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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啥?”
烛龙微笑,若无其事的道:“方才答应你的,便容本尊食言一回——以前你小子嬉皮笑脸也没少讹过本尊,这一回权当抵过了,听话。”
他这话连内容带语气都欠抽得很。老子身子一震,几乎突然就怒了,骂了句这他妈都什么关头了你丫还跟我这儿一意孤行装淡定帝玩儿呢,抬眼一瞪他,却见那王八蛋瞳色幽微,一双眼浅浅的掩在睫下,低眉袖手,全然不敢看人——那神态,卑微得反而像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敢期求,不敢分辩,哪怕赔笑也不敢。
猛然重楼沉声接口道:“——你敢。”
烛龙哈的一声长笑,眉峰轻扬,眼梢一点流光扫向重楼,却切切实实的带了三分傲然:“魔尊又有话讲?——罢、罢,你这人乏善可陈,要说什么本尊早已心 知肚明。想魔尊自来话少,那几句话省了也罢。”
重楼冷冷一哼,无视烛龙挑衅,只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道:“旸谷之东,洛棠之西;烛光不照,宵明不及。”
烛龙笑道:“那又怎样?”
重楼死死盯着烛龙,道:“宵明烛龙,重楼烛阴——当年分道扬镳,烛阴之名,本座不要,宵明之名,你不要。”
他双眼极缓极缓的眯成一线,披风绞杂着同样颜色的长发猎猎翻飞,非但血魄般凛冽清明的腥色眼眸,更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蓬飘摇的火焰,炽灼漫卷,烈可燎原——而他面色却反常的沉静下来,额心一枚形似琼枝的灵印在黄昏的日影间光华流转,分明色泽淡红,却又冰冷冥漠,就好像那年老子在鬼界见过的、转轮台两侧唯独属于幽都黄泉的冷红色烛光。
“——逆天台本不是伏羲的死地,而是你我的死地!”
一瞬之间,风声也静了。
烛龙也轻轻眯起了眼,半晌一笑,还是问:“那又怎样?”
重楼臂刀“嗡”的一响,未及再开口,景天却驾御风灵上前几步,道:“小庚,你来,我有话跟你讲。”
老子呆呆应了一声,眼神愣勾勾的只知道盯着烛龙漫不经心的眉眼,浑没在意景天开口闭口说着什么——其实按老子当时那副神气就算在意了也未必能听得懂,那天蜀山半空中发生的挺多事情直到很多年后老子印象里也只存了个大概的轮廓,有些细枝末节,还是事后景小天反过来告诉我的。
后来老子仍是挂在当地发傻,忽然手腕一紧,却是景天咬着嘴唇上前拽我。他拽我我下意识就一缩手,景天却轻声呵了句:“别闹!”右手发力左手凭空划出道法阵,拖了老子转身便走。
他平日里无辜无害一副好摆弄好拿捏的模样,却毕竟飞蓬转世,五指紧扣如钢似铁,认起真来一份气力竟教人无从挣扎。老子估计腕骨被他捏断了才开始觉得疼,一激灵定了定神,见他已拉我进了个房间,房内空无一人门窗紧闭,看摆设,该是蜀山派哪个弟子的卧房。
景天边走边道:“你定定神。”扯过老子一把摁到床头,松手背过身便去摸窗下四脚方桌上的茶杯茶壶。老子耳听瓷器撞击的声音叮叮咣咣乱响一阵,好像还打了一只,他却空着手匆匆转回身来,道:“没水小庚,你别犯傻!”
老子肺里灌了水一般,干咳着连喘好几口大气,总算说得出话了:“我没、没犯傻。”一张嘴听见走了音,才知道嗓子哑了。
景天叹了口气,道:“还没犯傻?你个傻小孩儿,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一遇正经事说没主意就没主意。”在老子身边立定,背脊靠着墙壁,苦笑几声,淡淡道:“行了行了,我也没脸说你 ——就问你一句,小庚,你怎么想的?”
老子垂了头,有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心思到底清明不少,道:“陪他去。”双臂一环抱住膝盖,感觉手腕一过血便随着脉搏涨涨的疼,心知八成是肿了,闭了眼,又道:“没别的。他要去我拦着,拦不住就陪着,他在哪儿我在哪儿,没别的。”总不能分了。
景天静了会儿,道:“小庚其实你也没那么欠揍。”声音揶揄,似乎笑了笑。
老子暗地里也同他苦笑,心说老子要真和烛龙就这么一拍两散就算烛龙不拍死我老子也得把自己拍死,下巴颏抵在膝盖上,问:“那啥,你跟重楼去魔界?等老子陪烛龙从逆天台回来,找你喝酒咋样?”
景天摇摇头,道:“我跟你去。”
老子一怔,万没料到他端着一张挺正经的脸还能蹦出这么句话来,嘴张开了好一阵子合不拢,一时居然说不出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你?——糊涂了?你怎么也犯傻?!”
景天笑了笑,抱着手臂微一偏头,酷似飞蓬的犀利眉眼重新弯起月牙似的弧度,坚毅却温柔:“没开玩笑。当年我下界许你傻乎乎的出生入死两肋插刀,你出事儿了就不准我犯傻么?——放心罢,我是东皇太一,除了女娲神农六界便只我大,逆天台绝晨炳、弃宵明,封印衔烛之力,到了那儿龙神和红毛都使不上力气,说不得,只能哥哥我帮衬你这毛烘烘的小胖鸟。”走上前弯□子,跟哄小孩儿一样,狠狠在我头顶揉了两把,“何况红毛不说我也知道,倘若龙神定下心思,再怎么嘴硬,他也非去帮龙神一把不可我也是那句话,他在哪儿我在哪儿,走到如今这一步,便无论如何都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仙剑最爱重景CP,记得以前写过一个闷骚男,姓重名景字紫云道号霄青子,虐他的时候,可有成就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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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相信偶,偶是亲妈!
124、一百一十六、你到底喜欢老子啥 。。。
碧城十二曲阑干。
李商隐的诗,当年觉得有意境,翻书的时候就随便记下了,后一句接的是什么,几千年来老子却着实不大记得——凡间这个时候也已经流传起初唐盛唐中唐晚唐的诗了,赶明儿有时间官道上应该揪一个读书人问问,咳,也不知当下这位李老哥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正是晚秋时节,北方秋天干燥,蜀地却大不相同,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直到眼下还没停。老子和长虫天刚擦亮时便自蜀山不辞而别,同行的还有两个,重楼和小天。
老子不晓得那劳什子的封神台究竟在哪里,一路只能跟在长虫屁股后头瞎转,一行四人,静悄悄的谁都没说话——老子没心情开法阵,长虫估计也差不多,小天想什么我摸不准,稀奇的是连拿开法阵当唯一移动方式不开法阵立马迷路至死的某魔尊竟也没有红光一闪高来高去,而是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七十二骨乌漆麻黑的油布伞来,一边学我们捏起凡间的疾行法诀,一边拎小鸡似的扯过景小天胳膊,把他严严实实罩住了。
一路缩地成寸走云连风,头顶的雨云却极长,一时走不到尽头,千万里蜀山起起伏伏,峰麓谷壑间一片湿气溟溟濛濛的润泽开来,竟是生生将这一片晚秋霜红洇出了几分“碧城”的意味——烛龙亲水,并不打伞,周身衣衫青幽幽的仿佛教雨滴晕起一层薄薄的淡白色光晕,实际上摸摸,却一星半点儿也不曾淋湿。
老子松开揉捏烛龙襟口的手指,见他挑着眉笑笑,神情促狭的很,自己也不禁觉得方才犯了傻,哼哼几声正找不着话,却听那长虫道:“本尊懒得撑伞,你陪着本尊么?啧,瞧你呆毛一沾水便蔫耷耷的,真难看。”伸指在老子额前挑起一拈儿头发,慢悠悠的捻了几捻,另一只手玄光幻化,递了把伞给我。
老子接了伞,也不动作,问:“往哪儿走?”
烛龙微笑道:“和本尊昨晚吵了一夜,这便忘了?”
老子嗯了声,抬手学他捋了捋脑袋上总不听话的几根头发,眼珠望向别处,只瞪着身前不远的重楼景天死看——重楼头顶双角并没隐起,伞檐压得低,也看不出多少异样,只几缕火焰般的头发混进漫卷的衣褶,仍是惯常来人间跑剧情秀深沉的装备,披风沉黑的布料直拖在地下。他身边景小天上半个身子也压在伞底,一袭湛青的蜀锦深衣滚着云雷纹的镶边,倒是一改平素当铺朝奉直裰短打的扮相,衣衫质料熨帖得很,长裾挽带间一点风致荡漾开来,也不是宋唐,也不是南朝,魏晋汉秦、周商夏虞都全然不似,却像是夐古远来的荒风,里头一点曾经游离在白云苍狗里的说不出的什么,哪怕千百年来混到我这个岁数,也 浑都看不清晰、捉摸不透。
东皇太一罢。
手上一空,眼前一黯,纸伞反被烛龙撑开了:“小四子,想什么呢?”
老子“嘿”的一笑,指了指小天,又指指重楼,小声道:“你觉不觉着,他俩嗯,他俩其实挺配的?”
烛龙蓦地停步,也笑了一声,隔着水汽睫羽青冥,目光溶溶的只盯住我:“怎么,不想飞蓬了?”
老子捏着遁地诀险些刹不住闸,咬牙就想一鞋底抽死丫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个死皮赖脸的还跟我翻这个旧账,一天到晚酸酸酸酸丫你就不怕酸死?抬脚正准备脱鞋,一颗心不知怎么却软了,呆了呆,突然很是缺心眼的问:“那啥、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烛龙一怔,失笑:“你个傻鸟儿,怎么问起这个?”端着伞歪头,小孩儿似的认真想了想,道:“你本尊本尊也说不上。”顿了顿,又笑道:“反正没什么事做,当初你干爹托本尊养你,本尊便勉为其难养你罢了——本尊与白帝少昊自幼罅隙,也算得上颇有积怨,从未想过他会将自家儿子交在本尊手上,原本呵,本打算借机把你这小鸟儿揉捏个饱,岂知越到最后,竟是渐渐下不去手了。”
老子半张着嘴眨眨眼睛,心说难怪那时候咱俩掐得比重楼飞蓬还米有人性。
烛龙指尖儿轻轻绕着老子那缕头发,仿佛出了会儿神,半天又道:“那几年本尊闲得很,守着幽冥之国,上不了天,下不了界,还道就这么一觉睡到死,偏你个小混蛋傻得有趣儿,撩拨两句便要炸毛,那么难听的笛子也好意思吹给本尊听——就这么几十年过去,本尊忽然发觉,你小子在上面每日打滚儿耍赖的那片雷云原是紫的,你在本尊尾巴上写标语时蘸的那道流向鬼界的血河,居然是红的。”
老子没怎么听明白:“什么紫的红的?”
烛龙笑着摇头,道:“——你一走便又灰了。本尊无聊,以前从不曾在意过身外之物,后来数着顺那血河往生孤魂野鬼,便想你究竟还有多久才回来谁知你个小混蛋没心没肺,好容易想起本尊来不周山看看,身后竟还跟了个漂亮姐姐,一开口便是飞蓬。”
老子低了头,轻声笑道:“你个王八蛋,真酸。”
——人都说重楼别扭,其实一个壳里钻出来的,我家这脸大皮厚的王八蛋才真正的别扭,非但别扭,用唐大流氓的话说,简直就是傲娇:什么掏心挖肺的言语从他嘴里出来,必定事先已经咽下了七分,剩下那三分里还有七分藏在字面底下,真正摆在明面儿上的,充其量三分中的三分,话里究竟什么意思,全凭听话人自己绞尽脑汁瞎琢磨去——不过他想要我琢磨,老子也就陪他琢磨,琢磨完了一腔 子的酸楚怜惜,老子自己知道便罢了。
你无聊,老子没心没肺;你闲,老子陪你就是。
切,那有什么好说。
“——走罢,昨晚你答应老子的,逆天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