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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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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最近朱怀镜很忙。五月份即将举办的商品交易会是荆都市一年一度的,现在是第十四届。朱怀镜抽调在商交会筹备办公室,负责内贸系统参会单位的总联络。办公地点设在南国大厦。朱怀镜基本上就在南国大厦上班,处里日常工作交给副处长邓才刚负责。

有什么重要事情,朱怀镜才临时回去一下。处里现在除了随时听从领导差遣,就是编录全市财贸系统常用电话号码;汇编上年度中央、国务院和市里财贸方面的文件;在全市领导干部中开展财源建设征文活动。

星期五下午,飞人制衣公司老板裴大年到南国大厦找朱怀镜,想托他弄个好点的摊位,飞人制衣公司打算参加商品交易会。朱怀镜满口答应帮忙。事情说好后,他想起李明溪画展的事。为了给李明溪的画展筹资,朱怀镜找了几家企业老板,已经弄了五万多元。其实他咨询过,在荆都办个画展,两万来块钱也就够了。但裴大年既然上门来了,他想不妨说说这事。请他资助李明溪。裴大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说要多少?”朱怀镜说:“已筹了一些了,还差万把块钱。”裴大年就要掏口袋。朱怀镜忙摆手,说:“路是路,桥是桥。哪天我约了李先生,你把钱直接交给他。”裴大年说:“朱处长太见外了。”朱怀镜说:“这也是交友之道啊。我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有困难,不轻易向朋友开口。但别的朋友有困难,能说服大家帮帮就帮帮。万一我自己一时手头急了,要借个千儿八百,话就说在明处。你说是不是呢?”裴大年点头不止,直说朱怀镜讲义气,这样的朋友值得交。他奉承了一会儿朱怀镜,突然凑过头来,神秘兮兮地说:“我不知你觉得方明远这人如何?”朱怀镜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听这口气,像是有什么话说,就不置可否,只问:“你同他交道多吗?”裴大年大摇其头,说:“我同他打交道也算多了。说实话,这人不太够朋友。我只对你说,上次皮市长儿子要出国留学,我们几个人去意思一下。他说手头紧,问我借一万块钱。我说万把块钱在我这里还说借?拿去吧。我马上给了他一万。朋友嘛,何必这么小气?可过不了几天,我有急事要找皮市长,请他帮忙联系一下。他说皮市长很忙,晚上开常务会。我想领导忙,就迟一天吧。第二天我听一位朋友讲,那天晚上皮市长根本就没开会,同我那位朋友他们几个人在荆园八号楼打麻将。他这就太不够朋友了嘛!我想,你就是邀我一起去打打麻将,不是我说得难听,你让我输个几万我也是输得起的嘛。我后来就不找他了,自己直接上皮市长家。王姨热情,让我就在家里等着,一直等到皮市长回家!”朱怀镜不便说方明远什么,只得应付几句:“皮市长两口子都很好,对我们不错。”他想方明远是个很老练的人,只怕早就看出裴大年嘴巴子不紧,怎敢带他去同皮市长搓麻将?想到这一层,他又玩笑道:“贝兄,我话是说明了,这一万块钱是赞助,没有还的啊!”裴大年忙摆手,说:“朱处长说到哪里去了!”

送走了裴大年,朱怀镜看看手表,四点多钟了。因是周末,他想回处里看看。刚进办公室一会儿,方明远来了,对他说,皮市长明天准备去荆山寺看看,没有别的人,只让司机和他俩陪同。因刚刚听裴大年说了方明远的那些话,朱怀镜心里有些不是味道。

但他猜想是方明远在皮市长面前说话,让他一道去玩玩,到底有些感激。方明远说:“我俩今晚还得去打个前站。那种地方市长去得注意影响。”方明远走了,朱怀镜本来是同玉琴约好一起去听音乐会的,只得打电话说晚上得开政府常务会。玉琴只说这个音乐会来的都是些全国一流的艺术家,可惜了。朱怀镜就玩笑说,可惜什么?反正是别人送的票。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朱怀镜拿出张天奇那篇论文随意翻着。论文他早润色过了,还过得去。他却不想马上就寄给张天奇,免得人家说他不认真帮忙。现在张天奇对他还不错,他也就能帮就帮帮。官场上没有几个朋友不行,他朱怀镜如果没有方明远,只怕现在还不会出头。但裴大年说的话总是鲠在他的心头,他对方明远的感觉又复杂起来。

那次皮勇出国,方明远邀他一块去皮市长家吃饭,说让两人各凑五千块钱意思一下。哪知这方明远却是找裴大年当了冤大头。他自己不掏钱还不说,还倒赚了五千块。天知道方明远当时怎么想起要邀他朱怀镜一道去?是不是方明远不想把到手的一万块钱全掏出来,要找个人凑齐一万块钱好看些?现在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了,方明远这小子会不会临时调包,把那一万块钱当做他一个人的人情送了呢?想到这里,朱怀镜的情绪就坏起来了,没有心思再看张天奇的论文了。他暗自叹道,官场上交朋友,到底还是要小着点儿心啊。

朱怀镜回到家,见香妹多准备了几个菜,就问今天是什么日子?香妹告诉他,今晚喊了四毛吃饭。四毛现在带着二十来个人做事,也很忙的,好久没叫他过来吃饭了。朱怀镜问:“也不知四毛做得怎么样?钱肯定是有赚的。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做表姐的说吧。他现在事实上是在走江湖,要学会打点。俗话说,河里找钱河里用。他个人赚的钱只顾个人用,就做不了长久。”正说着,四毛敲门进来了。四毛穿着件藏青色西装,系着条淡雅的碎花领带。叫声姐夫,就坐了下来。吃饭时,朱怀镜问了四毛维修队的事。

四毛把酒杯喝得咝咝响,说还做得下,招来的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一切听他的。朱怀镜见四毛有些得意,看不顺眼,就说:“你对那些人还是要管严些。乡里人进城,时间长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机关里处处要小心。不要乱串,高声大气。特别是手脚要干净,小偷小摸的事是万万不可发生的。”见四毛有些不自在了,才反过来又很关切地问:“这段在忙什么?”四毛说:“在搞二办公楼到四办公楼那段路,要挖掉重新铺水泥。

还有三办公楼后面的花园,要把旧栏杆全拆了换新的;花园中间的小路也要重搞,换成卵石拼集的,就像八一公园的那种。下一步还有大工程,西门那一排围墙要全部打通,改作门面。”朱怀镜想,四毛说的这些工程,除了改门面,都是反来复去年年搞的,就愁钱没地方花似的。

吃完饭,方明远电话来了,说车已到楼下了。下楼一看,并没有见到皮市长的车。

他正东张西望着,就听得方明远在喊怀镜。原来方明远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身旁停着一辆三菱吉普。公路蛇行而上,两旁的路灯发着橘黄色光。沿着这公路,有一条小溪潺潺而流,终年不枯。小溪的源头便是荆山寺背后的佛影泉。相传东晋末年盛夏,高僧法缘大师芒鞋破袖,云游到此,见山崖下清泉无声而涌,汇成深潭,再涓涓成溪,心中暗喜。举目四顾,更见乱石峥嵘,古木参天。天色渐暗,法缘大师不忍离去,山云当幕,夜月为钩,倚石枕泉而眠。夜里忽生一梦,只见泉出之处,白光闪闪,状如莲花。法缘大师忙双手合十,闭目念佛。醒来便在泉边结一草庵,就地修行。从此这无名之泉就叫佛影泉。经一千五百多年,荆山寺香火日盛,出过不少高僧大德。这里便成了南方名刹,善男信女长年朝拜。现在寺里的住持叫做圆真大师,是著名佛学院毕业的高僧,市政协委员。

车只能开到荆山寺下,接着得爬九九八十一级石阶。方明远便同朱怀镜拾级而上。

朱怀镜问:“想不到皮市长还有这雅兴?”方明远小心地望望背后,再笑道:“他是每年都要来几次的,正月里是必来的。今年正月太忙了,就拖到今天。”石级很陡,中间又没有歇脚的地方,等爬到荆山寺外,两个人都觉得背上汗津津的了。山门紧闭,朱怀镜说站一会儿吧,气都喘不匀哩。两人站了一会儿,就去敲门。敲了半天,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和尚伸出脑袋,很不耐烦地问:“做什么的?”方明远说:“是圆真师傅的朋友,姓方。”小和尚望了两人一眼,说:“你们等着吧。”朱怀镜心里好笑,觉得这和尚的做派同国营商店里的营业员没什么两样。

没多久,听得里面有人训那小和尚,“你怎么让方处长站在外面呢?”又听得小和尚低声辩了一句。门开了,一位穿红袈裟的中年和尚伸出双手迎了过来,连说怠慢了。

方明远介绍道:“这位是朱处长。这位是圆真大师。”圆真大师忙拱手说了久仰,又同朱怀镜紧紧地握了手。客套完了,圆真大师请二位进山说话。方明远同圆真大师并肩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圆真时而回头朝朱怀镜笑笑,怕冷落了他。朱怀镜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荆山寺是依山而建的,进了山门,迎面是天王殿。殿前的大岩石上建有小亭,亭上“佛影泉”三字清新灵秀,似暗藏禅机。汩汩清泉正从岩底无声而涌,经山门右边暗渠流向寺外。一行人从天王殿左边穿过耳门,拾级而上,就望见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前面是个大坪,左边是鼓楼,右边是钟楼。这鼓楼和钟楼早已形同虚设,因那钟和鼓都被作为文物保护起来,荆都人已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荆山寺的晨钟暮鼓了。再爬十来级石阶又上一层,就是法堂殿了。沿山而上,后面依次是达摩亭和毗卢阁。僧寮在最后面的山脚下,灰暗的灯光下可见廊檐下书有“庄严”二字,左边尽头那间大僧房门楣上有“方丈”二字。回头往右边看,僧寮檐下却横了一堵墙,墙中一门如洞,门扉紧闭。那里面住的是尼姑。这荆山寺僧尼同庙。

到了方丈门口,圆真大师侧身站立,礼让朱方二位先进去。里面倒也简单,只是一床一桌,几张椅子,还有大大小小几个木盆。圆真大师很麻利地拿起一块抹布,将椅子抹了一下,请朱方二位坐。小和尚忙取了杯子倒茶。圆真大师说:“茶不好,多多包涵。”方明远说道哪里,就端起茶杯喝茶。朱怀镜也只好抿了一口。却发现这茶还真的不错,暗香绵绵,苦中带甘。喝了一会儿茶,方明远说:“圆真大师,皮市长今年一开年就忙得不得了,没来得及上山。他打算明天来一下,一早就来。”圆真说:“他老人家太忙了还总忘不了上山来看看,这是荆都僧俗的福气啊!谢谢领导关心,阿弥陀佛!”方明远说:“还是老规矩,皮市长早些来,先不放人进来。等皮市长走了再进人。”圆真说:“这个自然。”方明远又交代:“不用准备什么,只需烧些开水,准备些好茶叶,泡杯茶喝就行了。”圆真说:“惭愧,茶就只有这个茶了。”朱怀镜说:“这茶很不错。”

事情说好了,闲坐着说白话。方明远问:“到日本感觉怎样?”圆真说:“感谢领导关心,还很不错。日本的佛教事业比我们要兴旺些。我拜会了一些日本高僧,彼此交流,很有心得。”听了这些话,朱怀镜猜想圆真是刚从日本访问回来,说:“佛教总得入俗才有生命力。我觉得像基督教之所以影响那么大,就在于它覆盖了全部世俗生活。

可佛教呢?佛法是佛法,世俗是世俗。”圆真说:“朱处长说到佛教同世俗的关系,的确有些道理。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讲,现在佛教是受世俗影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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