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顾老爷默不作声,但沉重的神情,已让宝龄看到了答案。
蓦然间,一丝灵光在宝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宝龄忽然想起碧莲死前的那一日,曾长跪在拂晓园的庭院里,向宝龄求情,要宝龄开口让她留在拂晓园做事。
当时,碧莲为了取信与宝龄,曾说自己知道三姨奶奶白氏许多事,包括白氏怀孕是假。只是那时宝龄早已晓得这件事,对碧莲亦无好感,并不打算留下她,没等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而第二日,便获知碧莲在浣衣房里自缢而死。
当宝龄亲眼看着碧莲的尸身被抬出来之时,心中虽然有过一瞬息的震惊与叹息,只是,人已不在,她如何都不能让碧莲起死回生,何况碧莲之所以会走上这条不归路,有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她平日太过嚣张、不得人缘而造成,所以过后,宝龄便也渐渐淡忘了。
此刻想来,碧莲当日跪在她跟前所说的那句话,或许便是碧莲在人世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好像是
“大小姐,还有一件事,连三姨奶奶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碧莲却看得出来,让碧莲进了屋子告诉您”
碧莲当时要说的,会不会就是关于白氏中毒之事?碧莲是白氏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起居饮食都由碧莲一手料理,就算碧莲当时看出什么端倪,亦并不奇怪。只可惜,当时她并未听碧莲将话说完一念至此,宝龄周身泛起一股寒意。
顾老爷见宝龄面色苍白,不觉皱眉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宝龄回过神,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道:“爹,有一件事,我此刻才想起来,是关于碧莲”
“碧莲?”顾老爷想了想,“翡翠园的丫头,前些日子死在浣衣房里的那个?”
“正是从前三娘房里的丫头。”宝龄点点头,将碧莲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老爷。
屋里陷入一片静默,顾老爷神色变化不定,手掌慢慢蜷缩起来,浓眉蹙得更深,仿佛喃喃自语般地道:“果然,这个丫头的死亦并非那么简单。”
宝龄你给心头咯噔一下。
若那日碧莲要说的正是关于白氏中毒之事,那么碧莲的死的确并非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害死白氏的真凶以为碧莲掌握了某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所以,杀人灭口。
碧莲并非自缢。
“这便是爹为何将我送走的原因?”宝龄只觉得喉头紧缩得难受,良久才将心头那涌起的不安感一点点压制下去,缓缓的道:“爹这么做,是不是爹知道,那个害死三娘的人也会对我不利?”
纵然顾老爷并未说什么,但宝龄却已明白,这件事,是顾府的人所为。那人要在白氏毫无防备与觉察情况之下下毒,又能杀了碧莲伪装成自缢,必定是长居府中的人,否则,一个外人的手,不可能伸那么长。
顾老爷亦必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甚至,已经查到了真凶。而那个真凶要对付的,不止是白氏,还有她这位顾府大小姐。否则,顾老爷又为何要让她离开?
宝龄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老爷,直直的目光叫顾老爷有片刻的迟疑,他侧过身,背光而立,神情隐没在一片阴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你三娘死后,我便请白朗大夫来验过她的尸身,除了知道你三娘其实并无身孕之外,更从白朗大夫那里,得知许多可疑之处。你三娘脖颈上虽有勒痕,但死后的神态却是中毒的病状,当时我亦极为震惊,只是,在事情尚未全部查清之前,我不想冤枉无辜的人,更不想打草惊蛇,然而,我终是担忧你的安危,故此,才与邵公子商量,借提亲为名,将你先送去邵公馆小住,这样一来,才顺理成章,不会惹任何人怀疑。我虽不能确定,但你三娘是有喜之后才被人毒害,虽有孕是假,当时所有的人却都信以为真,由此看来,那害死你的三娘的人是见不得你三娘将孩子生下来。”
目光移向宝龄,顾老爷微微一顿,低声道,“你是爹的女儿,不管那人是不是会对你不利,爹都不能冒这个险。”
窗外的天边,恍惚像是钻出一抹阳光,宝龄心底却是一片灰濛,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爹,是谁?”
偌大的顾府,其实不过那几个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究竟是谁?
这才是她这一刻最想知道的答案。
顾老爷的身子却在这一刻微微一颤,神情更为压抑,仿佛在做着艰难的挣扎。宝龄不会知道,顾老爷虽早已知道了那人是谁,但却不会告诉她,至少现在,不会说。若不是邵公馆突发状况,宝龄被困地道的事传到顾府,顾老爷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亦不会在此刻将她接回,顾老爷原本的打算,是在三个月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才将她接回来。
片刻等不到顾老爷开口,宝龄终于猛吸一口气,将心底的猜测说出来:“是不是二娘?”
宝龄敏感的察觉到,顾老爷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神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仿佛是怔忡、错愕,又仿佛是被猜到了答案之后的凝重,多种情绪混杂在脸上,顾老爷一时竟又是长久的沉默。
然而,这一切在宝龄看来,倒像是默认一般。宝龄提着的一口气一点点的吐出来,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果然是蒋氏。
之前她便曾怀疑过蒋氏,可后来又冒出一个徐谨之。邵九帮她找到了徐谨之,徐谨之精神已经失了常,但她到底没看到了徐谨之的右手手指,的确是她那日被紧紧捂住嘴时,感觉中的四根手指。见过徐谨之之后,她心中的疑惑才渐渐放下,以为自己误会了蒋氏。
然而,此刻顾老爷的一番话,让宝龄心中早已散去的迷惑又聚拢了起来。
宝龄忽然想起,白氏有孕之后,蒋氏与白氏的关系曾发生过微妙的变化,然而就在白氏被害的前几日,那种关系却又突然莫名其妙的扭转了。又一次晚饭时,蒋氏还说起中午曾与白氏一道吃饭,当时宝龄便觉得有些疑惑,此刻想来,就算徐谨之所做的那些事是真,但亦也有可能,蒋氏在那之前便早就在白氏所吃的东西里下了毒。
宝龄在心底将一件件的事细细地回想了一遍。顾府有一位正妻,二位姨太太,三姨太死了,怀疑的目标自然落到了另外两人的身上。
阮氏宝龄脑海里浮现出她那位生母柔弱、无害的模样,随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阮氏膝下无子,只有她与宝婳两个女儿,就算阮氏真的为了不让白氏诞下顾家的子嗣而做出那些事来,但阮氏不会连她这个亲生女儿也要害吧?顾老爷又何必送她出府?
对阮氏的怀疑在顷刻间便被宝龄否定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蒋氏,蒋氏是唯一值得怀疑的人。
想到这里,宝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既然蒋氏为了坐稳当家的位置毒死了白氏,还要害她,那么,宝婳呢?顾老爷将她送出府去,却为何没有安顿好宝婳?”
这个念头冒出来,宝龄脱口道:“爹,宝婳没事吧?”
顾老爷一怔,摇头道:“宝婳无事,她自幼多病,亦从不争什么,在那人眼里,根本构不成威胁,她不会有事。”
宝龄稍觉安心,随即嘴里又有些发苦,顾老爷说的虽是隐晦,但她却是明白了些。她这位大小姐,从前行事便高调,惹来不少非议,偏生顾老爷偏心,一向冷落宝婳,对她却极为袒护,她自然便成了众矢之的。
宝龄本来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顾老爷之前会对她突然的冷淡,仿佛变了一个人,此刻,却全然明白了。前几日顾老爷态度的转变,怕也是为了让所有人认为大小姐在顾府失势而故意为之,目的便是不打草惊蛇,亦是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
宝龄前世曾看过一本书,说的是一个皇帝,深爱某位妃子,奈何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帝为了能让他心爱之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于是故意冷落她,甚至从不去她的寝宫,才算保住了她的性命。
心头不觉涌动着一股暖流,宝龄眼眶有些发红,柔声道:“爹,接下去,你要怎么做?”
顾老爷神情间流露出一丝疲倦之态,看着宝龄的目光却是极为柔软,掌心抚在她额头,替她拂去额前的碎发,缓缓落在肩上,轻轻地拍了拍:“这件事,爹自会处理,你无需担忧。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的安危,才是爹最为在意的东西,为了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接下来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待在你的院子里,我会告诉所有人,你因为在邵公馆受了惊吓、又受了伤,所以,要安静的调离身体,中晚两顿饭,爹会吩咐专人给你送来。”
你闲下来,看看书,跟丫头们学些女红刺绣也是好的,若想爹了,便叫你的丫头来说一声,爹自会来看你。”
宝龄迟疑片刻:“只是,我回来还未去看望过娘,她身子可好?”
顾老爷神色一沉,片刻间却柔声道:“你娘她很好,知道你没事,她的病也好了一大半,你放心,我会时常去陪她,你娘自然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又岂会怪你?”
听到阮氏无恙,宝龄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你能体谅爹就好。”顾老爷似是长长地舒了口气,眉宇间是宝龄从未见过的怅然,长叹一声道:“你三娘千算万算,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的下场。本来,她是咎由自取,但爹要做的事,不光是为了你三娘,亦为了你与宝婳,为了这个家能有长久的安稳。”
父女俩靠得很近,保留你给此刻才发现,只不过数日,顾老爷竟似老了许多,想到他虽正值壮年,但这个时代的人不比现代,平均年龄都要低得多,家事一桩又一桩,生意场上又诸多烦事,他情绪难免郁结难舒,宝龄不觉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
顾老爷唇边到底是浮起了一抹笑意,将宝龄拉到软榻边,与他一同坐下,双手环抱住她,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柔和:“陪爹坐会吧,爹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这般坐在爹身旁,如今你是大姑娘了,这塌子倒是挤了些。”
宽大的怀抱中,宝龄竟不觉一丝尴尬,反而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流露,她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作为一个父亲,顾老爷对自己那种深厚的情感。她不觉放松下来,微微眯起眼喃喃:“爹,这样伤害别人而满足自己的欲望,会快活些么?”
顾老爷仿若一怔,缓缓道:“你还小,有些事无法体会。人的七情六欲是力量,亦是万恶的源头。”
这世间只要有欲望,便又争斗、有阴谋、有厮杀,白氏如此,他心中最狠的那女人如此,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否则,亦不会走到今时今日。他幽幽道:“宝龄若是爹坐了什么让你一时无法接受的事,你会不会怪爹?”
宝龄微微一怔,她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位老人胸口正不规律的起伏,显然心情极为不平静。她不太明白这句话,但经历了那么多,她亦深信顾老爷决不会做伤害她的事,于是,她侧过脸,微微一笑:“不会的,爹。不会。”
身后的老人没有做声,双目微闭,眉心紧紧隆起,倒像是睡着了一般。宝龄抬头望去,稍晴了片刻的天空不知何时又阴霾一片,成团的乌云聚集在天边,有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第柒拾陆章 泥人
顾老爷竟是在拂晓园里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