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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阮素臣为了顾老爷的事长跪在阮家祠堂的事,宝龄是到了深夜才从几个偶尔经过的丫鬟口中得知。
“三夫人在祠堂与四公子说了很久呢,后来,四公子便出了祠堂,那脸白的跟什么似的,唉,咱们四公子哪里受过那样的苦啊,一整天滴水未进哪!三夫人已经请了大夫去逐浪阁看四公子”
逐浪阁?宝龄蓦地站起来,走出门去。
玖拾肆、深夜密会
逐浪阁中,灯火通明,宝龄站在树后,直到最后一拨丫鬟走出去掩上门,她才避开人群,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开门,阮素臣苍白的容颜便映入眼帘。他半靠在软塌上,微闭着眼,她以为他睡着了,脚下一动,却见他真安静地凝视着她,轻轻一笑,那笑容有些模糊:“怎么来这里了?”
“我听他们说”她走过去,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他打断道:“明日,我编带你去老虎桥见你爹。”
刚才听那些丫鬟说起,阮素臣在祠堂跪了一天,阮克却是避而不见。为何突然却突然的峰回路转叫她有些怔忡:“真的?大帅同意了?”
“嗯。”他点点头,摇曳的灯火下,脸色是不一般的苍白,两颊却是不健康的洇红。
她看了他一会儿,双眉微微一皱,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他额头,顿时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阮素臣淡淡道:“吃过药了,大夫说睡一晚,便会退烧。”
宝龄在他床头坐下来,指尖在床沿画着圈圈,半响才道:“你在祠堂跪了一天?”
阮素臣笑笑,几分自嘲:“小时候父亲叫我学武,我自认为武力不能解决一切,如今想来,习武至少能强身健体,不会似现在这般没用。”
宝龄望着阮素臣,沉默半响,才低声道:“谢谢。”
她怎会不知道,阮素臣外表看起来温润随和,其实骨子里极为骄傲,显赫的出身,又加上自小聪慧懂事,一直很受阮大帅宠爱,自小到大,只有受到众人追捧的份,怕是从未受过罚,更无论在祠堂、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长跪。如今他这么做,却全都是为了她。
“谢谢”不过两个字,却是她此刻唯一能表达的词汇。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阮素臣笑笑,见她原本明亮的神情此刻有些晦暗,想是这几日心中担忧,吃不好亦睡不着的缘故,一簇碎发遮挡住她的前额,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替她撩开,却在一瞬间停顿下来,只化作一丝淡得不着痕迹的笑:“早点回去睡吧,明日一早,我来喊你。”
“你吃得消么?”宝龄看了看他的脸色,眉心微微一蹙,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那神情落入阮素臣眼底,他漆黑的眼眸浮上一丝缱倦,良久笑一笑:“无妨。睡一觉就好。”
宝龄走出逐浪阁的时候,已是深夜,本已是累计,但想到明日老虎桥之行,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翻来覆去,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而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驶入南京老虎桥监狱。马车停下时,似乎是从里头发出一声绵幽的叹息,良久,才有一双修长匀称的手,缓缓掀起帘子。
少年一袭黑衣,戴着斗笠,仿佛与夜色融合,模糊的看不清边界,他缓缓地走到老虎桥监狱的大门口,站定了一会,才朝前走去。
而少年的身后,跟着另一个黑衣人。相比那个少年,这个黑衣人虽面容俊朗,但神情间带着一丝天然的冷寒,亦面无表情。
大门口戒备森严,几个持枪的守卫同时将两人围住,冷然道:“监狱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啊”地一声,谁都没有看清少年身边的黑衣人有什么动作,好像一丝光闪过,那刚才拔刀相向的守卫便捂着手臂叫了起来:“娘的!”
其余守卫如临大敌,少年却有些散淡,黑纱下的唇瓣轻轻一抿,像是笑了笑,手向怀中摸去,片刻,摊开手心,上头有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金灿灿的令牌上,有一个硕大的“阮”,正是阮大元帅的信物。
几个守卫一凛,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起枪:“请!”
那被伤到的守卫也自然也不敢再骂骂咧咧,心有余悸之际,只得暗叹倒霉。
“有劳几位大哥带路。”一阵风吹过,掀起那帽檐下的黑纱,露出少年半侧的脸颊,刹那间,几个守卫的眼睛都直了,他们午后接到命令,晚上会有人来探监,以元帅令牌为信物。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人黑纱后竟是这样的容颜:尖削的下颔,肤色也太过苍白了些,只是唇边那抹笑却像是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叫人怔怔地移不开目光去。
直到那少年一袭黑衣的衣袂闪入墙角不见,那几个守卫才缓过神来,匆匆跟了上去,还不忘低低咒骂了一句:“妈的,见鬼了,明明是个男人,我怎的就”
栅栏缓缓打开,迎面扑来一股阴森潮湿的气息,随着一阵寒风,里头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晦暗的通道两边,那些被囚禁的犯人,各个衣衫褴褛、面目狰狞,伸出手,如鬼魅般嘶叫:“放我出去”
这哪里是监狱,分明便是地狱!阎罗王的十八层地狱!
那引路的守卫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从前朝时便在此处任职,可直至如今,每次踏入这里,他总是忍不住后背发毛。当他扭过头时,却不觉全然怔住。
那个离他不过一尺之内的少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有一种慵懒的气味,宽大的长袍一角轻轻飞起,他目不斜视,却又从容淡然,仿佛周遭的一切,不过是虚幻。分明是地狱般的所在,他却如同走在一条铺着华贵地毯的宫殿中央、或高山流水之巅。
而他身边的黑衣人,依旧面无表情,亦不曾有半丝惊吓。
通道的尽头,一人匆匆迎上来,此人五十开外,是老胡监狱的狱长,名为徐崇文。见到这少年,他立刻低头道:“大师早已吩咐,九爷,这边请。”
“九爷”两个字入耳,那守卫顿时一惊,随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直到被徐崇文挥退,他才一拍大腿叫了声:“乖乖,原来是那主儿,怪不得、怪不得”
听闻那主儿帮会之中便有不下百种酷刑,虽非帮会众人不得知,但外界早有流转,那些刑具、刑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怪不得进了这里,他根本不为所动呢。
这老虎监狱对于青莲会的刑室来讲,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媚悴,这个深夜如老虎监狱的少年,正是邵九。此刻他正随着徐崇文走进一间密室之中。石门缓缓上升,便露出一个蜷缩在墙角的人来。
破烂的衣衫、血迹斑斑的脸,这个人,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苏州城首富的模样?
邵九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神情极为古怪,像是怜悯、又像是愉悦,再看,却是一派散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嘴角轻微地一勾:“顾老。”
那人身子仿佛一僵,颇为迟钝地抬起头,不是顾老爷顾万山又是谁?他的一张脸已是污秽不堪,嘴唇干裂,眼神涣散,不知过了多久,瞳孔胡忽地收缩:“是你!”
“是我。”邵九淡淡一笑,“顾老爷,别来无恙。”
顾老爷腾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上沉重的枷锁牵绊,撕扯到伤口,蓦地发出一声闷吼,一阵咳嗽过后,他目光像是燃起了火苗,直直地盯着邵九:“你是你!”
这一次,邵九似是懒得回答了,只是闲闲地望着顾老爷。顾老爷终是拖着枷锁站起来,步履蹒跚:“是你通风报信,阮克才有所准备!”
“顾老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我?”邵九笑一笑道。
“哼。”顾老爷冷哼一声,目光露出轻蔑之意,“我太了解阮克了,阮克虽是有勇,却有勇无谋,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屡屡败在华北王的手下。他若早知我有谋反之心,万万没有耐心等到今时今日。也就是说,他之前根本毫不知情,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如今我锒铛入狱,不是你还有谁?”
邵九皱皱眉,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情:“好像分析得很有道理。”
“邵九!”顾老爷双眸如一柄剑,“你要你的码头日后有商会罩着,我答应你;你要青莲会日后名正言顺,我也答应你,甚至你要置身事外,我同样没有说半个不字。这几日我受严刑拷问,亦没有供出你,你却为何要出卖我?!”
“顾老爷行商那么多年,不应该不明白,利益也有大小之分,人在某个时刻会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但那个选择不是一成不变的。”邵九不紧不慢地道,唇边忽地泛起一丝笑,“正因为如此,出卖朋友的事,顾老爷也没少做,此刻,怎么到问起我来了?”
“你”顾老爷猛地僵住,随即身体不住地颤抖,“你你究竟是谁?”
邵九没有回答,只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于顾老爷眼前。看到那样东西,顾老爷脸色蓦地苍白无色:“你是沈良的儿子?!”
那正是一柄桃木匕首。顾老爷自然见过这柄匕首,这是曾经他最得力的助手,商会副会长沈良的贴身、家传之物。
邵九的身影沉浸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他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但这种态度对顾老爷来说,已相当于默认,在看到那柄匕首时,他便认定了他就是沈良的儿子。
十几年前,他为了自己、顾家与商会的名誉,让沈良背了黑锅,担上了私吞救济款的万世骂名,沈良悲愤自尽,他妻子带着彼时才不过四五岁的儿子沈莲下落不明。今日,当年那孩童无疑已长大成人,是来找他报仇的!
顾老爷的身子缓缓地沿着墙壁滑落下去,愤怒的神情变得灰白,颤抖着嘴唇道:“好,很好!当年的确是我有负于你父亲,害他无辜枉死。今日你找我报仇,此乃报应啊报应”顾老爷忽地笑了,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笑,“到了这里,我自知是插翅难飞,与其死在阮克手里,不如死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便吧。我只求,在我死后,你不要再将上一代的恩怨延及我的子女身上,宝龄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邵九静静地望着顾老爷,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女儿如何,你莫不是忘了,我曾答应过你,要好好地照顾她。只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没这么容易死。”
手轻轻一挥,顾老爷只觉得眼前一闪,密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
玖拾伍、往事袭来
黑衣人一张脸极为年轻,只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寒气质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与冷静。
他缓缓地走上前来,在绍九身旁停下。
绍九微微一笑:“开始吧。”
语气温柔淡然,仿佛在请人做一件举手之劳的事。然而下一秒,黑衣人边忽地上前一步,将顾老爷双臂禁锢住,从怀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金色绳子。
密室的石门之后加固了一层铁栅拦,本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脱所设。此刻,顾老爷粹不及防便被陆离用那根绳子将手反绑在棚栏上,只闷哼一声,接着,连双脚亦被捆绑了上去。如此一来,顾老爷全身的力量统统集中在腰部,冷汗顿时便沿着额头滴下来。
“啊——”嘶哑的声音从顾老爷喉咙深处发出,他不断地挣扎,无奈那金色的绳子却如同上了眼睛一般,将他浑身上下牢牢的贴合,不余一丝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