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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恍惚。
那分明是她刚穿越过来时,夜里头做的一个梦罢了。
梦里的那人看不清脸,连场景亦是飘渺的,却在这一刻,她又想了起来。但梦不就是如此么?做梦时混沌不清,之后却偶尔会想起来。她记得传来之前躺在医院里曾看过一部电影叫《盗墓空间》,里头讲的便是现实与梦境的区分。
梦并不能代表什么。
良久,她便微微一笑,摇头道:“怎么会,九爷见多识广,宝龄受益匪浅。”适度的微笑,她自认为表情控制的很好,却不防肚子忽地传来咕咕地一声,在两人都未说话的空隙间,清晰异常,脸一红,她错开与绍九对视的目光,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又撩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有些难为情。前世饮食没有规律,常会胃疼,到了这一世,是饮食太有规律了,被惯成了彻底的娇小姐,一过了点没吃饭,肚子边抗议起来。
宝龄适才得体的微笑,到一瞬间脸色的赫然与自热而然的小动作一一落入绍九眼底,他唇边不觉微微扬起一抹笑:“见多识广也不能填饱肚子。”
语气轻快随意,还带着些许调侃,让宝龄放松下来,目光对视,都化作一片了然。宝龄禁不住展颜一笑:“那什么能填饱肚子?”
“那就要看顾小姐想吃什么,不过今日厨子今日请了假,看来我们需要自行解决了。”
淅淅沥沥的小鱼中,一路有人替宝龄与绍九各自称了伞,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在一重庭院前停了下来,宝龄来了不过两天,这庭院在她所住的小红楼后头,所以她并未见过,只觉得与前面小红楼的洋鬼子风格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颇为古色古香。
成片的竹林,绿意葱葱,直到了屋檐下,那些人才以三十度角的弧度垂下头去,“目送”他们离开。宝龄回头望去,那些人笔直地站着,齐刷刷的一排,整齐犹如某此他看到的阅兵仪式一般,直到他们踏上石阶,才退后了几步,各自守在门口,距离刚刚好,不至于打扰,但有任何异动,依丝毫不会错过。她心中不觉暗赞一声,忽然便想:阮家大帅府里的守卫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不是吃饭么?为何要来这里?
这里仿佛是一间自成一体的院落,要说这是另一户人家,亦不为过。前厅极为宽敞,亦是一尘不染,仿佛有人经常打扫,横木上悬着一快牌匾,写着三个大字:沧海庭。
字体飘逸从容,看似随意,却在勾尾处有一丝隐忍的锐气,竟让宝龄觉得有几分眼熟。她盯着那牌匾上的字,出神了一会儿工夫,还未想起这熟悉感自何而来,便听见身后有人道:“这里,是暗战家父从前住过的庭院格局布置的。”
宝龄一转身,不觉怔住。只见屋檐下,绍九坐在石阶上,正慢条斯理燃起火堆,而火堆上,却是驾着几只看似鹌鹑的东西。
他坐姿随意舒适,一只手修长的十指夹着树枝,悠然地搭在火堆上方,另一只执着小骨扇轻轻地煽火。一角衣摆被风吹而来的雨丝淋湿,他却视乎毫不在意,侧脸朝宝龄一笑:“顾小姐请坐。”
那神情,如同昨日小圆桌前,面对着一桌子精美的食物,亦或是坐在西餐桌边一般的优雅。
五十柒、重要的日子(二)
宝龄后来才知道,她看起来像是鹌鹑的东西,其实麻雀罢了,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麻雀,蓦然地一瞟,才误会成了鹌鹑。
四周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绍九清雅秀丽的脸侵在摇晃的火光中,递过一只早已穿好在树枝上的鸟雀递给宝龄,“顾小姐有没有烧过吃的?”
“没有。”宝龄与绍九并排坐在石阶上,迟疑了一瞬,便自他手中接过,照着他的样子,将树枝搭在火堆上,缓缓摇头。
从前她是烧烤过的,不过不在树林,而是在专门供客人烧烤的店里,这一世,作为一个大小姐,自然是没有。
绍九的目光带着些许思索,随即道:“每逢开春,这林子里便聚集了鸟雀。”晃眼间,他手里便多了一把袖珍小刀,将那只鸟上的肉轻轻地划了几道,又从身边拿过一瓶不知什么调料,洒了一些在上头,在放去火种烤,如此反复,动作甚为熟稔,神情却是悠然闲散。
“我还以为是鹌鹑。”宝龄望着手中不一会便焦黄的“大型鸟”道。
绍九淡淡一笑:“它们无需自己觅食,只要到了点便落在这院子里守候,边有人会喂它们上好的小米、虫子,自然便变作这般了。”
“你是说这里专门有人喂这些鸟雀?”宝龄微微惊讶。
绍九点头:“若闲来无事,我也会喂它们。”
宝龄眉心微微一皱,顿了顿,开口道:“把它们喂大了,然后,将它们打下来,当做盘中餐?”
“顾小姐是否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绍九莞尔一笑。
宝龄说不上来,她并非那种连一只蚂蚁也不忍踩死的人,也不信佛不吃素,其实这种做法在现代也是比比皆是,譬如说,简单到一个养鸡场,不也是将那些鸡喂大,然后卖掉的卖掉、宰来吃的吃么?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绍九凝视了宝龄片刻,眼中有一丝奇妙的情绪:“至少在这之前,它们不用自己觅食,不用担心何时会饿死,就算是打猎时,我亦为将它们捆起来,它们完全拥有逃脱的机会。”
机会是均等的。天地万物,要得到,终究会有付出。人亦相同。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弱之肉、强之食。”
宝龄从绍九悠远的话语中回过神来,随口地道:“我曾看过一本书,书上写到很早之前发生过一次灾害,鸟雀吃光地里的粮食,结果官府将麻雀定位四害之一,在鸟雀大量繁殖的季节,掏鸟窝、捕打以及敲锣打鼓、然放炮竹,轰赶的它们无处藏身,又得不到喘息的机会,最后累得坠地而死。但一年之后,个的确陆续出现了虫灾,有一些还是毁灭性的。”顿一定,他笑得有些无奈,“天地万物,是相辅相成、相互制约的。贸然毁掉一样东西,也许会得不尝失。”
绍九的目光在宝龄脸上停留片刻,良久,微微一笑:“的确如此。”眼光略下,笑的莞尔,“不过再下去,我们也得饿死了。”
宝龄一愣,募地感到鼻尖传来蕉农的气味,顿时一惊,刚才景象得入了神,不觉手中的鸟雀靠火太近,没有反转、移动位置,竟是焦糊糊的一片。
她一瞬间的反应便是快点移开手中的树枝,谁知动作太重,层层架起来的木堆哗啦一声,全散了,火心四溅,浓黑的烟灰顺着风飘来,呛到了鼻子里,她禁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叫声与一阵的混乱,下一秒,已有人降火心扑灭,只剩下一地的灰烬。宝龄终于磕完了,抬头一看,那几个原本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场地收拾干净,那速度简直叫人吃惊。若刚才不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是有人行刺什么的,估计那人也早就变成了一滩灰烬。
宝龄喘息一声,便看到绍九探究的目光看过来,目光相对,绍九微微一笑,将他手中那只鸟雀递过来:“顾小姐先吃我烤的吧。”
“可是,厨子不是请了假了么?你的给了我,那你呢?”绍九手中的鸟雀金黄娇嫩个,香气阵阵扑鼻而来,宝龄的肚子亦发出了相应的感应,只不过还是有片刻的迟疑。
炸了眨眼,绍九地笑道:“绍公馆不止一个厨子。”
“那你刚才说”
“我只不过觉得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亦会腻,想换换罢了。”绍九道,“况且,我也许久未来这里烤肉,顾小姐在顾府,怕是也不常吃到这些野味。”
宝龄凝视着他,自嘲的一笑,譬如上一次,她信了他是商会的人,而这一次,她竟又一次着了他的道,虽然厨子有没有请假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她心头不知怎么升起一股子微微的恼怒,良久,却咧嘴一笑,拿过绍九手中的树枝,慢慢地吃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真真假假、虚虚晃晃,既然看不清,不如顺其自然。暂时,他并未做过什么对她不利的是,行为亦并无逾越,一切都合乎礼节,甚至虽是短短的两天而已,但他也的确能感到一种被奉为贵宾的感觉。何况,她虽不知他与顾老爷的约定究竟具体是如何,但两个有约定的人拥有共同的秘密,至少目前不会是敌人。
至于之前他隐瞒自己的身份,别说他的身份的确有些特殊,就算是她,又何尝会对一个陌生人全盘托出呢?
“慢慢来,若一下吃饱了,待会儿怎么吃得下?”绍九在一旁淡淡笑道。
野味果然不同寻常,比前世那些烧烤店里的又不知强了多少倍,肉质松软,带着一股子松木的香味,那调料亦是有些像孜然粉,辛而不辣,宝龄咬下一小口于嘴中慢慢咀嚼,听到绍九的话,不觉微微诧异:“待会儿?”
“长寿面加蛋,不是过生辰的规矩么?”绍九缓缓地道,“我没有骗顾小姐,这里做糕点的师父,的确请了一天的假,不过,另有一位师傅,做北方的面食很有一手,等下,顾小姐可以尝一尝,看看能不能比得上顾府的厨子。”
宝龄已经无暇去研究厨子是不是请假的事,因为绍九最开始的一句话叫她有些吃惊:“生辰?”
“顾小姐忘了?”绍九略带玩味的目光停在宝龄脸上,捕捉到她那摸自然流露的吃惊,轻轻一笑,“今日是四月初八啊。”
很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四月初八”宝龄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嘴里快要脱口而出的“怎么了”三个字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半响说了一句毫无营养的话,“时间过得真快。”
话虽是毫无营养,但总好过穿帮。绍九的眼神让她感到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头更在一刹那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不是那么巧,今日难道是她的
可是他又如何知道?
幸好,绍九的眼神并未停留太多时间,随即笑道:“我还以为顾小姐真的忘了。每年的这一日,顾小姐都是在府中过的吧?”
居然真的是她的生辰。四月初八。这件事,她还真不晓得,招娣亦未向她提过,不过也是,不到了具体的时日,不提起也很正常。
心微微一跳,再次抬起头来时,宝龄已恢复了平静的神情,笑着道:“是啊,每年这一日我都是在府中过的。”
绍九笑道:“顾老爷曾提起过,怕顾小姐头一次在外边过生辰,会不习惯。”顿了顿道,有些无奈地道,“顾小姐喜欢看戏,我本已请了戏班子来家中,但因为下雨,戏台搭了一半只好撤了。”
宝龄笑一笑,忽然想到什么:“九爷说的帮会重要的日子”
“顾小姐是绍府的贵客,顾小姐的生辰,自然是重要的日子。”绍九轻轻击掌,便有人端了面条、鸡蛋,与酒水过来。他笑一笑:“生辰快乐。”
举杯,一饮而尽。
目光温柔如水,眼底唇边都含着笑,叫宝龄一时说不是话来,虽然今日并非她真正的生辰,虽然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一场权益的互惠,但她依旧有一丝恍惚,不只是为了那杯摇曳的酒,“生辰快乐”那四个字,亦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