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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或白氏,而是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子?
那句话当时她听了并不觉得如何,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但如今想来,却仿佛早像是一句遗言。
只是之前发生太多事,那些事都太突然,直到此刻,她才又想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有在顾老爷坟前站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她才转过身,准备离去,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幽幽的箫声。
如夜风吹过竹林间、如蝴蝶的翅膀掠过水面,在寂静的夜空悠然响起,丝丝缕缕,分明清远而悠扬,却又带着隐隐的空灵,宛如春风拂过深深的小巷那般,余音缭绕,几分寂寥之意。
在这静谧的黄昏,这箫声像是突然击中了宝龄的心脏,叫她无端端地生出一丝怅然,她抬头望去,那箫声仿佛就在耳边,只隔了那高高深深的围墙。
“隔壁的园子空了那么久,是不是有人搬进来了?”宝龄忽然想起招娣的那句话。
隔壁,究竟搬进了什么人?
直到那箫声渐止,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出园子里。
而此刻,一墙之隔的顾府隔壁的荒园,却已今非昔比。虽然那些屋子只经过简单的整修,但却仿佛变了一番模样。园子里,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除草。那些蔓延的杂草一一除去,整座院落便露出了另一番光景。
“爷,她刚才在顾家的墓地站了好一会,还在一座没有字的墓碑前修剪了那些杂草。”一身黑衣的平野匆匆而来。
“没有字的墓碑?”少年以一种散漫地姿势坐在石阶上,十指间握着一支翠绿色的竹萧,轻轻一笑,眉间掠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也许——要住上一段时日了。”
平野顿了顿,道:“爷,我有一事不明。”
“说吧。”邵九笑了笑,十指慢慢摩挲着那支竹萧,白的更白,绿的更绿。
“为今之计,是要快些融入阮系军的军中,培植阮克身边的人脉,就算是为了取得藏宝图,也无需在此地落脚,人在咱们手中,我就不相信他牙关真那么紧,那些刑具对他都不管用!”
邵九目光飘渺,不知落在哪里:“平原,我将你带回来之前,你是不是一心寻死?”
仿佛是很遥远的记得,平野不觉一怔,回想起来,心底划过一丝痛楚,良久才道:“是,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毁,身边的亲人朋友都死了,只有我们三人逃了出来,那一刻,若不是爷带我们走,我们说不定早已变作了孤魂野鬼。”
“所以,你也唱过心如死灰的滋味,你应该比任何人明白,很多时候,人是凭着一个信念支撑着活下去的,顾万山如今一败涂地,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他的女儿,当他知道他的女儿早已不在时,他还有什么可留恋?这样的人,比任何时候都一无是处,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无所谓。他明知不可能东山再起,他的心已经死了,他不在意谁能得到藏宝图,他只想看着我与阮克如何两败俱伤。这样的人,你能问出什么?何况——”将竹萧纳入怀中,邵九站起身,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侧脸沉浸在一篇夜色中,模糊不清,“我最想要的那样东西,现在还没有下落,这几日我试探过,若我猜得没错,或许连顾万山也不知道它的存在,不,不是不知道,而是,以为它不过只是表面的用途”
平野眉头微微一皱:“爷是说,那东西却是在顾万山手上,但顾万山并不知道它里头所藏的玄机?”
邵九曼声道:“之前我让顾夫人叫人监视顾万山的一举一动,明里是想除去他,暗里也是在寻找那样东西的下落,但经那翠镯送来的消息,顾万山的书房里除了有一间密室,并无异常,就算那间密室,也只是纪念,不像藏起了什么。”
“或许送了人,或许放在哪个角落里,又或许——早就丢了?”平野试探地道。
“送人么?”漆黑若夜色的眼眸有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邵九薄唇微微一抿,忽然笑了。
“爷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邵九转过身:“平野,若你是我,一面铜镜,你会送给谁?”
“自然是女子。”平野一句话脱口而出,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难道可是那个女人不是早死了么?”
“她死了,她的女儿还在,母亲的遗物,总是留给女儿的。”园中空无一人,那妖孽般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接连几日,黄昏时分,顾府里的人总听到那自隔壁传来的箫声。接着好几天,连连生都注意到了,搁下笔,微微的侧耳。
“在想什么?”阮素臣走进来,淡淡地道。
“阮大哥。”连生皱了皱眉,“这几日都听到这箫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是啊,以前从来没有过。”阮素臣放下账簿,眉宇间有一丝疑惑,“看来隔壁搬进人来了。”
连生望向阮素臣,阮素臣面容沉静,双眸在黄昏微暗的光线下,却仿佛有一种忧郁的幽深,他忽地道:“这些账簿我来看吧,阮大哥,你早点回去。”
阮素臣愣了愣,淡淡一笑:“无妨。连生,经商的事,你比我在行,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你跟我讲讲。”
连生打开这个月的账簿,缓缓地讲来,阮素臣如远山般的眉微微蹙着,听得极为认真。连生记得第一次看到他,他手里拿着诗卷,云淡风轻,仿佛与那些世俗完全不沾边,而如今这几日,他竟像是下意识地回避回到房中。
“阮大哥,你为何会娶二小姐?”连生忽地道。
突如其来的问题叫阮素臣一怔,随即不着痕迹的别开目光,淡淡道:“怎么这么问?我与宝婳自小便一起长大,比那些从未见过面的,不是更好么?”
连生盯着他,忽然低声道:“心里放着一个人,然后,娶另一个人?”
按着账簿的手,指节忽然泛起青白,细长弯曲的手指看起来像是某种不自觉地僵硬,不知过了多久,阮素臣幽幽地道:“连生,你有没有听过‘春到芳菲春将淡,情到深处情转薄’这句话?”
连生不甚明了,但阮素臣幽沉的声音中所带的那丝无奈,他却还是感觉到了:“阮大哥,你”
“关于三姨太那件事,我很早便知道了她脖颈上的伤痕并非致命伤,她的死因是中毒,那次宝龄问起,我并没有告诉她,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阮素臣却说起了另一件仿佛不相干的事。
连生颦眉,并不惊讶,点头道:“那件事,是二姨太叫她的丫头碧莲做的,后来为了灭口,碧莲也死了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我有种感觉,哪怕人都不在了,但这顾府,还有许多东西,我看不清。”阮素臣低声道,“所以”
所以他不能离开,所以他选择回来。
连生的心一沉,心底那份感觉竟与阮素臣如此不谋而合。他的心情起伏不定,过了不知多久,终是道:“那么,阮大哥认为阮夫人为人如何?”
这下,轮到阮素臣吃惊,凝视连生,一字字地道:“怎么这么问?”
“她是阮大哥的姑母,我觉得阮大哥或许会了解些。”连生只是道。
阮素臣淡淡道:“姑母素来喜静,我们虽为姑侄,但平素也不太来往。只不过——”他顿了顿,“若你是怀疑姑母,那么她为何要那么做?为了除去二姨太还情有可原,但这茧丝牵扯到宝龄,姑母若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为何没有想周全?”
这件事,也正是连生想不通的。连生目光落在账簿上,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阮素臣道:“那么,连生你呢?”
“我?”连生一惊,抬起头来。
“按照你的性格,不像是会接受顾老爷安排的人。”
连生抿着唇,目光幽黑,良久才道:“我只想在她身边。”
阮素臣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彷佛早就猜到了,望住连生。眼底的那抹深黑,犹如无边的、忧伤的海,唇边却泛着淡淡地笑,不知是对连生说,或是喃喃:“我也只想如此。”
连生蓦地抬起头:“阮大哥就没有想过,这样对二小姐不太公平?”
阮素臣垂下眼角,看不清神情:“身在这世间,我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对谁都公平,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对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公平,只是连生,你比我幸运,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做一些事,而我,不得不做一些妥协。”
骆氏的话回想在他耳边:“臣儿,宝龄与青莲会九爷的事,你爹也乐见其成,何况她的心也早已不再你身上,你无法改变什么,只有你娶了宝婳,阮顾两家才能像从前那般相处,顾家,才能平平安安。”
他答应了骆氏,生长在那样一个家,他别无他法。
两人目光相对,仿佛有一丝了解在彼此眼中化开,心中俱都万千思绪。
箫声悠扬,月光西斜,此刻,宝龄站在花园里。
壹佰贰拾壹、蒋氏的疯言疯语
一连几日的箫声,总在黄昏时刻响起,渐渐地,倒成了宝龄的一种习惯。此刻,她仰着头朝墙的那一端望去,高墙之外,是一片广阔的天空,夜幕即将降临,天边的一抹碧蓝的深邃,缓缓地化作了几种交叠的色彩,橘黄、幽蓝、深紫无穷无尽的尽头,像是望不到边际。几只灰白色的鸽子从某个角落飞起,发出翅膀扑腾的声音。
不知何时起了风,将宝龄的发丝打乱,深秋的风已是微凉,在这一片凉意里,那若有若无,似远似近的箫声更添了一份寂寥之意。
直到箫声如同往常那般消失在这一片静谧的黄昏中,宝龄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招娣,你知不知道顾家墓地那座没有碑文的墓碑的事?”
招娣正在园子里的小圆桌上摆弄食物,闻言一愣,随即摇摇头,“招娣进顾府的时候,那座空坟已经在了,不过似乎知道的人很少,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招娣只看见过好几次,老爷入了夜会去那里。”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说过,顾府的下人丫鬟,都换了好几批了。”宝龄忽然想起招娣无意中曾说过的话,眉心微微一蹙。
当时她不过是听过算过,然而此刻想起来,不知为何,竟有种古怪的感觉。
十几年前,时间虽然不太具体,但算起来,应该和顾大小姐出生是差不多的时间。那个时候,顾老爷为何要将那些下人丫头统统换掉?
若说一两个还没什么,但是是全部,这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除非那个时候发生什么事,为了不泄露这件事,所以,那些所有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无法再继续留在顾府。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应该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否则,顾老爷没有必要如此劳师动众。
宝龄陷入沉思,究竟是什么事呢?这件事,会不会与顾老爷那位故友,那座顾家墓地的空坟有关系?
从顾老爷出事到下葬,其实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从最初的震惊、害怕、焦虑,到后来的伤心、难过、茫然,直到现在,顾家的情况在表面上来看,总算是平稳了下来,如今宝婳出嫁了,有阮素臣与连生一同管理那些生意,她也无需再担心顾家以后要靠什么支撑下去。
她之前所担心的顾家因为顾老爷突然离世,与所背负的罪名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