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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枪猛烈地在大雷村吼叫。两挺“戈奇基斯”机枪短促地一阵一阵地射击着,一挺低音的“马克辛”却不停地往外喷洒着枪弹,扫射着顿河对岸来回跑的小伙叛军步兵。辎重队的车辆川流不息地来到山岗跟前。红军士兵在荆棘丛生的山坡上挖掘战壕。两轮大车和军用四轮大车的轮子在黑特曼大道上磷磷地响着,扬起的尘土像盘旋飞舞的长裙拖在车后。
大炮的轰隆声响遍了整个阵地。红军炮兵连从顿河沿岸山岗的制高点上炮击顿河对岸,一直轰击到黄昏以后。顿河岸边,从卡赞斯克镇到霍皮奥尔河口镇,布满了叛军战壕的河边牧场上一片沉默。看守马匹的哥萨克都带着马藏到隐蔽的小树林里,这里长满了芦苇。香蒲和莎草。这里蚊子斗虹不会打搅马匹,四周生满野蛇麻草的密林中凉爽宜人。各种树木和高大的绢柳树可靠地遮住了红军观测员的视线。
碧绿的河湾草地上寂无人踪。只是偶尔出现几个想跑得离顿河远点儿的、吓得弯腰奔逃的难民。红军的机枪朝他们扫射一阵,嗖嗖的子弹呼啸声逼得惊骇万状的难民趴到地上。他们在浓密的草丛里一直趴到黄昏,这时候才赶快跑到树林子里,头也不回地急忙向北逃去,逃往生满赤柏和白桦树的、热情地向他们招手的沼泽地带。
维申斯克被猛烈的炮火轰击了两天。老百姓都藏在地窖里、地下室里,不敢露面。只有夜里,镇上被炮弹打得坑坑洼洼的街道才活跃起来。
司令部估计,这种激烈的炮击当然是进攻和渡河的前奏。人们都担心,红军将在维申斯克正对面渡河占领这个市镇,在叛军直线的阵地上打进一个楔子,把战线分割成两段,然后从卡拉契和梅德维季河口展开侧翼进攻,进行最后一击。
根据库季诺夫的命令,在维申斯克顿河沿岸,集中了二十多挺机枪,配备了充足的弹带。炮兵连连长得到命令,只有在红军企图渡河的时候才准开炮,打出剩下的几发炮弹。所有的渡船和小船只都集中到维申斯克上面一点的河湾里,在那里配备了强大的守卫部队。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认为司令部人们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在五月二十四日召开的会议上,他嘲笑了伊利亚。萨福诺夫和他的同伙的判断。
“他们在维申斯克对面坐什么过河呀?”他说。“难道这儿是渡河的好地方吗?
你们瞧:对岸是一片鼓面一样光秃秃河岸,平坦的沙角,顿河边上既没有小树林,也没有灌木丛。多俊的傻瓜才会挑选这种地方渡河呀?只有像伊利亚。萨福诺夫这样的聪明人才会这样自投罗网呢……在这样光秃秃的河岸上,机枪可以把所有的人一个不剩地都削倒!库季诺夫,你别以为红军的指挥人员会比咱们还胡涂。他们当中可有比咱们高明的人!他们不会直取维申斯克,我们不要错误估计敌人会在这儿渡河,应该认识到敌人在那些水浅滩多、可以过河的地方,或者是在那些地势起伏,有树林隐蔽的地方过河。在这些危险的地带应当加强戒备,特别是在夜里;要警告哥萨克们,不要因大意而遭敌人暗算,应该立即把预备队调到危险地带去,以防万一。“
“你说他们不会直取维申斯克吗?那么他们为什么天天都要炮轰市镇,一直轰到很晚才罢休呢?”萨福诺夫的一位助手问。
“这个问题你去问他们吧。难道他们单是对维申斯克一个地方炮击吗?他们也对卡赞卡村,也对叶林斯基村打炮呀,你瞧,还从谢苗诺夫斯克山上开炮呢。他们到处都在用排炮轰击。大概,他们的炮弹一定比咱们的多得多。咱们的臭……炮队只有五发炮弹,就连这几发炮弹也都是用橡木筒子造的。”
库季诺夫哈哈大笑起来:“好,这一下子可正中目标了!”
“现在不要瞎批评!”参加会议的第三炮兵连连长怒冲冲地说。“现在应该谈正经事。”
“你谈哪,谁拉住你的舌头不许你说话了吗!”库季诺夫皱着眉头,玩弄着皮带说。“早就对你们这些鬼东西讲过多少次啦:”不要随便开炮,浪费炮弹,要留着关键的时候用!‘可是你们不听,遇到什么东西都打,对辎重队也开炮。现在到了紧急关头——没有炮弹用啦。为什么要埋怨人家批评呢?麦列霍夫对你们的橡木炮队讽刺得很对嘛。你们的工作实在是应该嘲讽的!“
库季诺夫站到葛利高里这面来了,坚决支持葛利高里的建议,认为应该加强最适合渡河地段的防务,并向面临直接威胁的地区集中预备队。决定把维申斯克现有的机枪调出几挺去加强白山村、梅尔库洛夫村和大雷村各连的力量,因为敌人在这些村据守的地段渡河可能性是很大的。
葛利高里对于红军不会在维申斯克对岸渡河,而要选择比较方便的地方渡河的推测,第二天就证实了。这天早晨,大雷村的连长报告说,红军正在那里准备渡河。
整夜都听到顿河对岸嘈杂的人声、锤子敲打声和磷鲜的车轮声。无数的大车不知道从哪里往大雷村拉来了很多木板,木板一卸下来,马上就响起拉锯声,还有斧头和锤子的劈砍、敲打声。从各方面判断:红军正在赶制什么渡河用的东西。起初哥萨克们估计是在造浮桥。有两个大胆的家伙,夜里钻到上游离木匠干活发出喧声约半俄里的地方,脱掉衣服,脑袋上戴着树枝编的伪装,悄悄地顺流游下去。他们紧靠岸边游,设在柳树底下红军机枪哨上的士兵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谈话,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村子里的人语声和斧头劈砍声,但是水面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所以,如果说红军确实是在造什么东西的话,那么决不是浮桥。
大雷村的连长加强了对敌人的监视。黎明时,观测员们不停地用望远镜进行观察,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但是很快,其中有一个在对德战争中就被认为是团里优秀射手的哥萨克,在黎明的昏暗中,发现一个红军战士正牵着两匹签好鞍子的马,下到顿河边来。
“有个红党下到水边来啦,”那个哥萨克放下望远镜,悄悄对同伴说。
马走到没膝深的水里,饮起水来。
那个哥萨克把长长的、耷拉下来的步枪背带搭在左胳膊肘上,掀起瞄准器,仔细地瞄了半天……
枪响后,一匹马歪着身子,轻轻地倒了下去,另一匹往岸坡上跑去。红军战士弯下腰,想把死马身上的鞍子卸下来。哥萨克又放了一枪,小声地笑了。红军急忙地挺直身子,要从顿河边跑开,但是忽然栽倒在地上。脸朝下栽倒,再也没站起来……
葛利高里一得到红军准备渡河的消息,就备上马,赶往大雷村连队防守的地段。
他在镇外膛过一片狭窄的小湖汉,这片小湖汉是从顿河分流出来,一直伸到市镇的尽头;他向树林子里跑去。
这条道要穿过河边的草地,但是在草地上走是危险的,因此葛利高里选了有点儿绕远的道路:穿过树林,一直走到汉湖尽头,踏着沼泽地的土墩,在绢柳林里走到加尔梅克浅滩(一道长满了睡莲、野芹菜和芦苇的狭窄河沟,它把枯树湖和草地上星罗棋布的池沼连接起来),只是在走过喀勒梅克浅滩以后,他才停下来,叫马休息了几分钟。
如果走直路,到顿河边只有两俄里的光景。走河边草地到战壕那里——要遭到射击。本来可以等到黄昏,趁黑穿过平坦的草地,但是葛利高里是个不喜欢等待的人,他总是说“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就是等待和追赶”,他决定立刻就走。“我拼命打马飞驰,他们打不中的!”他一面想着,一面从树丛里走出来。
他选准了从顿河边的树林子伸延出来的一带像马鬃似的绿柳行为目标,便扬鞭催马。马因被打得浑身火烧火燎地疼,被他野性的哈喝,吓得直哆嗦,抿起耳朵,越跑越快,像鸟一样,朝顿河边飞去。葛利高里还没有跑出五十沙绳远,就有一挺机枪从右岸的山岗上朝他哒哒哒地打了长长的几梭于弹。“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子弹像田鼠一样吱吱直叫。“打得太高啦,大叔!”葛利高里心里想着,用腿使劲儿去夹马的两肋,放松马缓,把脸贴在迎风飞舞的马鬃上。趴在白垩山角上一挺重机枪绿色护板后面的红军机枪手,仿佛猜到了葛利高里的心思,又重新瞄准了一下,低低地扫射起来,子弹在马的前蹄周围放肆地啪啪乱响,在空中呼啸的火热的于弹像蛇一样咝咝直叫。子弹打进春水退后没有干的土地里,溅起滚热的泥浆……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他的脑袋顶上和马的身旁又是一片“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的子弹呼啸声。
葛利高里站在马镫上,身体几乎全趴在伸直的马脖子上,碧绿的柳树行神速地朝他原来。等到他已经跑了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大炮从谢苗诺夫斯基山岗上开炮了钢铁炮弹跟空气的摩擦声震动着空气。近处的轰隆一声爆炸,震得葛利高里在马上直摇晃。耳朵里还留着弹片的咝咝的尖叫声,附近沼泽里被空气激烈震荡倒伏下去的芦苇,正沙沙响着想挺起身子的时候,山上又是一声炮响,越来越逼近的炮弹吼声重又把葛利高里紧紧压在马鞍上。
他觉得,紧压着他的。紧张到极点的炮弹飞鸣声,会马上在非常短促的百分之一秒的刹那间爆炸,真的,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刹那间,一片黑云直立在他眼前,飞仁天去,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马的前蹄好像是陷进什么东西里去了……
葛利高里在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瞬间清醒过来。他摔到地上的劲头是那么大,连保护色呢裤的膝盖都摔破了,皮带也摔断了,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浪把他推到离马很远的地方,摔下马以后,又在草地上滑了几沙绳远,手掌和腮帮子被土地擦得火辣辣的。
摔得昏头昏脑的葛利高里站了起来。土块、泥屑和翻起的草根,像黑色的雨点倾泻下来……马躺在离弹坑约二十沙绳远的地方。马头已经一动也不动了,但是两条沾满泥上的后腿、大汗淋漓的躯体和扁平的尾巴骨还都在轻微、痉挛地颤抖。
顿河对岸的机枪已经沉默了。沉寂了有五分钟。几只浅蓝色的鱼鹰在池沼上空惊骇地鸣叫。葛利高里抑制着头晕,向马跟前走去。他的两条腿直哆嗦,非常沉重、他觉得就像平常不舒服地坐了很久以后,又站起来走路,这时由于血液一时流通不畅,双腿麻木得就像是别人的腿似的。每走一步,全身都嗡嗡直响……
葛利高里卸下死马身上的鞍子,刚刚走进近处沼泽地的一片被弹片切断的芦苇丛里,机枪又均匀地间歇着响了起来子弹的呼啸声已经听不见了,显然山顶上己经在朝另一个新的目标射击了。
过了一个钟头,他来到了连长的士室里。
“现在他们的木匠停止工作啦。”连长说,“不过夜里一定还会于的您最好能给我们送点儿子弹来,否则,真要急死人啦——每个弟兄只有一两梭子子弹、”
“傍晚给你们送子弹来。眼睛可要盯住对岸!”
“我们早就紧盯着啦。今天夜里,我想证集几个敢死队,袱过河去,看看他们那儿究竟在造什么玩意儿。”
“为什么昨天夜里没有派呀?”
“派去了两个,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可是他们没敢进村里去一他们在对岸河边游了一趟。可是没敢进村子……如今的事儿,能强迫谁呢?这是冒险的事情,要是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