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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自然天成,有草原的气息,有雪山的野性,穿过茫茫的黑夜,越过高高的山冈,向遥远的地方飘了去。天旺也仿佛随了这声音,越走越远了。穿过时光的隧道,走进了他的童年和少年。那时,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对金秀婶子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在他的心里,会唱歌会演戏的金秀阿婶子实在太美了,将来长大了,娶媳妇,就娶个像金秀婶子那样的女人。他在少年时代开始幻想女人时,金秀婶子就是女人的标志。土地承包没几年,政策放宽了,金秀婶子就跟着他的男人搬到凉州去了。他高中毕业后,与叶叶有了情,觉得叶叶就像当年的金秀婶子,甚至,比金秀婶子还要好。听到金秀婶子到红沙窝来看望乡亲们,他想起了他小时候的幻想,很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没想到再见了金秀婶子,一下子,就将他少年时代的幻想破灭了。金秀婶子太普通了,就跟他在县城的街头,随便看到的一个中年妇女没有什么两样。也许是他的眼界宽阔了,也许金秀婶子老了。可留在他记忆里的歌声,还在耳边响着,是那样的永久甜美。然而,当这来自草原的歌声,如天籁般飘荡耳边时,便将过去的美好一下覆盖了下去。
酸胖和六叔都被银杏的歌声陶醉了,一曲终了,酸胖才说,银杏,来一段舞吧。银杏也不拘束,就改为裕固族的语言,一边轻声唱着,一边舒开长袖,翩翩起舞。银杏的舞姿很是优美,那高挑的身材,柔美的曲线,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和谐优美,自然天成。飘飘的衣袖,舞动着长风,便幻化成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影子,宛若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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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杨二宝处理完手中的黑瓜子,还清了银行的货款,才算透了一口气。经过了一个秋季的奔波,他实在有些累了,也该休息休息了,就将大车交给了天盼,让他去折腾。天盼早已拿上了驾驶证,也喜欢开车。喜欢开就开去,就闯去。年轻人,没有一个闯劲也不好。只是天旺还没有消息,也没有来过信,有时想起来,一肚子的气。我究竟把他怎么了?说走就走了,走了也不知道来封信。算球了,不想了。你想他,他心里没有你,想也是白想,就当我没生那个杂种狗日的。老伴儿也常念叨起天旺,一念叨起来,就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说:“是好是坏,就是来封信,倒也罢了,也不会让人这么扯心。”他心里当然也是这么想,但嘴上却说:“算了,想球那么多做啥哩,他有本事就闯去,没有本事就回来。那么大的一个小伙子,还怕他丢了不成?再说了,年轻人,光守在家里有什么意思,不在外面闯荡闯荡,怎么知道生活的酸甜苦辣?”田大脚就说:“娘老子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不管咋的,也该来封信,也不怕家里人急死?”杨二宝说:“你急啥?急有什么用?没有来信,说明混得不咋的,等混出了名堂,自然会来的。”田大脚说:“要不,你再让那个算命先生算算,看看天旺好得没有,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也就不扯心了。”一提起算命先生,杨二宝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最初,他对算命先生的话确信无疑,要不是那样,他也不会让老伴儿去骂大街,也就引发不了叶叶的死和天旺的出走。正因为他信了那老瞎松的话,才演绎出了那场悲剧,才搞得他们父子分离,成了仇人一样。如果天盼顺利地考上大学,他也许还有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天盼又偏偏没有考上,当无情的现实出现在他的面前,希望彻底落空之后,他才知道那老松完全是一派胡言,为了赚他的钱,尽说好话给他听。想起那个算命的老松,杨二宝就后悔得要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他不想让老伴儿知道自己的后悔,就含糊其辞地说:“算什么算?他再怎么着,总比我当年当劳改犯好吧。”
正说间,挂在院中的喇叭响了。喇叭一响,必定是村里有什么事要通知。过去,喇叭一响,就听到了老奎的咳嗽声。老奎先是“咳!咳!”咳上两声,把喇叭试好了,再说他要说的事。一听到老奎的咳咳声,他就一肚子气。你咳咳咳地,咳球个啥?你称王称霸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还不下台,还占着位子做啥哩?现在,老奎终于下去了,那个咳咳咳地咳嗽声,再也不会在喇叭中响了。老奎下去了,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有了一点说不出来的悲悯,觉得老奎也挺可怜的,当了一辈子支书,也没见得他捞到什么好处,也没见得他比谁活得好。自从上次出了那件事,他有时想来也很后悔的。他让女人骂街,本想激激老奎,让他把他的丫头管着,不要再与天旺接触就是了。没想到这老倒灶也太倔了,把丫头逼上了那条路。要是他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就绝不会那样去做的。他对老奎恨是恨,但还没有恨到拿子女的性命作代价的分上。唉!这些都过去了,过去就过去了,不想球它了。
广播里响起了歌曲,那歌曲里唱,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方划了一圈。那个老人是谁?大家都知道,就是邓小平。邓小平真不简单,这么大的一个中国,让他一治理,就治理得顺顺当当了。治理好了,又在南方建立了特区。歌曲刚放完,石头就说话了。石头上任后,谁都摸到了他的脾性,先是放歌曲,等到大家精力集中了,就说他说的事。
这会儿,石头就开始说开了。石头说:“各们父老乡亲们,给大家通知一件好事儿,明天早上,县农科所的张技术员要来红沙窝村讲课,讲授黑瓜子种植技术,我们知道,明年将要在我村大面积种植籽瓜,要想夺高产,就得掌握新技术,所以,希望广大村民前来参加,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谁要失去了,可要后悔的。我再通知一遍……”石头的声音从喇叭中传出来后,很亲切,也很招人喜欢的,全不像老奎那恶煞神,驴一样的吼。石头不仅说话有亲和力,办事有魄力,也在点子上,他上任不到几个月,红沙窝村已经发生了变化。让大家伐了西长湖的干沙枣树,开出了大片的荒地,几乎每人增添了将近一亩地。对庄稼人来说,地就是命根子,多一分地,就多一分收获,何况是将近一亩地呀。按今年黑瓜子的行情,一亩地就可以收入八九百到一千元的纯利。这对农民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呀。
荒地开成后,在全镇引起了很大的震动。镇上在这里开了一次现场会,来的都是各村的头儿们。在会上,镇党委王书记好好表扬了石头一番,说石头有魄力,有闯劲,各村都应该向红沙窝村学习,要解放思想,勇于开拓。会议散了,王书记和李镇长在石头的陪同下,来到他家,说是来看望他。王书记和李镇长一进大院,将自行车一抵,爱开玩笑的王书记就玩笑说:“杨老板现在真是越活越牛逼了,我们镇上还没有个小车,你老人家坐了大车又坐小车,把人耍尽了。”杨二宝就笑呵呵地把他们让进屋,说:“王书记看你说的,我们一个苕农民,有了就只知道花,没有长久打算。”王书记说:“这就对了,你不仅是我们乡上的带头人,也是县上的带头人,要带,就得给大家带出个样子来。”杨二宝说:“还不是你们书记镇长领导得好。”说着就给书记镇长石头敬了烟。王书记说:“这次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杨二宝一听商量事儿,想是可能又要搞什么摊派,心里不免一紧,神情就点不自然了。李镇长是明白人,一看就清楚,便说:“你放心,这次不揩你的油,是给你办好事的。”杨二宝这才把心放下,高兴地说:“好事儿我也不指望了,只要不给我搞摊派就行了。”王书记说:“我们镇的柴湾要承包了,你有没有兴趣?”李镇长说:“老杨,那块地方可是一块宝地呀,开发出来,可是千亩良田。既能给你自己带来利益,也使我们的荒坡成了良田。”杨二宝说:“那要多少投资?我怕没有那么多资金。”王书记说:“没有资金可以贷嘛,等开发出来,你就像地主老财一样,坐着收租子就是了。报纸报道过,说东沟乡的王树林,承包了一片荒漠,贷款开发出来,然后从外地雇来农民工,实行半机械化耕作,不到几年,现在成了荒漠上站起来的百万富翁。说实在的,县种子公司早就瞅准了那片柴湾,想开发,他们找过我们几次,我们都没有答应。我与李镇长的意思是,要开发,还是让我们自己人开发。你好好想想,你要开发,就交于你,你要不开发,我们只能对外承包了。”这可是一桩大事业,他不能轻易表态,就说:“这事儿,我一下也不好说,思谋思谋再说。”李镇长也说:“这可是一个机遇,开发出来,三十年不变。这三十年,你就坐享其成好了。”杨二宝还是说:“谢谢书记镇长的关心,我考虑考虑再说。”说完了事,书记镇长就要走,杨二宝就挡了说:“你们书记镇长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吃不喝就这么走了,让我老脸往哪里挂?怎么也得吃过了饭,喝上几杯再走。”李镇长说:“我怕你没酒呀。”杨二宝说:“你们书记镇长大人来了,没有酒哪能行?要是没有,我买回来也要把我们的父母官放倒一个。”王书记说:“别说大话了,你那点酒量还想放倒我们?”杨二宝说:“那你们就不要走,留下来比比高低。”书记镇长也就有了借口,说:“看就看,你杨老板做生意比我们强,划拳未必是我们的对手。”经过几年的交往,他们已经成了酒桌上的好朋友,每次相见,也都很随便。杨二宝挡住了镇领导,就吩咐天盼去抓只羯羊来。王书记说:“别麻烦了,随便一点算了。”杨二宝说:“这有啥麻烦的,不就吃只羊嘛。到我家来了,不吃只羊怎能说得过去?”王书记和李镇长被留下了,没想石头趁机溜了出来,悄悄告诉他,说家里有事,要走。他自然清楚,石头不是来假的,而是真心要走。在他的记忆里,这是石头第一次进他的家门,而且,没呆多久就走了。他知道,石头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尽管石头嘴上从来不说什么,但是,他猜想,石头的心里肯定有想法。他自然没有忘记,土地承包那年,新疆三爷来求他,想让石头给他当徒弟,学做木工,被他拒绝了,却收了外村的两个。现在想起,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真有点后悔。好在石头从没向他提过那事儿,见了他总是乐呵呵的,像是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人呐,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在此一时,你觉得做得非常好,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到了彼一时,你就觉得根本不应该那样去做,不该那么冲动和意气用事。人生真是一个永远后悔的旅程。无论走到多远,走到哪里,只要回头看时,总能看到不少的后悔和遗憾。这一次,也是一个和石头融洽关系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的。就揽着石头说:“书记和镇长都来了,你村支书怎么能走呀?”石头说:“杨叔,我真的是家里有事。”杨二宝说:“你要是看得起你杨叔,你今天就必须留下来,有天大的事儿先把它放放,你要看不起我,我也没办法。”经他这么一说,石头就说:“看杨叔说的,我咋能看不起你?既然你这样说了,我留下来陪书记镇长就是了。”
留下了石头,杨二宝仿佛对过去的歉意有了一份了结,心里自是高兴。同时,他也想听听这位新支书的意见,看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