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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劬目投遥处,向阳独立,脸上虽罩了那层遮去绝世容颜的细薄面具,但那周身的做派,仍是一副倾城风华。反观其弟,似是在怨怒约见方不能先他到达,雄彪壮硕的皮囊在原地咕咕哝哝,低咒不止。有谁要相信,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会是兄和弟?
兰陵王?蓝翾佩服极了自己的苦中作乐精神,这种光景下还能分出心思联想历史知识。不过,若非得见苛劬,她始终会怀疑传说中美到纵然身负奇谋绝艺,却也只能让人忽略不计畏惧不得的美兰陵是否真有其人。戎晅是足够俊美,但他那不容人规避的雍容高贵华较俊美皮相更引人注目,令人无端心生仰慕,亦令人心存忌惮。而苛劬,他美,美得匪夷所思,美得令人只能记得那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看着那张脸,纵算是男人,也太难生不出觊觎之心。所以,他应该是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罢?但不知,那一日以真面目示她,所为何来?
须臾间,一声清冽的哨音划破晨间的静谧空气,震荡至每人的耳谷。
苛劬长身微顿:来了。
蓝氏人质也立时察到身后两位壮士的气息一紧,各向前迫了半步,一左一右,如此一来,她这“人质”的意味才浓了起来。
挑挑右眉,举睫远眺,朝气万丈的旭日下,有人来了,十数人的阵仗,而首当其行的——勒瑀?!虽早料到他若仍在潜龙庄,必不会置身事外,但亲眼见到又另当别论,话说回来,他是这一回绑架活动的金主,若他抽身不理,人质她岂不死定了!
苛劬琉璃样的薄蓝睛眸凝睇着敌阵首位,目之所系也是那一道藏青形影,惊、疑、怒一一自心头碾过,最后归纳成唇边的绝冷笑纹:勒瑀,当真宝贝他这位秀弱清雅的少相,倒要看看你还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宣,你怎样?”
在两方相距丈许处,勒瑀一行站定,低磁沉抑的嗓音,只是那么一句没有任何起伏的淡然问侯,苛劬却听得一呆:这真的是那个嗜杀、邪残、狂虐的勒瑀么?那一双狭长凤目里哪怕是饰了别的颜色,也挡不住汹涌的炽热浓情,他,当真爱“他”至此?
“隐澜很好,害公子费心了。”蓝翾淡然回道。
“在下实在想不到,勒公子还会是个至情至性的主子,让苛某大开了一回眼界。”一抹讥讽掀在唇瓣,苛劬道。
勒瑀双手负后迎风而立,青衣飒飒,线条刚硬的方唇讽意更浓,“恭喜阁下于勒某的了解又推进一分。说罢,你的条件。”
“任何么?”
“别太贪心。”
“不值么?”
“多虑了。”
“值或不值?”
“与尔何干?”
咦?不对!可是哪里不对?蓝翾摇摇头,甩掉一些妄想,将注意力放到勒瑀身后的随行阵营:没见常容——英明,那只老狐狸在这种有可能刀光剑影的场合派不上用场呗;没有耿家兄弟——意外,为何弃那两尾强而有力的地头蛇不用?十位面容警肃、煞气腾腾的精健汉子,哦,是十一人,十个汉子中央,尚有一个体形羸弱的少年,从她所站的角度望过去,正巧可以看到少年平淡无奇的脸,面容呆讷,一双眼睛却似故事变态,像是蕴着欲从强敌环伺中挣脱而不得的苦楚、渴望、企盼,这少年?
“吾侄苛昱。”
“可以。”
“百叶城。”
“拿去。”
“全州城。”
“百叶城、全州城、沿城,以及另三个破落小城,悉数奉还,还有什么?”
苛劬手握成拳,指节泛白,手心的刺痛直达心底,“既然勒公子大方如此,何不再更上层楼,剡城割爱于我,如何?”
剡城?那是淦国南疆的头一道关口,毗山而居,势险地峻,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若失了它,等于将淦大半南方疆土拱手让人,这姓苛的小子还真敢要。蓝翾不知是该谢他的看重还是笑他的好胃口。开玩笑,要勒某人松开于别人手中强抢来的东西已属不易,还敢妄想从他手中强抢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与虎谋皮更容易些好不好?所以未待面色陡转阴沉的勒瑀出言不善,她已道:“苛公子,不要忘了宣某的最大价值是换回身娇肉贵的令侄,如果因为狮子口开得太大而撑坏了阁下,陷令侄于危境,是阁下所乐见的么?”
苛劬波光诡谲的蓝眸轻转,“看来宣公子对自己的份量不够看重。”
废话,本姑娘身高一百六十八,体重四十九公斤,虽然是七年前的数据,可看眼下的个头腰围,应该不会失准太多。有意见?“宣某的份量不应该是此刻的苛公子挂心的,戏开场了半日,阁下还未提过令侄的只丝半语,莫不是忘了当初导演这场戏的初衷?”
苛劬笑,白牙森森,“宣公子,切记阁下自身尚受制于人,一时的口舌之快招来的可能是体肤之痛,宣公子不会不记得呗?”
勒瑀眉宇倏地一动,冷寒戾气自漫散开来,犹似一张无形巨大网漫天罩下,在阳光渐趋炽热的南国巳时天气,身处场内的各人心头却感受到了凌冽寒意。
蓝翾见过这样的勒瑀——宣隐澜入仕之初,每日面对的,已是如此的他;赐死良西王那日,高坐龙椅的,亦是如此的他;宣隐澜游园遇刺痛极半醒之际,入目所及的,仍是如此的他但无论如此的他是如何令人心寒胆裂,却从来未伤她分毫,反而是她,一次又一次,从他身边逃离。说到底,自己不欠戎晅,却欠了勒瑀,她和他,是怎样一笔夙愿难偿的债?
“你对令侄的安危竟是果真不甚挂心,”勒瑀斜旋的眉梢挑起,口气淡得可以,“不想知道他此刻的境况么?”
苛劬凝足周身力气对上那一对墨绿凤瞳,放平了心律,放淡了情绪,“在下此趟前来,便是请阁下看个仔细,你所挂心的人在我手中,在下可以再给阁下十日,将吾侄安全送至畲境,同时在下也会将这位秀雅清丽的宣公子毫发无伤地送还;而在此十日之内,百叶、全州、沿城等城池必须如数奉还我畲。阁下以为如何?”
“十日么?你还真有耐心。”勒瑀左臂绕胸,右手拇、食指支颌,意态悠闲,好整以暇地,“阁下这会儿功夫不想见令侄么?不然,勒某可是枉做了一场好人。”
好人?好大的笑话。“不必再等十日又如何?”
勒瑀左臂状似漫不经心地挥下,身后阵营中,一个瘦肌细骨的少年在一左一右的押解下脚步趔趄出列。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蓝翾暗叹。
苛劬一眉高抬,不解。
勒瑀挥指,藏青色的袍袖挥出一弯弧影,待袖落,食、中二指间多了一张薄巧的人皮面具,“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懂得易容乔装之术,本尊座下恰巧多了这么一个。”
沉闷木讷的面具卸后,是另一张苍白清秀、年纪在十五岁上下的少年脸。“昱儿?”迎着那一对盈着焦灼渴切的淡蓝瞳眸,苛劬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愧疚:在刚刚,他竟一径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而忘了体察侄儿的形踪,否则,凭他高深的易容术,不难察到这一对眸的真正主人。“昱儿,你还好吗?”
少年长睫飞动,无语。
“勒公子,请解了吾侄的穴道,在下对你的宣相可没有丝毫怠慢。”苛劬浅怒道。
没有么?蓝翾手不自主地放到胸口:那一日的心痛如绞,又算怎么回事?
勒瑀未放过她这小小动作,凤眸微眯,再挥掌。
武士在少周身疾点数下,少年咳了几声,凄惶出声道:“三王叔,五王叔,昱儿想家,昱儿想回家!”
“昱儿!”苛劼嘶吼一声身子就要冲过去,被其兄制其臂:“不可妄动!”
难得,见惯了王室内的亲情匮乏,乍见这一幕,还真有那么一咪咪感动。蓝翾长叹一声,惹来苛氏兄弟的四目冷冷一瞥。
“由阏都至此,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至少也要十五日,不知阁下是何等的神通,方能在短短六日内将吾侄押解至此?”苛劬语气不善,侄儿苍白的面色令他多了三分按奈不住的火气,
勒瑀文过饰非的功夫不会低于他,侃侃而谈:“令侄乃勒某的座上贵宾,自是要大礼相待。为怕令侄娇贵的身子住不惯阏都的北国气候,所以勒某将令侄一直安置在距贵国最近的剡城。只不过俗务太多,一时忘了知会令兄及阁下了。”
曾千万百计打探侄儿下落,甚至贿赂淦方在都高官,以期侄儿可以获得好生照拂,烧香拜庙不亦乐乎,哪成想,原来是枉费力气白作工,侄儿竟是落脚在离畲最近的剡城!“勒公子究竟想怎样?”
“如阁下所愿,勒某愿放令侄与家人团聚。想当然尔,阁下也应知道该做什么呗。”
“勒公子似乎是忘了在下还有其它条件?”
“勒某生平不屑做个好人,但更不屑言出不行,勒某既然允了将城池归还,便绝无食言之说。难不成,阁下不想早一日接回令侄么?”
苛劬笑得极冷,“是阁下想早一日接回挂心之人吧?”
“彼此彼此,令侄不也是阁下的挂心之人么?”勒瑀轻忽一笑,上身微倾,三分轻佻地在苛昱耳边,“小娃娃,看着没有?你那位王叔大人不准备接你回家哟,你还是乖乖跟着本公子回去继续做客他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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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升得高了,酷暑威力渐浓,阳光下对峙多时的人们很难不受其眷顾,若此时,再有几嗓魔音传耳,无疑是火上浇油了。
“三王叔,不要留下昱儿,昱儿要回家,昱儿想母后,昱儿想父王,求求你带昱儿回家!五王叔,不要把昱儿舍在这儿,昱儿要回宫”惊恐交加的哭叫声声入耳。
天呐,涕泗交流,悲凄万状,这可是传说中要继承畲国王座的未来之星呐,难不成是刘皇叔的同道中人?蓝翾瞄了苛氏兄弟一眼,清清嗓音,低声道:“苛公子,你找宣某主要为的不就是换回令侄么?可不要本末倒置了哟。”
苛劬冷哼一声,“阁下是迫不及待要回去做你呼风唤雨的少相了呗?”
“是又如何?令侄不也急着回畲做他威风八面的王子?人同此心嘛。阁下忘了你在宣某身上种下的牵制,宣某可以向你保证,王上允下的奉还六城之诺绝不会食言而肥,如何?”
苛劬不语,唯见眸光涌动,显然是在思量得失权衡利弊,在苛昱再一记“三王叔”魔音贯耳后,方重重点头,以仅二人听得到音量道:“宣相还不要忘了先前对苛某的允诺,在下也将信守承诺及时将解药送抵。还有,这‘百日香’虽百日才发作一回,但其间每隔半月蛊虫翻身,届时免不了有少许疼痛。不过宣相切勿过虑,那类痛度较之起蛊之际是差得远了,于性命绝对无虞,且多在夜间发作,不会叨扰了宣相的斯文风度。”
他的!二十一世纪的三字经就要破口而出,这可真是一只名副其的玉面豺狼,姑奶奶要你好过才怪!
“昱儿,三叔这就带你回家,切莫再哭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三王叔的的话是定心丸,却也不无叱责,苛昱硬生生止住哭意,清秀的颊上泪珠儿犹存,令人不由得顿生怜爱。
收回方才的话。这娃娃绝不是那位表皮泪腺滚滚实则暗藏心机的刘皇叔之同类,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