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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思就是说,对你朱怀镜放心,对裴大年和袁小奇就不太放心了,同时暗示朱怀镜在中间做些工作。朱怀镜虽是明白了皮市长的旨意,却又不便明说自己找他们两位说说。
这等于点破了皮市长的担心,那样倒像是他知道皮市长同裴袁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事似的。他略加沉吟,才没事似的说:“裴大年约了我好多次了,说要请我喝杯茶。今天他又约了我,我说今天没空,答应他明天晚上。袁小奇有些日子没回荆都了。他在荆都的分公司的经理黄达洪,是我的老部下、老乡,很尊重我。袁小奇对这位姓黄的很信任。”朱怀镜这番话不着边际,不过他相信皮市长听得懂。皮市长果然听懂了,意味深长地望了朱怀镜一眼,递过一支烟来:“怀镜,梅经理在里面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说你找过她。她倒算个女中豪杰,自己做事自己当。一个好同志,叫皮杰害了,可惜。”皮市长很是惋惜。朱怀镜看皮市长的眼神,内心有些尴尬。皮市长说:“怀镜,今后一段时间,我不叫你来,你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朱怀镜会意,含含糊糊说:“我在外面会注意的。”
从皮市长家出来,朱怀镜没有回家,去了银杏园宾馆。看看时间还早,便打了裴大年电话,约他来一下。裴大年说行行,二十分钟就到。这二十分钟,朱怀镜是踱着步度过的。他脑子里很乱,要考虑一下怎么同裴大年说话。他想找裴大年,说是为了皮市长,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裴大年平时办事出手大方,但毛病就是嘴巴不紧,喜欢在外面吹牛,说自己同哪位领导关系如何如何的好。如今谁都明白,有钱的人同有权的人关系好意味着什么。朱怀镜想来想去,情况非常,只好直话直说。
裴大年敲门进来,向朱怀镜道好。朱怀镜客气地握了他的手,为他倒了茶,说:“我问你,最近在外面听到别人说皮市长家什么事吗?”裴大年显然没想到朱怀镜会问这话,猜不透他的意图,支吾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听倒是听到些话,我是不太相信。高干子弟出国是很平常的事,朱厅长你说是不是?”朱怀镜说:“问题是有人在中间搞鬼,想打皮市长的主意。像皮市长这种身份的人,是谁想弄倒就弄倒的?虎死还余威在哩!何况皮市长远远没有到要收拾残局的地步。给你说个故事,是真事。我原来在乌县当副县长时,有位建筑包头,赚了不少钱。可是就一件事,他把自己弄垮了。有年,他承包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赚了不少。后来有人举报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收了他的贿赂,找他到检察院问话。他经不住检察院那一套攻势,就把给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送钱的事招了。结果,卫生局长和医院院长都被判了刑。这样一来,谁还敢包工程给他?从这以后,他就再也揽不到工程了。没隔多久,检察院又以偷漏税收的罪名,把这包头抓了,判了他七年徒刑。”裴大年哼了哼,表示对这包头的不屑,“这种人,太不会玩了。这是最大的犯规嘛!若是我碰到这种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会说嘛。
说了有什么好处?害了朋友,也害了自己。”
听了这话,朱怀镜知道达到目的了,用不着再明白地交代他什么了。他便避开这个话题,只同裴大年闲扯,扯得两个人像亲兄弟一般。裴大年巴不得有这样一位官运亨通的年轻副厅长同他如此亲密,高兴得不得了。两人扯得很晚,裴大年临走时说明天去看看皮市长。朱怀镜叫他这一段别去,只要心里向着皮市长就行了。裴大年点头不止。
朱怀镜想明天再约见一下黄达洪,请他近日专程南下一趟,向袁小奇渗透一下皮市长的意思。其实朱怀镜对袁小奇并不担心什么,因为他深知其人其道。就凭袁小奇目前的身份,相信他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充当尴尬角色的。夜已深沉,他没有半点睡意,玉琴那双深深陷进去的眼睛,总在黑暗中哀怨地望着他。即使在约见裴大年时,他心里也总在想着玉琴。不知铁窗里的玉琴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更加消瘦了?她是不是也在想着他?多么可怜的女人!想着玉琴平日里千般的好,朱怀镜禁不住潸然泪下。
朱怀镜每天都担心检察院的人会来找他,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人也日见清瘦了。部下见他瘦了,都说他身材越来越好了。
皮杰、雷拂尘、玉琴成了荆都市最近的热门话题。他们的故事一百个人说出来有一百个版本。起初流传最多的是皮杰的故事,故事里除了金钱,自然要加上女人。玉琴出事后故事也编得越来越呈桃红色。朱怀镜听到的可能是个足本故事,说玉琴美妙动人,男人见了没有不掉魂的。她没有结婚,也从没正经谈过男朋友,可她床上从没少过男人。
又说有位市领导的秘书,长得一表人才,总在外面拈花惹草。有回,玉琴同这位秘书在舞会上认识了,两人相见恨晚,当天夜里就滚作一堆了。玉琴从此便用大把大把的票子养着这位领导秘书,她自己也从这位秘书手上得到不少好处,很快就从一个服务员提到酒店经理位置上。朱怀镜听到这些话,又气愤又惶恐,自然不敢解释半个字。好在故事里这位秘书并不姓朱。
三个案子迟迟不见有什么结果,人们却仍然兴致勃勃地传播着与案子有关的故事,版本日益翻新。经济案子都是很复杂的,不可能很快结案。重要犯罪嫌疑人皮杰至今不知身在何方,看来这三个案子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水落石出了。听说雷拂尘得知皮杰一直没有下落,便一再翻供,使案子更加显得扑朔迷离。三个案子是联在一起的系列案,玉琴再怎么坦白交代,也不可能将她的案子先结了。朱怀镜突然发现很长时间没听见别人在他面前说玉琴的故事了,心头暗自紧张起来。他意识到,也许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知道,同玉琴相好的那个男人就是他,而不是哪位领导的秘书。朱怀镜真有些度日如年了。
就在他诚惶诚恐的时候,检察院终于找上门来了。不过,因为朱怀镜毕竟是位副厅级领导,检察院不好随便找他问话。这天下午上班不久,检察院厉副检察长很客气地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安排个时间,想找他了解皮杰、雷拂尘、梅玉琴的有关情况。朱怀镜心里一惊,语气却很镇静,满口答应了,只是他坚持请检察院的同志到财政厅来,他手头工作忙,走不开。厉副检察长说行,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朱怀镜手忍不住有些发颤,心脏总是很不争气地怦怦跳。他是一急就想大便的,立即就屎急尿慌了,便钻进厕所去大便。大便完了,又洗个冷水脸。他将脸浸在冷水里,用毛巾使劲搓,搓得两颊发红。这样一折腾,朱怀镜放松了。细细一想,自己同这三个案子并没有关系,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他对着镜子梳了下头发,正正衣冠,作深呼吸,气沉丹田,然后从容地出了厕所,端坐在办公桌前,拿出一个文件夹来批阅,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听到了敲门声,朱怀镜很有修养地应道:“请进。”正好是厉副检察长同两位检察官。朱怀镜合上文件夹,再站起来同三位一一握手,说着客气话。三位入座,厉副检察长就开门见山了:“耽误你时间了朱厅长。关于皮杰、雷拂尘和梅玉琴的案子,可能朱厅长也听说过了……”朱怀镜马上笑道:“我听说的都是路边社新闻。外面有人说,皮杰带了几个亿的公款逃了,都是从财政厅直接划走的。外界传闻都是百姓说朝廷,想当然,荒诞不经。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厉副检察长也笑了,说:“现在外界说法很多。说明群众很关注这几个案子。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也追得紧。所以,我们检察院感到压力很大,还请朱厅长多支持才是。”朱怀镜问:“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厉副检察长说:“朱厅长,先请你别有什么误会。据雷拂尘交代,说皮杰、他雷拂尘自己还有梅玉琴他们同你的私交都不错。我想请你谈谈,是不是掌握一些同他们案子有关的情况。”朱怀镜便把他同三个人的交情说了。在朱怀镜的嘴里,皮杰很贪玩,也很够朋友。
雷拂尘办事老成,人很豪爽。玉琴开朗大方,办事泼辣。这些显然不是厉副检察长他们想听的。果然,厉副检察长很讲究措词地发问了:“朱厅长,我们想核实一个具体细节。
据雷拂尘交代,说在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之前,你同他说过这事,是吗?”朱怀镜想都没想,爽快地回答了:“对,说过。”厉副检察长问:“你能详细说说当时的具体过程吗?”朱怀镜先是笑笑,再说:“我不清楚这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我仍然愿意说说。
皮杰同我常见面,在一起要么吃饭,要么喝喝茶。有天他同我说,天马公司的摊子铺得太大,顾不过来,生意做得红火,有人看不过,老是挑刺。又说他爸爸对他的娱乐城天大的火,叫人封过,事后见面就说他。所以,他不想再经营它了。想来想去,打算同龙兴大酒店谈谈,看他们那里吃得下不,卖给他们算了。我说这个主意好,也免得皮市长经常为你这个娱乐城操心,而且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影响也不好。他便开玩笑,说我也同他爸爸一个鼻子出气,老是教训他。这事是在闲扯的时候扯的,他说了,我听了,就这么回事。后来,我同雷拂尘扯谈时,我便随便说到皮杰的这个想法。雷拂尘听了很感兴趣,说他原来还在龙兴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以为皮杰肯定不会把这么个好地方脱手的,他就只是一厢情愿地想想罢了。至于后来他们是怎么谈的,最后是什么价格成交,我就不清楚了。”厉副检察长点头斟酌再三,才问:“皮市长事先知道这事吗?”朱怀镜便明白厉副检察长的真实意图了。果然有人想把矛头指向皮市长。他回答说:“这个我就说不准了。按常理说,皮市长毕竟是皮杰的父亲,儿子有什么事,会同父亲说。但据我了解,皮市长两个儿子,他最欣赏的是去美国留学的二儿子皮勇,他对皮杰一向严厉。皮杰也知道父亲不喜欢他,没什么话同父亲说。皮杰不太住在家里,几乎很少同父亲碰面。我知道皮市长的夫人王姨,为他父子俩的关系还很伤心。”厉副检察长所有的提问,都被朱怀镜这么轻巧地敷衍过去了。厉副检察长最后感谢朱怀镜,说耽误了他的时间。
送走厉副检察长他们三位,朱怀镜舒了口气,又不禁为自己应对自如而得意。他又钻进了厕所。这回是如释重负地小便,听着顺畅而流的水声,他感到特别痛快。对着镜子再次整理自己,感觉这张脸瘦是瘦了,却仍然很精神。他发现自己到底是个腰杆子邦邦硬的大丈夫,没什么能难倒他。他想今天回家吃晚饭,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同香妹说说话。这一段,他天天服用秦宫春,却从来没有萌生春意。面临这种局面,哪有心思风花雪月?有时,他甚至为自己的荒唐懊悔不已,发誓今后再也不沾别的女人。这会儿,他想着回家睡觉,竟有些蠢蠢欲动了。
下班回家,不见香妹,却见她的包放在茶几上。知道她回来了,便喊了两声。不见回答。朱怀镜便往卧室里去更衣,隐隐感觉阳台上有人。过去一看,正是香妹坐在那里,低着头,双肩微微耸动。也许她听到什么话了?朱怀镜心里一阵慌乱,在她身后默默站了一会儿,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