩咐蓉姑姑过去说一下,却见到他们正慢慢向湖里走去,虽然这时候湖面上早已结上厚厚的冰,但我的心头上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在缠绕着,于是便自顾地向湖边走去。
“福晋——”蓉姑姑正疑惑着,不幸的事情却发生了,只见那个抱着永琏的嬷嬷刚走进湖面的范围就突然往湖里掉进去。“啊!”连蓉姑姑也吓得大惊失色,更别提那个在湖边的永璜,眼看那嬷嬷两三下的挣扎后很快就没了顶,而离那边最近的除了那吓傻了的永璜外就只有我了。容不下细想,我已快步冲到那湖中去。
“咧——嘣——”伴随着一下巨响,我的身体急速向下坠落,实在太快太突然了,我还未意识过来,那彻心的冰寒已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口一张开马上就灌入一大口的冰水。“好冷——救命——”还容不下我呼叫出声,又灌进一大口冰水,很快我就明白,一旦落水要求救实在很难了,特别是身上那些厚重的衣物,湿水后越发沉重,粘在身上,使原本就彻骨的寒冷一直冻到心里去。而且这一切很明显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定要致永琏于死地,要不是预先把大量的盐洒在湖面上,这一带的冰又何至于这么的不堪荷载。唯一能够寄望的就只有还在岸上的蓉姑姑,她一定会找人来救我的,当下最紧要的是救回永琏,他是弘历的心头肉,我不想再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思路清晰了以后,人反而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不及刚落水时那么的惊慌。我努力把身上可以脱去的衣物都脱去,身体一下轻松了很多,我用尽全力向上游,拼了全身的劲在透出水面的一刻,吸了大大的一口气,随即又潜回水里去寻找永琏。
幸好今天的天气比较好,冰底下的能见度还是比较清楚的,加上内湖的流速比较慢,虽然他们落水比我早,但位置居然离我不远。我游到那嬷嬷的身边,把她怀中的永琏抱了过来。永琏这时已经闭上眼睛,面色微微发紫,再不救他上去,他就一定会死掉的。我把嘴迎了上去,把剩余不多的气一点点地输到他口里去,他的脸色好像略微转好。我赶紧往回游去,现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即使是一秒的时间都可以关乎我们的生死。
落水下
谁想刚游不到半米,却有只手死命地拉着我的脚,一惊之下,又呛了口水。一回头,原来是刚才抱着永琏的那个嬷嬷,她还未死,而且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我,想我也一并把她救上去。也并不是我不想救,但单凭我一己之力,要救永琏已是很勉强的,又如何能再多救一个老嬷呢?我拼命想挣脱开她的手,但她就是死命不放,眼看就要到极限了,永琏的脸色也比刚才差了很多,而且万一那老嬷突然死去,随着肌肉的硬化,那么我是再怎么也不可能挣脱开这只手了,到那时就只有死路一条。
慌乱之下,手触到头上一点冰冷的东西,灵光一闪,毫不犹豫就把之前弘昼送我的发簪拔出,往那嬷嬷的手插去,一般人在感受到疼痛的同时应该会缩手的,但她的求生意志却使她更用力地把我拉了一把,顺着水流,我几乎就要和她撞上,顿觉得那原本还算慈祥的容貌突然变得狰狞可怖,为了自己,为了永琏,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在快要撞上的一刻,我用力把那发簪插进她心口,瞬间即亡,血也一下子把湖水染得鲜红,四处也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我也顾不得那些了,趁着她松手的一刹那,借着她的身体,双脚一蹬,急速向水面游去,我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要不是手里那卷缩着的生命在时刻提醒着我,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随着那点光源逐渐扩大,最后我终于穿过冰块浮出水面,我急速地呼吸着,我还是第一次发现空气是如此的珍贵,随即用尽最后一点的力气尽量把永琏托上水面,蓉姑姑一边在呼叫一边含泪接过永琏,“福晋——福晋——”我知道这时我的样子一定很恐怖,披头散发,还满是血污,我很想上去,但周边的冰实在太薄了,只消一用力,周边的冰块就会哇啦啦地应声而落,那些太监宫女连连后退,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我的力量一点点在消失,最后手一滑,整个人又重新堕进水里去。就算我想如何地安慰自己,这一刻,我也不得不感到绝望,想不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又要再死一次,虽然在最绝望的时候,我曾想过寻死,但在这一刻,我真的很不甘心,最起码我还想再看弘历一眼,弘历——你在哪里?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不来救我?眼泪与湖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我的眼睛,顺着水流,很快我又漂回到那嬷嬷的身边,多么的讽刺,刚才还拼尽全力的把她杀掉以换取一线的生机,现在我却要与她的尸体度过我人生最后的一点点时间直到死去。
她心口的点点碎光吸引了我的视线,游近了才看清是刚才发簪,我伸手把它拨了出来,一不小心却刺到自己的手,血丝在水里散去,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现在我才看清弘昼送我的是一支白玉梅花簪,上面每一朵梅花的花瓣都是用羊脂白玉雕剁而成,晶莹剔透,一如他送我的白梅花。我努力把自己的头发挽成髻,然后插上那梅花簪,我希望弘历再看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
越临近死亡,我反而越觉得温暖,死亡好像没有我想像中的痛苦,我只是觉得很累了,很想睡觉,虽然很努力地想再多看这世间一眼,最终还是敌不过眼皮的沉重。
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却还是朱红色的宫墙,我有些恍惚了,我明明记得我是在湖里死去的,怎么我还会在这紫禁城里呢?“醒过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从后响起,一回头,我更悬了,我看到一张和我一样的脸,这简直是见鬼了吧!难不成我做了鬼还逃不出这紫禁城?
“你放心,你还没有死,你已经忘了我么?”那女子的确很眼熟,特别是她的声音,“是你!”我终于记起来了,就是那个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的人,“你究竟是谁?”我下意识地看看我的手,因为每一次见到她,我的手总有被火烧或冰冻的感觉。
真相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她注视着我,她的眼睛很漂亮,虽然我们的样子真的很像,但我的眼睛却及不上她那般的清澈明净。“你真的是吕氏四娘么?”她点了一下头,“你死了么?”虽然刚问出口连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但我真的很好奇。
“你可以说我死了,也可以说我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