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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影蝶双飞-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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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翾轻笑:“公主,快些揭晓迷底罢,到底叫蓝翾出来所为何事?我可不相信公主是在考验蓝翾的魄力。”

    “原来你叫蓝翾?名字不坏。”之谒颇有闲情怡致地品咂了一下她的芳名,抬步向前,在那面青藤前伫足,纤纤十指拉住那些藤蔓向旁掀开。

    蓝翾吸了口气:其下竟别有洞天——这片郁郁丛丛的青藤后,隐着的竟是一道赭色木门!

    “意外么?这是我两年前误打误撞下发现的。此地地处偏僻,青藤蓊郁,若不是有心人,断是找不到的。”之谒语气里透出一丝自得,“且不瞒你说,本宫曾透过这道门到外面打过几个来回,若非如此,本宫早让那座冰冷的寒宫给吃了。”

    天,戎晅对这位之谒公主防得不够彻底,想来是前期还密切关注,近期里想一个权势尽失的人也不会再弄出什么花样,便放松了戒备。若是之谒公主通过这道门穿梭谋划,运筹帷幄

    “我曾一度非常恼火,为何上天恁晚才让我发现‘它’的存在?如果是在幽禁之初,本公主会以为是天不绝我,让之谒得以卷土重来。但偏偏见到‘它’时,之谒徒剩自嘲,它的出现,只是上苍开了之谒一个天大的玩笑!”

    蓝翾走近前,触摸着这道通往大千世界的生死关,口里问道:“为何呢?是因为公主的旧部被王上给悉数收灭了么?”

    “我被收灭掉的不只是旧部,而是意志。你可知这世上最残酷的刑法是什么么?不是五马分尸,不是千刀零迟,而是幽禁,尤其对于一个曾经处在权力顶端的人来说,任那看不到边的寂寞剐分你的坚持,任那苍白无垠的空洞淹没你的报负,死水样的岁月在日复一日中,将你一点点地磨损,一点点地吞噬,在一开始,你还是怀有期望的,心有不甘的,但当这期望和不甘被岁月腐蚀殆尽后,你连觅死的勇气也丧失了。活下来的,也只是一具躯壳。”

    躯壳,就似那矗风光不再的玉陵宫?

    夜深人静人好眠,占地千余顷、巍峨耸立的邶风宫,在远离宫廷繁华中心,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风过树杪,黯黑如墨,一点萤火之光,两个孤枕无眠的女人,相识不过了才几个时辰,却已喁喁私语多时。

    “蓝翾赞同公主的说法,寂寞的确可以消磨掉人的意志。但幽禁,绝对称不上最残酷的刑法,如果公主亲眼睹过五马分尸、千刀零迟的话。”

    “如此说来,你见过?你见过五马分尸?你见过千刀零迟?”

    想当年,本姑娘的大老板的嗜好之一便是以各式酷刑招待人呢。“公主从未见过么?以公主当初的权势手段,若说没有亲眼睹过这些酷刑的惨绝,蓝翾不会相信。而我,纵使没有见过,不可以想象么?让公主选择,是会选让人拿一把刀在你身上一刀刀地割上千刀,还是选毫发无损地把你关在一个地方终老至死呢?也许以公主的气节宁选前者,但蓝翾不会,遑论是那样惨绝的死法,就算是一刀毙命,只要有得选择,蓝翾都要活下来。对蓝翾来讲,活着才有其它可能。至于生命的质量,只能是尽己所能,在所能达到的环境下使自己活得更好而已。”

    之谒杏眸里溢出的冷光,注停在蓝翾在阴影内尤如玉石雕成的面上,良久,道:“看来我这一赌,是赌对了人。夫人,你可愿和之谒一起走出去?”

    “走出去?”

    “是,走出去,从这道门走出去。与其让那无边的寂寞岁月吞剥,不如走到外面的世界,也许,我们还有其它可能。”

    “我们?”恕本姑娘记性不好,不记得何时有这般熟了?而而且,从那张樱桃小嘴里,吐出来的是那些话么?出去,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公主,你是想邀蓝翾陪公主到外面一游么?既然公主已通过它走过几个来回了,想必轻车熟路,何必多蓝翾碍手呢?”

    之谒忽尔笑了,竟然很美,“我知道你完全明白我说的‘走出去’指的是什么。当然,如果你在冷宫和离开中选择前者,我也不会奇怪,也许,你对于戎晅的意义是不同的;也许,他还会来找你共寝;也许,过不了几日,你会重新回到锦衣玉食的懿华宫。若是,之谒会祝夫人好运。”

    “奇怪,蓝翾与公主并无深交,公主凭什么相信我会替公主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又凭什么断定我有与公主一起出走的可能?”

    之谒柳眉一动,面上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第一个问题,之谒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最坏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幽禁;第二个问题,之谒没有错过夫人第一眼看到这道门时的眼神,夫人的手,眼下不还停在它上面么?”

    厉害,时空版的女强人当真名不虚传。蓝翾没有撤下在门上抚挲的手,道:“公主听错了蓝翾的第二个问题,我想问的是,纵算我有走出去的欲望,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与公主一起呢?”

    之谒明显一窒,弧犀半咬下唇,半晌无言。

    看得蓝翾有几分讶然:这位公主今年芳龄几何,会有这样罕见的小女儿情态?

    “我三岁被父王收养进宫,除了祭天、拜祖此类盛大仪式,从未出过宫门,更不会独自踏出宫门半步。我曾经以为,这座王宫会是我永久的栖息所在;也曾一度认为它会为我掌控,我将会成为这座邶风宫的主人。纵使功败垂成,禁入冷宫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逃离它的可能,直到‘它’的出现。但讽刺的是,自发现‘它’至今,我出去过五次,每一次是满含了期待走出,但次次都是不足半个时辰便逃命似的跑着回来。外面的世界,对养于斯、长于斯的之谒来讲,实在是陌生得可怕。站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之谒会忘了何处来、何处去,会认命地以为,之谒注定是属于宫廷,哪怕余下的岁月只能等待枯竭。但是,更具讽刺的,每一回五日过后,我又开始了不甘。我不甘呐,明明有自由在那里等着,唤着,我却无力回应。所以,我一直在找,找有胆识与之谒一起走出去的人。总以为那些来自宫外的嫔妃们,被打入冷宫,总会有人渴望宫外的自由天地。哪成想,不过聊聊数语,那些女人的懦弱浅陋显露无遗,自然无法再向深处谈下去。

    但是,你是不同的,打一眼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不同于旁人。你有一股女人身上罕见的力量,而这份特质使你不容于这座王宫,但定可以应付外面那个世界。而且,你一定是不会安于现状的。之谒可以与夫人做个交易,你带我穿过‘它’,认识并适应外面的一切,而我可以保你衣食无虞。”

    一番不在意暴露弱点的推心置腹,一桩不可谓不公平的交易。“据蓝翾所闻,当年公主事败,全部身家悉已充公。”

    “之谒身上尚有几颗珠子,是先皇当年赐予之谒的。曾听当年侍候本宫的太监说过,单是其中一颗,就足够民间平常人家坐吃一生。”杏眸内温度未变,幽冷的光华里却掺进了一丝殷切,“如何,懿夫人?”

    “夜深了,回去罢。那冷宫再冷,总好过这里。”

    之谒闻言并不讶愕,将藤蔓恢复到原状,旋步回向来时路。依然是,一盏孤灯,两个女人,前后行着,路上无语。

    “三日后,之谒来等夫人回话。”遣人宫宫门在即,之谒抛下这一句,径自快步走了。

    今夜,莫不是一个诡异的梦?

    **

    “夫人还没醒么?”倩儿低语问。

    伶儿悄无声息地掩好内室门扉,颌首。

    “昨夜,王上又来了么?我睡得死没有听到,你可曾听到了?”倩儿绯红着双颊问。

    伶儿的娇靥比她更过,迫不待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倩儿嘟嘟喃喃:“那夫人如何到这时还未醒?该不会是王上把夫人劫走?”

    “会么?”伶儿满心希望倩儿揣测成真。

    会你个头,这两个小妮子,大清早扰人好眠。蓝翾哗地打开室门,“两位小姐,早上好。”

    “夫人!”两个小俏婢小惊一下,“您起来了?奴婢立马给您打水净脸,泡茶嗽口。”

    洗嗽毕了,蓝翾套一件短衫,依照习惯先到院子里练了一趟跆拳道,回来又擦了个冷水澡,换完衣服后坐到案前,研墨提笔,一蹴而就,“倩儿,一会儿你到邶风学堂,见着伯昊先生将这封信交给他,记得,眼睛放机灵点,切忌不小心冲撞了哪尊大神。你家夫人我今时不比往日,最怕保不了你,小心哟。”

    倩儿领命而去。

    “伶儿,若有一天我不在这宫里了,你当如何呢?”蓝翾问,状似不经心。

    伶儿一愣,不晓得夫人的话因何而起,但夫人的话还是听得懂,“自奴婢跟随夫人那刻始,便发了誓,要伺候夫人一辈子呢。”

    伶儿与倩儿不同,倩儿在这宫里呆得久了,人又机灵乖滑,早已经练就了一套宫廷生存法则。而伶儿是随她进宫来的,若她不在了,伶儿的境遇不想而知。唉,是不是人走到哪里总要有所挂碍?二十一世纪有睽违多年的父母,先前在淦国为相时挂着下落不明的翎儿,如今记着共经风雨的苗苗,眼下又添了个善解人意的俏婢,真真是斩不断,理还乱呐。

    之谒昨夜的话诱动了她,经过一夜无眠的酝酿,已理得清楚明白:目前的现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月圆之夜是她回家的契机,她却不甘为了等那一天而坐困愁城。没有之谒贡献的这条路出现,她亦不放弃自谋他途。所以,浪费了眼前的转机,老天爷会吐口水给她的罢?不如归去呢。

    想来可笑,自己当初怎会将谙知游戏规则幻想成接受?到头来才发现,对戎晅的爱远没深到可以不计较,她想要的,是一份对等的感情,既然她付出的是唯一,要求回报的便也是唯一,而目前,已注定是奢望。所以,她要走,想走,也会走。

    她并不相信之谒,所以,她并没打算和之谒一起上路,不过为了感谢之谒指给她一条明路,她不会毫无表示就是了。接下来,需要提前“踩点”,但愿昨夜一路撒下的那些花瓣粉沫没让风尽数吹走。有谁想到,本来是为了以防之谒有害人之心而备下的物事,却起到了这等妙用?

    “伶儿,一会儿找遣人宫的姐妹们去聊聊吧,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大家定都是闷得紧。”

    “夫人,奴婢在前几日便和遣人宫的小燕姐姐很熟了呢。”伶儿得意地答,“她呀,还对奴婢羡慕得不得了,说奴婢有一个疼爱奴才的好主子,。”

    蓝翾当然知道她们与离此最近的冷宫宫婢熟识,这冷宫没有那么忙。“之谒公主就不好么?”

    “不但不好,听小燕姐姐说,还可怕得很呢。特别是在才进来的前两年,动辄笞打小燕姐姐,小燕姐姐身上的伤疤好可怜喔。”伶儿同情地吸了吸气。

    习惯有时还真是可怕,想那时之谒大势全去,当今王上若不是囿于先王临终口谕而杀不得她,她不知已死了几回。如果那小燕不忍笞打之苦反抗,两个女人打成一团,吃亏得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而且可肯定的是,不会有人多事地告到王上跟前。怪就怪“习惯”,养成了顺从,养成了畏惧,也养成了根深蒂固的奴性,戒掉,难。

    “那这两年呢,之谒公主可曾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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