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么均匀?那喷头,咋就转得那么不慌不忙?红沙窝村有盼头了,红沙窝村越来越好了,我们不愁守不住红沙窝。
谁都没有想到,当日子缓缓进入到了二○○六年的春天时,红沙窝村人的心也像春天一样充满了希望。就是这年的春天,党中央发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号召,免去了所有的农业税收,这就意味着彻底废除了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税收制度,从根本上减轻了农民的负担。紧接着,在省委省政府的协调下,上游的凉都县开闸放水救镇番,一时间,成了电视、报纸上的热门焦点,也成了红沙窝村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村人相互见了,脸上就情不自禁地说,这下好了,有了水,我们的红沙窝村还能活起来。听的人就应声说,是哩,只要有了水,再加上这么好的政策,不愁日子过不滋润。这里的情况一好,有人就想起了那些搬迁户,念叨说,要是这里早几年好转了,他们也就不搬走了。有人就立即插话说,搬走的也好着哩,锁阳不是看过他家老二嘛,说酸胖和天盼承包了一家砖瓦厂,两人一年各得了两万多。好哩,好哩。到哪里也是一个政策,只要人机灵,能吃得苦,照样能致富。
二○○六年,对于中国农民来讲,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一年。对于红少窝村来讲,何尝不是如此?建设新农村,我们怎么办?村支书石头不失时机的召开了全村党员大会,紧紧围绕着这一主题,让每个党员说说心里话,如何重建我们的家园,积极发挥共产党员的先进性和模范带头作用?老奎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每次党小组会议,老奎都很积极。老奎听石头传达了上面的政策精神,又听了凉都县对镇番县的友好支持,心潮起伏,感慨万端。曾几何时,为了争夺水资源,两县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冲突与械斗。五十年代,李得胜县长为了全县几十万人的利益,不顾个人的安危,用吉普车拉着炸药和棺材到上游去炸堤,被地区领导制止后,做了及时协调,此后几十年,两县农民为争水时有冲突发生,直到后来,祁连山的雪线后移,水资源匮乏,上游干脆断了下游的水,导致了镇番县的恶化和移民。现在,当镇番县处在十分艰难的时刻,凉都县还是伸出了援助之手,给予了镇番县以兄弟般关怀。这就跟一个大家庭一样,虽然弟兄之间也有吵闹,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发生矛盾,但是,兄弟毕竟是兄弟,到了关键时刻,该帮的忙还得帮。患难之时见真情。小到家庭,大到社会,家国一理呀。有了这样好的政策,又有了上游县的关怀,他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对红沙窝村的一片向往。建设新农村也好,重建我们的家园也好,人,还必须得有点精神,这精神,就是克服困难的决心与勇气。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人的精神不能跨,黄沙可以掩埋了我们的土地和村舍,但是,决不能让它掩埋了我们的精神,只要还有精神,我们就能重新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就能够坚守在风线线上,为我们的祖国,当好风沙的屏障。老奎越想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他年轻的时代,回到了那个火热的年代。他止不住把这样的感慨,这样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家听了,也很受振奋,都说老支书说得对哩,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就是不能没有精神。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老奎正在黑风口的沙坡坡上,给一株小树苗浇水。那株小树苗是他去年栽的,他去年栽了好几棵,别的都死了,就活下这么一棵。看到这棵活下来的小树,老奎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有些激动。能在大旱年里活下来的小树苗,一定不是一棵简单的小树,长大后必定经得起风吹雨打。这就跟人一样,在严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再艰苦的磨难也能经受得起。这样的一棵好树苗,绝不能让它夭折了,一定要让它活下来。老奎返回到家里,用烧水的铝合金壶提了一壶水,颤巍巍地又向沙坡坡上走了去。
下午的太阳把整个沙漠分成了两色。被太阳照着的那面,像被红笔染过的一样,鲜艳夺目,一片血红;阴在沙丘另一面的半个坡,呈深黑色,仿佛一勾弯月,镶嵌在沙丘上。沙丘的棱角这时候非常的明显,一个个都充分地凸显了出来,成了红与黑的分界线。环环相扣的沙漠连成一片,红与黑的强烈对比,构成了高高低低、色彩斑斓的图案,一改往日怡然恬静的温和,突然变得雄浑奇伟了。
虽然这些奇特的景观在老奎的眼里早已熟视无睹了,但是,此刻看来,仍然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激荡着他的心扉。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治沙种树,大战黑风口的情景,仿佛看到了胡老大的女人一手撑着腰,一手轻轻地敲打着后背的样子。他微微地闭上了眼,心底里却涌出了一种浩气贯虹的气概。多少感叹事,如过眼烟云,都被狂风沙尘掩埋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生生息息,为改变自己的命运,为给子孙们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用勤劳的汗水,浇灌着这片土地。而时代的风云,社会的变革,又使一代又一代的人,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在历史发展的洪流里,折戟沉戈,又被新生的一代所取代。那遥远的过去,仿佛一幅历史的画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地拉开了:互助组,高级社,三面红旗,大跃进,一直发展到了人民公社,走不下去了,又分田到户,走了一阵,又搞起了互助组,办起了村工厂。时代的变化,淘汰了一代人,也成就了一代人。当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时,没想到生态失去了平衡,日益严重的沙漠化,迫使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更没想到是,国家统统免去了各种税收,上游又开闸放水救我们。好!真是太好了!有了水,又有好政策,不愁红沙窝村翻不了身。红沙窝村还会变好的,慢慢地会变好的,仍然会变成一片绿洲。
老奎走一阵,歇一阵。老了,毕竟老了。心再强,却已力不从心了。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来到了这棵小树苗前。这几年,自然环境变了,因缺水,庄稼浇不上水都被枯死了,黑风口的树木,自然也活不下去,一片一片地,都死了。死了,再也没有人去管。也是的,人都要搬迁走,谁还去管黑风口的树?没人管,他就去管。那片树林曾经凝聚了他的心血,也凝聚了他在那个时代的辉煌,他一看到现在的那副败相,心里就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于是,他不顾老伴的反对,一个人,来到沙坡坡上,种了几十棵。一年过去后,出奇地活下了一棵。就是这一棵,给了他莫大的希望,也给他某种信心。他一定要把它精心地呵护好,让它长大,长高,还让它带出一片森林,一片绿荫。
这树,是沙枣树。沙枣树是北方沙漠地带的一种树,生命力极其顽强,能耐得住干旱,也能耐得住寒冷。它的性格,就像大漠中人,无论多么严酷的环境,他都能顽强地生存下去。树的枝干还很嫩,因而还没有长出剌来。叶儿倒是刚刚冒了出来,在枝头上挂着,随风摇曳出了无限的灿烂。看着它,老奎心里无比的舒畅,就像看到了一个新的生命,在这空旷的原野里降生了。无论将来迎接它的是什么,它都乐于去经受。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活着的过程。所以,它总是要冲破重重阻碍,茁壮成长起来,由幼年到青年,再由青年到壮年,然后还会像人一样,繁衍生息,形成一个大家族。他缓缓地蹲下身子,用手在树根旁刨开了一个水窝子,然后才拿起壶,像冲茶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水灌进了水窝子之中。他明显地听到了咕嘟咕嘟的声音,那声音是干涸的沙土喝水的声音,就像人渴极了喝水的声音一样。当他灌完了壶中所有的水,收起壶时,那水窝中的水早已被干涸的沙土咂干了,于是,便响起了咝咝的,宛若锅盖漏气的声音。而树苗,也一下子有了精神,他仿佛听到了树干拔节的声音,就在这十分微弱的声音中,树叶便也缓缓地伸展了开来。
老奎就这么蹲着,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树苗在一节一节的拔高,心里充满了无比的期望与满足。那枝头,轻轻地摇曳着,似乎向他表示谢意,传达着某种情感。曾几何时,他在苏武山的野鸽子墩旁,也是这样守候着一棵棵的树。头年栽了,到了第二年,大部分都死了,活下的,很少。而这些活下的,正是树中的树,是能够经得起严酷的自然环境考验的硬汉子。他就这样年年栽,死了的,就把根拔了,再栽上新的,一年又一年,最终在他的守候下,长成了一片小树林,成了一道挡风墙。他坚信,只要有了水,黑风口的树同样能长大长高,长成一片绿荫。
不知不觉间,他感觉到后背有些凉,一回首,才知道天早就变了。他缓缓地站起身子,看到不远的地方,像山洪暴发一样,翻着涛天骇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上面仍是蓝的天,白的云,下面是沙尘暴!又是这狗日的沙尘暴!太阳还在天边挂着,挂在滚滚而来的沙尘暴上,仿佛给沙尘暴涂了一层红色,使整个沙尘暴成了燃烧的火焰,成了血红的云雾。他本来完全可以躲避开来,躲到沙坡坡下,但是,他想到那棵小树,就没有去躲。那棵小树刚刚浇过水,根很松,必须要护着它,不护着,就有可能被沙尘暴连根拔了去。凡是新的生命,出生的时候都很脆弱,经不起狂风暴雨的袭击。等它一旦长成了,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抵挡住各种各样的侵蚀。
他又回过身来,赶紧用手刨起了沙土,想把水窝子埋了起来,把小树的根部周围加厚。这样,沙尘暴来了,不至于把小树连根拔了。他知道,沙尘暴最厉害的是风头儿,只要能躲过风头儿,小树就不会受影响了。他拼命地刨着,像只在粪堆中刨食的老母鸡。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啾儿啾儿的声音,身子也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冷,他知道沙尘暴已经逼近了。他不由得拼命地刨了起来,几乎就在他加固好小树的同时,只听见呼啸地一声,他的眼前完全黑了,仿佛有人从后面猛推了一把,把他推了一个跟头。他爬起来,要去护他的小树,沙子就像无数条鞭子,一齐向他抽打了过来。他拼足了劲,终于找到了小树,小树在沙尘暴中微微地战栗着,他就像看到了他的孩子受到别人的欺负一样难受,恨不得将它揽到了自己的怀里。但是,他知道他无法做到,就跪到了小树的上风,用他的身子抵挡着沙尘的袭击。
狂风挟带着沙石怒吼着,那声音,仿佛千万头毒蛇猛兽在奔驰,从他的身边掠过时,发出啾啾啾的声音,像子弹擦过他的耳边。他的身子便摇摆了起来,如伏在了大海中的舢板上。不一会儿,他觉得整个身子,仿佛被风穿透了,嗖嗖嗖的冷风夹着沙石,从他的后背穿过来,又从他的前胸而过。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他觉得他的身子好像成了一块蜂窝煤,骨头都酥软了。他没有想到这次沙尘暴这么厉害,他更没有想到他的身体这么经不起风沙。要是换到年轻时,他站着,就像一根石柱一样杵在了沙土中,任凭狂风恶浪,也不会把他怎么的。可是,现在却不行了,老了,趴着,也经不起了。这沙石,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势利了,看他老了,也故意来欺负他,像红柳条子抽打着他,生生的把他打木了。他不住地在给自己打着气,要坚持住,等风头过了,就会平静的。这样想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