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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像!
一切都是幻像。
望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墨泪的眼泪流得更汹湧。
泪,晶亮如珍珠,那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一部分滴在衣襟上转眼被浸干,有些溅空,滴洒于硬硬的堤面。
啪嗒啪嗒
泪珠如雨滴滴地,碎开,碎成无数细细的小珠子。
缓缓低眸,看着左忽右闪的烛光和轻轻浮动的荷影,墨泪颓然下落,“卟”的又跪坐在冷硬的堤面上,满心满身的苦涩。
她父母的老来女,出生时,你爸爸四十八岁,妈妈四十有六,按女性年龄推算,以妈妈的年纪本无法再生育,可偏偏意外怀宝,被检查出来已近四个月,再加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再流产,欣喜异常的妈妈选择保住孩子。
在出生那时,妈妈曾说爸爸为帮取名几乎翻遍了字典,以求给老来子取个好名字,翻来覆去,比来比去,竟无一中意,直至生下后才取名“墨泪”。
只因为她出生时没有像其他婴儿一样放声大哭,宛如在沉睡般的安静,嘴角还微微上翘,原本要取“笑”字,当与姓氏拼加起来变成“墨笑”,听起来不太好,取“泪”字,意为墨泪=莫泪=莫累。
爸爸妈妈的心愿是希望女儿一生不受劳累不会哭泣,可惜,他们却忘记了“墨”音通“莫”,也通“默”,墨泪=默泪。
失去了妈妈,失去了爸爸,谁能无泪?
她,早已泪成殇,心亦殇。
一生无泪,是爸妈的希望,最后演变成奢望。
奉养双亲,给爸妈一个幸福的晚年,那是她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奢望,现今,连再给爸妈扫墓都成奢望。
一切,都是奢望!
心中惨然,泪,反而止住。
苦涩弥满心头,酒也无味。
放下酒,墨泪仰望天空。
天若有情天亦老。
自古至今,人间演绎了多少年悲欢离合,多少逝去多少人出生,轮回上演着生与死,天却是还是天,永远没有老,这天是无情的,它创造出一切,又冷眼旁观。
今夜,天空星密。
黑黑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密密麻麻,星星闪烁,似钻石的光芒;苍穹之下,荷叶满地,一碧无垠,微风阵阵,荷香扑鼻。
远远近近的地方,荧火虫飞了起来,或来回飞舞,或停留一处,一闪一闪的亮光也像是一片星星。
夏夜,美丽而美好。
都说每个人逝去之后灵魂会升天,成为一颗星星,在上方凝视着自己最爱的亲人,那么多的星星,哪颗是她的爸爸,妈妈?
墨泪痴痴的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那么温和,像妈妈的眼睛,爸爸的笑脸,她分不出哪一颗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至亲。
夜,清凉舒爽。
依河的长廊那方,杯觚交错,笑语不断。
呱呱
咕咕
池塘里、稻田里的蛙开始了擂台戏,对着鸣唱,其中还混合着“噗嗵”“噗嗵”的入水声响。
啾啾
咯咯
蟋蟀和小虫子们也加入了合唱团。
蛙鸣虫叫,凑成美妙的音乐。
此情此景,正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蛙声入耳,墨泪无语凝噎。
曾经幼时在乡下常夜坐,闻着稻香听蛙声,日子过得快乐而幸福,转眼却已人非物非事事皆非。
曾经卿卿最大的梦想是让她带路去乡下农家,在依着稻田的地方夜营,秉烛赏星,在蛙声片片中偷听农户家的窃语期盼丰收的喜悦。
曾经有太多的美好记忆,曾经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来得及完成,却已真正的成为曾经,留下的只有一片令人心酸、却又让人舍不得忘记的记忆。
守着回忆,听着蛙鸣,墨泪只觉得更加的孤单,蛙犹有伴,大家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她呢,形影单吊,孤然一身,人尚不如物,是何等的讽刺!
可是,现实是如此,无论多不么愿意,也摆不脱,逃不掉。
远处隐约传来的笑语与管弦之声,无法挤走寂寞,反而更衬出她的孤单,她坐在那儿,抱着双膝,犹如一只被人抛弃的宠物,冷冷凄凄。
风,吹干了她的脸上的泪,却吹不走她的悲伤。
那些悲伤,似月华洒地,倾占满地,丝丝缕缕,点点滴滴尽是酸意。
附近的蛙、虫,受不了寒碜的气息,纷纷逃离,蛙或“噗嗵”入水,或蹦跳着弹起,在荷杆与荷叶上转移;虫儿们或钻入草丛里,或“噌”的飞离。
方园数丈之内,再无虫鸣蛙叫。
烛光更加的寂凉。
蜷抱双膝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未觉。
远方却有一双眼,默默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碧色宫装丽人,眸如明月,干净无尘,她立在一朵宽约三尺的荷叶上,衣色与荷叶同色,若不细看会当作是一支出水的荷茎。
宫装丽人看了良久,悄悄转身,飞向荷塘深处,她在荷叶与荷花间穿行,恰似荷花精灵,身姿绰绰,绿袖翻飞似叶迎风摇拽。
好半刻,当差不多到荷塘中央时,她慢了下来。
前方,荷叶田田,朵朵荷花争相开放,在莲叶深处停泊着一叶红色小舟,它是只独木舟,两端翘起,弯如月牙,中间部分却凿成了莲花样。
小舟中间摆着一张似荷叶的绿玉小桌,上面的左面铺着新摘的莲花,居中摆两只玉杯,一坛酒;小舟的两端各竖十二只红色的小腊烛。
一个少年坐在莲叶小桌前,背朝舟尾面朝舟头,怀中抱着一面紫檀色瑶琴,他头戴玉冠,紫色直裾袍,里面是薄薄的交领白色里衣,风姿飘举,俊美无双。
如玉般的少年静静的坐着,眸子微垂。
荷叶荷花出数尺高,高过了小舟,宽大的碧绿荷叶几乎要将小舟全部遮掩得看不见,那些烛光也被掩映住,跟小舟不远的一片离水约一尺高的荷叶上,盘膝坐着一个俊秀青年男子,亦是一袭碧色衣袍,几乎与周围融成一体。
宫装丽人慢慢飞近,落在碧袍男子对面的一片荷叶上,悄无声息的跪坐,望望小舟中的少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藏着掖着。”少年没有回眸,声轻如水。
碧袍男子担忧的望了对面同伴一眼,示意慎言。
“太孙殿下,那边是越卿小药师,他,”宫装丽人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望着尊贵的少年:“他,他竟然在哭”
哭?
碧袍男子惊讶的抬眸,用眼神询问:你确定?
宫装丽人微微点头,她看得真切,小药师在哭,无声流泪,真因为有泪无声,那模样更凄切,更哀伤。
她的脑子里又浮出自己所见的一幕,那张流泪的脸一遍一遍的在眼前回放,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在这种时刻,她也不想提及跟公主无关的事,可是,她竟无法忽视那张流泪的脸,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刚看到他流泪时,差点忍不住上前将那个小小身躯搂在怀中。
想安慰他,想看到他开心。
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此,她自己都觉得莫明其妙。
他在流泪么,是不是也有伤心事?
微微抬眸,少年轻轻的“哦”了一声,没发表任何言辞,宝宝说的对,芸芸众生,谁无烦恼谁无伤心?不过就是轻重不一而已。
人不语,水空流,满塘荷花也默默为人愁。
弦月悄悄探出云层,偷偷将光华洒地。
风将四周的声音传送,芙蓉城内的打更声清晰可闻,水榭那边的声音时高时低,最后渐渐变轻,又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蛙鸣虫声也停歇,只偶尔能听到几声。
夜,正走向深浓时刻。
第三十章
夜笼大地,月照九州。
沉沉夜色中的水榭长廊灯笼时不时的迎风轻摇,廊间或满地狼籍,或干净如一,廊内的人或满面酡红,或双颊染霞,或面含笑意,或东倒西歪,或轻椅栏杆,悠然入睡,姿势千奇百态,表情亦千人千面。
临芙蓉林那一隅,蜷抱双腿的人呆呆的望着烛光。
铛
击更声穿过空气,悠悠入耳。
举首,天上星斗已位移。
子时啊,竟又到了子时!
墨泪眼前又有些恍惚,按时辰算,子时归第二天,算是开头,也是进入六月六的前兆,再过一个小时便真正的进入新一天。
再低眸,朦朦月华下的白烛,支支青泪长流。
酒香已散,杯映月光,盛着满杯的薄凉。
慢慢的,她伸出手,取杯,浇洒,再取一杯,仰头饮尽。
今夜为谁而来?为只为遥远另一边的那个人,为她会记着自己,为她会担忧自己,为她曾经每年今日陪己大醉。
今宵今夜,卿卿必定会买醉,卿卿会醉,她又岂能不一醉方休?哪怕酒入愁肠会化做相思泪,哪怕借酒浇愁会愁上加愁。
士为知己者死,酒为知交醉。
今夜,不为自己,只为遥远他方的好姐妹好知己共醉,隔着这时空,愿人长久,身长健,愿她安好。
斟酒。
遥对星空,一杯接一杯,对月自饮。
卿卿,此杯敬你,唯愿你能收到我的心意,从此别在为我牵挂。
阿盛,此杯敬你,望你能信守诺言,宠卿卿一生。
华静,此杯敬你,愿你能忘了我,另结良缘,今生欠你一份情,若来生有缘,必倾力还你
一盏盏,悉数入肚,墨泪又一次泪眼婆娑。
前生二十八年,至亲是爸爸妈妈,最亲的姐妹是卿卿,最好的朋友则是阿盛阿静两人,在很久以前原本还有个白川,五人曾经有段时间彼此心无隔阂,大家肝胆相照的度过了数年的时光,直至数年后,当白川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后渐渐心大了,也与大家格格不入,之后她也淡了心,而与卿卿,阿盛和阿静的友谊则始终没有变质,犹如老酒,越来越醇香。
阿盛与卿卿是一对,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两人相依相扶,感情经历时间的磨历,洗去铅华,留下的也是最真诚最美丽的真情实意。
那两人原早该结婚,却因她一拖再拖,只为卿卿曾说一定要做她的伴娘,终究是她误了那两的良辰,但,她并不担心,她相信那一对欢喜冤家早晚会进入婚礼殿堂的。
她最对不起的是华静,那个曾许诺给她一世安稳的男人,只可惜天意弄人,为还白川妈妈曾经的一份恩情,她答应做了白川的未婚妻,当白妈妈逝世,白川与她的感情也一步步淡化,最终他背着她另择高枝。
痛么?恨么?
曾经她真的不恨白川,也不心痛,一个心中只有权的男人不是女人的依靠,她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放任他背叛,任他胡作非为也视若不知。
白川是渣男,华静是真正的优质男,曾经许诺她一世安稳,高中毕业出国深造,当他再回到L市时,她已挂上了白川未婚妻的名字,他仍无怨无悔的继续他的承诺,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始终无所求无所取的陪着她,暗中为她铺路,让她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
人非草木,敦能无情?
她感动感激,却也只限于如此,因为,人生最美的初恋,确确实实是给付给了白川,她不能为己之私玩暖昧,明明没有不可能,又给他希望,之后再让他失望,那太残忍,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