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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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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那我真可就成了罪人了。你晚上想。晚上想最好,一个人睡在铺上,灯一熄,眼一闭,咋想都能。(哥哥,你可别瞎想呀。嘻嘻!)我天天晚上想你起码要到十二点,做梦还是和你在一起,瞎梦哩,梦到……(不往下写了,好羞!)做梦真好,可以把以后的事提前来实现,跟真的差不多哩……

哥哥,别怪我偷偷写信给你(立珍姐不准我写),我实在是忍不住。因为阿香太想你,太爱你,怕老不联系,你说不定又会淡漠了我,所以要写信提示你。你不会怪我吧?不会的,因为哥哥爱我,会理解我的。离期末考试不远了吧,祝哥哥考出顶呱呱的成绩来,放假上吴窑来看我!

想到这里,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哥哥,晚上你还睡到我的小屋里去(我把它取名为“爱的小屋”)。我睡客厅沙发。等到半夜……不写了,再写就是阿香撩哥哥了。

千言万语要对哥哥说,说也说不尽。我掰着指头数日子,盼望你早日放假!

再见,存扣哥哥!我最最亲爱的哥哥!好哥哥!

你的阿香

一九八六年元月十八日

想着其中的内容,存扣笑出声来:这丫头,想得倒美!两个人见了面,顶多在哪个僻静处偷着抱下子,亲下子嘴,至于过宿——睡在“爱的小屋”里等到夜深,她偷偷溜过来——是断断不可能的。还没请三媒六证,啥仪式都没做,人家怎能容他在家里过宿?更何况不是在她自己家里,而是在姑父家。更何况就要过年了,哪家都要讲个忌讳。更何况区区十里路的行程,根本没有理由在人家过宿。真是好幼稚!但存扣就喜欢她这种天真的憨气。

到了吴窑,买了西服、皮鞋,洗了澡,剪头吹风,还搽了雪花膏。存扣骑车来到药厂。传达室师傅问他找哪个,他说找阿香。问找她甚事,他说是阿香的同学,是她要他来找她。师傅朝里面一幢楼一指,说二楼,最西面一间,厂长室。存扣就推车进去了。

存扣上了二楼,从走廊里走到最里面,透过门上玻璃,看到室内只坐着一位姑娘,正在埋头填着报表样的东西,戴着露指头的毛线手套儿。存扣敲门进去,那姑娘瞟了他一眼问:“你找哪个?”手上却不停。

存扣说找阿香。

那姑娘停住笔,盯存扣看,笑起来:“你是存扣,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存扣很惊讶。他怀疑这姑娘是他在吴窑上学时的校友,所以认得他。

“有人在我面前说过你几百遍了,耳朵都生茧子了!”那姑娘爽朗地说。拉开旁边的抽屉,在里面“哗哗”地翻。

“她人呢?”

“你别忙,我拿个东西给你。”那姑娘从抽屉里终于翻出一封信来,交给存扣。

“这是阿香关照我给你的。她说你肯定来的。”

存扣心里有些紧张。信没封口,他从里面抽出一张药厂的专用信笺来。

哥哥:

真是对不起,我跟张厂长和供销科的小高去杭州出趟差,三五天的样子(最多二十八夜就回来)。你大年初三来我姑父家看我,初四厂里正式上班。对不起……

见存扣失望的样子,那姑娘在旁边“咯咯”地笑:“咋?不开心了?伤心了?哈哈,就几天嘛!张厂长带她出差,是重点培养她哩。我也想去,可他不带我!”

=奇=“你们厂长对她倒是蛮照顾的。”存扣心里有些酸溜溜。

=书=“是呀。——你这人,咋这样说话?她是他侄女儿,当然要照顾啦,胳膊肘向内拐嘛!她又乖,不像我不讨喜,只好留守在这又冷又空的办公室。”这姑娘说话快言快语的。

=网=存扣微笑:“你是秋红?”

“你咋知道的?”她兴奋地问。轮到她惊讶了。

《石桥》第四章3(2)

“我啥不知道?”存扣也卖起了关子,“我知道你好久了。”

上次在“爱的小屋”,阿香说过她在药厂里有两个非常要好的姐妹,一个叫吴秋红,一个叫郑春兰。虽然阿香没有提到她们的特征,但直觉,存扣认定这位爽朗有趣的姑娘就是吴秋红,想不到还真蒙对了。看她乐,他也乐。

“肯定是这死丫头告诉你的!”秋红问,“她咋描述我的?”

——有些紧张兮兮的哩。

“说你们是好朋友呗。说你人好,说你长得漂亮。”真是人以群分。存扣发现阿香的姐妹也是一样的天真可爱,这让他轻松、亲切。他无中生有地回答她。他知道女孩子信哄,爱听表扬话。

果然,秋红开心得脸上绯红一片,高兴得直笑。“看你们两个巧嘴儿!”她说。突然像想起什么:“你中饭还没吃过吧,我带你到食堂吃!”说着就站起来。

“不了。”存扣止住她,“我骑自行车来的,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他低头看桌上台板下面的照片,指着中间一个中年人问:“这人是谁?肉头肉脑的。”

他觉得这个男人在哪儿见过似的。矮墩墩,大肥脸,大肚皮,大包头,西装领带的。没来由地感到有些讨厌。

“哈!‘肉头肉脑的’!瞧你说的!这就是张厂长,阿香的叔叔!”

“噢……”存扣心里说:就是这人啊。张厂长。

存扣往回骑时感到这车有些不好使似的。他怀疑气瘪了,下来用手捏捏前后带,紧绷绷的。他恹恹地骑着。在一条窄道上一不小心,车轮滑进了麦田,身子扑出去,撑出一手绿浆。挂在龙头上的包装袋扔出老远。

很狼狈。

幸好没人看到。

《石桥》第四章4

大年初三这天早上八点多钟,存扣到了吴窑。是坐庄上私人班船过来的。除夕后半夜下了好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苏北平原。早上,田野的路埂冻得硬邦邦的,太阳一高,冻土变软化烊,到傍晚重新冻硬——这一过程要延续好些天。化烊的时候,土路上烂糊糊,黏嗞嗞,走路都吃劲,更别说骑车了。

今天阳光普照,天地间一片澄明,喜气洋洋。

这些年来,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乡的那些老镇子都另辟了新大街。百货大楼,新华书店,邮电局,银行,农贸市场,日杂店,皮鞋店,布料店,时装店,理发店,小吃店,录像厅,台球室……使街道两边一派繁华,宛若小城市。原先的老街或改造,或退居二线,跟新大街比起来实在过于寥落了,冷冷清清。如年迈沧桑的祖母,面对着花枝招展的新媳妇,让人感到时光流转的无奈。但老街却是沉着的,温情脉脉,脚踩在久远的条石和陈旧的砖块上,会让你心中充满古意和安详。

存扣走到老街中间的幸福饭店站住了。饭店门檐下挂着新牌匾。这是当年祥哥显过身手的地方。他和秀平在这里吃过一次饭,她姐夫大勇请的。那是存扣和秀平最后的午餐。一晃快三年了……此刻老八队北面那个孤岛样的垛田上,秀平的坟茔必定还覆着残雪,沐着金色的阳光吧。

存扣从幸福饭店这儿向北走去。这条巷子通向棉花加工厂正大门。阿香姑父家就在厂东面的一条巷子里。漆成银灰色的工厂大铁门关着,里面悄无声息,静得让人不适应——热闹了一年,春节它也该歇上几天。从厂门口折而向东,才走了几步,存扣就看到前面的巷头上转出两个人,马上叫起来:“立珍姐!”

是立珍和她的丈夫,从她爸妈家出来的。

立珍也惊喜地叫起来:“存扣!——你咋来啦?”

存扣说来看阿香的,她要他今天来的。“她人来了吗?”

“她人没来,病了哩,还在家里哩!”立珍带着歉意说,“真不巧,你今天看不到她了。”

“她咋病了呢?”存扣着急起来,有些沮丧。

“唉,别提了,过年前洗澡……受了凉……冻的。”立珍安慰存扣,“你别急,不要紧的,过两天就来上班了。”她要存扣初六再来,到时阿香准到了。

存扣脸阴了下来。上次来看不到她也就罢了,这次还看不到。——什么虎年呀,开头就不顺!

“别不高兴了存扣。”立珍笑道,像哄宝宝似的对存扣说,“跟我家去喝个早茶。”推了推爱人:“你个老实人,对存扣客气客气!——他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呀!”

“不了,阿香不在我就不去了。”存扣说。

“还是进屋喝口茶吧,都到家门口了。”立珍的爱人说。

存扣还是婉拒不去。立珍拉着他的膀子就往家走,“也不作兴啊,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姐!”她笑着对爱人说,“你看我这兄弟,穿一身西装多帅气,都跟周润发差不多了!”

存扣喝了茶,吃了百叶干丝,还被逼着吃了一碗芝麻圆子。立珍的爱人陪着吃。存扣吃得身上也暖和和的,好像中饭也不要吃了哩。存扣瞥一眼院子里阿香睡的“爱的小屋”,门框上贴着一副对联:

杨柳万缕舞春风

紫燕成双报喜庆

存扣心里不由埋怨:阿香,你真是的。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石桥》第四章5

初六这天,存扣又去了吴窑,径直去药厂,到厂长室。他心里很激动,透过门上玻璃朝里张望,却不见阿香。只有秋红和一个秃顶老头在里面。存扣推开门,还没开问心里就开始泄气。问秋红,果然说阿香还没来。存扣心里都有些冒火了:立珍姐说她初六准来的,她生病还没好吗?不就是受了点凉吗?就这么娇气,男朋友都不能来见了?赖在家里干什么?那笆斗大的庄子过年有什么玩头吗?存扣脸阴得像天上的冷云,也不答秋红猜测“她明天肯定要来的”,在办公桌上抓来纸笔,飞快画下一路行草:

阿香:

腊月二十五。大年初三。今天,初六。三次兴冲冲来,均不见你。病还没好吗?还没好就在家里多养几天,不必挂念我了。我走了。我不来了。我初八就得去兴化开学报到了。

存扣

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四日

刚想搁笔,想了想,在下面又补上一句:

注:我气,可是又不好怪你,所以更气。我走了。

存扣请秋红转交阿香。秋红接过留言条,脸上有些讷讷的,替朋友过意不去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存扣已道了声“再见”转身出去了。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他“咚咚咚”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带着情绪的,听得出来。

秋红把留言条展开来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她可能在想:阿香,你让你存扣哥哥大大地失望了。你这丫头!

存扣回到顾庄时心里还是郁闷难遣,走到保连家去,发了一通怨气。保连却正色批评他:“你怎好怪她呢?她那么爱你,不可能好好的不想见你,让你老跑白头。肯定是比较严重。你不体贴她,反而倒埋怨她!她心里比你更着急哩,说不定还要哭哩!你不跟她想想,还急急呛呛得这样!”

存扣低头不语。被保连抢白了一顿,他心里反而好过了些。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么——”他抬头说。

“——多么想她!”保连接过嘴,“这我知道。我很理解。但是你不好怪她!”

《石桥》第五章1(1)

吴窑制药厂大年初四正式上班,张银富厂长在初三这天上午九点多钟来到阿香家里,看她仍病恹恹的,团在被窝里。她妈巧凤正拿着汤匙喂她一碗奶奶刚熬出来的酽酽的生姜红糖茶呢。舀一匙,吹一吹,再送到她嘴里。如此反复。阿香头发有点儿乱,几缕发丝搭挂下来,圆润的脸上有些发白,启着小嘴儿等着妈妈送茶——不胜怯弱,楚楚可怜,像病中的林黛玉。张厂长在房门口看得呆了,打趣道:“不得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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