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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向喜欢和他作对的陈名夏显然忽略了这条信息,苦笑著转向了一脸疑惑的皇帝:“此事非关爱与不爱,如今的微臣,也是身不由己啊。”
轩辕劲睁大的眼睛显然无法理解,右手却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了身边的秋的左手。既然是爱,又为何可以放手?
陈名秋甩开轩辕劲的大手,对方紧接著又缠了上来,象是块膏药般粘在手上甩不开。无意让跪在下面的左丞相欣赏闹剧的他挥挥仍然自由的右手,说道:“既如此就算了吧,反正灼然说她也不想再见你。你下去吧。”
抚摸著跪到发麻的双膝,陈名夏站了起来。想要转身离去前,却在视线接触到手中的那缕青丝时,身形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反复摩娑著手中的头发,痛苦和不舍浮现在年轻的脸上。终於,他将这缕青丝放於地上,向轩辕劲深深一恭身:“微臣告退。”转身毅然离去。
目送著他远去的背影,陈名秋不由深深感慨。同样的离去,灼然是远离尘世,陈名夏却是卷入了尘世难以脱身。同样的离去,前者是悟透了情爱无常,後者却是忘却了当年心的悸动。
一旁,尚且反应不过来的轩辕劲兀自喃喃自语:“咦,他怎么连头发也不拿就走了?他好像是不喜欢那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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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深爱在那个年代的人们,如今却不再相同。
想到这里,突然间,秋竟觉得握住自己的轩辕劲的大手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反而从掌心间传来阵阵暖流。
第十一章
深秋的宫苑,四处是怒放的菊花,金灿灿的花朵压满枝头,华丽万千。可是这刻意装饰出的浓丽却掩盖不住秋天的到来。北方的树木在一夜之间悄然变黄,不断飘落的枯叶掩埋了花岗石铺成的路径,几个太监在寒风中缩著肩膀,刚刚扫净路面,下一阵风吹过,却又是一地落叶。
後宫一座普通的院落中,把寒意隔绝在窗外的屋内罗帐流采,烛香缭绕。梳妆台上的铜镜中,映出一个美人的身影,柳黛眉,香腮雪,云光巧额,鬓撑金凤,妩媚多姿。江采月痴痴的看著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细细的柳眉蹙了起来。
一个月前刚入宫的时候,她是众多嫔妃新贵中最得宠的那个,威猛的帝王日日召她为伴。曾以为,这样的恩宠就是爱情,谁知,红颜未老,恩爱已断,梦醒之後,只有忍泪对镜理花容,藏起万般的悲切,在空荡荡的屋中一天天的等待著帝王的身影。爱情,真的去的如此之快吗?又或者,那根本不是爱情?
她也问过後宫的姐妹们,每个人都是含著苦笑,她们说,皇上迷恋那个汉人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年,她们还不是独守空闺熬过来的?熬?她不懂,至少十六岁渴望爱情的她还不懂。那个前朝的皇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此番回宫後,轩辕劲日日寸步不离的陪在陈名秋的身边,就连每日的早朝,也一定要秋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他才肯去,似乎只要一个不留神,所爱的人便会再次消失无踪。向来不参与政事的陈名秋也只得在每日早朝时刻闷坐在大厅的一角,而轩辕劲则不停用视线搜索著他的存在,然後才心不在焉的听著臣子们的奏报。
猛地再一抬头,大殿一角却已经不见了秋的身影。轩辕劲噌的站了起来,焦急的询问著:“秋呢?他去那里了?谁看见他了?”
一旁的小太监磕著头,低声说道:“王爷刚刚回去了,他说太无聊了。”
轩辕劲抬腿便想离去,却被陈名夏拦住了脚步:“皇上,山西巡抚贪污一案还等著皇上速作决断,李大人还要向皇上禀报陕西赈灾事宜,请皇上留步。”
“请皇上留步——”满朝臣子一起跪了下去,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央。
轩辕劲无奈的坐回了龙椅中:“知道了,朕听你们罗嗦完了再退朝总可以了吧?谁还有事赶快说!”皇宫内外他早已加强了戒备,还有卫鑫带人跟著他,只是这么一刻的时间,秋应该不会有事吧?
总算甩掉了轩辕劲,陈名秋闲适的在御花园里散著步,一群侍卫在後面远远的跟著。几天以来轩辕劲就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的跟著他,发脾气也好,冷嘲热讽也好,以往轻易就能激怒他的把戏现在却完全失去了作用,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对方还是一脸幸福的傻笑的跟在身後。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被他搞到神经衰弱了。莫不成,那个蠢笨的皇帝也找到了对付自己的办法?
虽是深秋时节,聚集了全国各种名贵花卉植被的御花园依旧是繁花簇锦,放眼望去,一片的红绿相间。可是秋素来不爱这般刻意装饰出的景致,不止一次,他指著这花草假山大叹庸俗,不过以轩辕劲的品味,又能指望他的手下装饰出何等高雅的景色呢?
踏著林间的小径信步前行,厚重的落叶在脚下吱吱作响,从小秋就喜欢这样的声音,每每听到,似乎又带著他回去童年的无忧无虑。忽而,一座小小的木制凉亭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不知为何忽然有了饮茶的兴致。所谓“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饮茶之人谓之“幽人”,饮茶之处当幽雅清静。他回头看看亦步亦趋跟在身後的大批侍卫,顿时觉得扫兴。
“喂,你们去把我的茶具取到这里来,然後都给我滚开。”
领头的卫鑫看看王爷不善的脸色,又想想皇帝怒吼的样子,顿时觉得左右为难。若是王爷再在自己手里丢失一次,即便是跟随皇上多年的他恐怕也没有好命熬过下一次天威震怒了。刚想婉言劝说,一抬头,刚好迎上陈名秋杀人的眼神。哎,所谓奴才难当啊。
犹豫了好一会,卫鑫还是依言遣散了诸多护卫,自己乖乖的回去给秋取茶具。
一刻功夫,茶具取来了,秋又几个眼神赶走了一脸委屈的卫鑫,开始煮茶。
煮茶,分为煎水和煮茶两道工序,每一道都极为讲究。细颈的商角放到了竹炉上後,便要以“声辨”辨别水的一沸,二沸和三沸之节。一沸之後投入适量的盐,二沸之後用竹夹在水中搅动,把茶沫从水涡中心投下,等到三沸之後,才真正开始煮茶。
所以煮茶,是门学问,也是种情致。
寂静无声的竹林间,恰是候汤的最好地方。陈名秋静静的侧耳倾听著水在角中滚动的声音,等待著第一沸时节。
忽而,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走进,打断了四周的宁静。秋不由不悦起来,早知如此便让卫鑫在四周远远的布下侍卫,总胜似难得的雅兴被人打断。
“你……你是陈王爷吗?”娇弱中带著点怯意的女声问道。
“是我,有何见教?”陈名秋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绣花的小头云形履映入眼帘,接著是蹙金绣云霞翟文的才人宫服,然後,是高盘的簪花髻下一张小巧灵动的脸,也是一张——酷似幼情的脸!
刹那间陈名秋呆住了,是幼情吗?真的是她吗?难道她还活著?她又怎么会在这里?不,不对,不可能是她。宋幼情早已死在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而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七的模样,依稀和十年前初见的幼情年龄相仿,不,那不是她……
陈名秋深深的叹了口气,灼然还活著,而陈名夏已不复是当年为爱可以抛弃一切的人了;而自己,明明还在不断的思念著那个人的自己,却已是与她天人永隔,再也无缘见上一面了。世事,偏偏总是这样的弄人。
“我……打搅到你了吗?”那女孩仍然怯怯的问著。
陈名秋摇摇头,收起悲切的思念,微笑道:“没有,我正在煮茶,有时间的话,不妨坐下来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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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月放心的松了口气,早就听宫里人说陈王爷脾气古怪,她却因为一时的好奇忍不住跑来找他,初见的那一刻,她真害怕对方立刻翻脸,要人把她拉出去杀了。如今看来,除了他看她眼神有点悲伤有点古怪,却温和的很。可见谣言害人。
“我叫江采月,是新进宫的才人。”
陈名秋轻轻颔首,“嗯”了一声,再没有多问。
眼前没有半分王爷架子的男子不由得令江采月放松下来,一双杏眼也不由得抬了起来,好奇的打量著对方。
好英俊的男子,却又和粗犷的帝王完全不同,优雅和高贵似是与生俱来般透露在一举一动中,却又不带一丝的柔弱造作,只有空灵幽静的美丽令人不由自惭形秽。这样的人儿,却是自小只见过叶赫男子的她第一次得见的。难道汉人的男子都是这般的高雅吗?又或是,只有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痴痴的看著煎水的陈名秋,两陀晕红不由飞上了少女的双颊。
江采月在一旁静静的观看著秋高超的煮茶技艺,可惜除了敬佩,她对茶艺一窍不通。一会工夫,又细又密的汤花浮了起来,浓浓的茶香四散飘逸。陈名秋均匀的分开汤花,将茶水倒於茶盏中,捧到了江采月的面前。
“好喝。”一口喝下小小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水,江采月抬起头赞叹道。看去时,陈名秋却捧著茶微微而笑,眼神中透著一线善意的嘲讽。
喝茶,要先闻其香,再品其味,哪有她这般一古脑喝净的?如此名贵的庐山云雾,却只换来了“好喝”二字评语。她和知书达理,精通诗文的幼情果是大大不同啊。秋不由暗自想到。
江采月不由羞红了脸,难道刚刚自己出丑了吗?她怎知道汉人煮茶是门学问,连喝茶也有许多的讲究。她自幼生长关外,没读过多少书,勉强识得几个字而已,骑马打猎尚且应付的来,这般学问上的事她如何懂得?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陈名秋莞尔一笑:“喝茶,原本随意就好,没什么可介意的。”
若在往日,江采月哪会在意这种学问上的得失,可是在这文雅的男子面前,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愿被对方看低。突然,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她竟鼓起勇气大声说道:“不行,我要学,学品茶,还要学煮茶,你……教我可好?”
“明天此时此地,我等你。”虽然吃惊於叶赫少女完全不同於汉家女子的大胆,陈名秋的心底却也渴望著再次见到这个酷似幼情的女子。静静的收起茶具,迎著采月充满期待闪动的双瞳,不由得一个约定滑出唇瓣。
下一刻,近乎狂喜的神色闪过采月的脸庞。
轩辕劲处理完政务时,已是傍晚时分。身後的太监吃力的捧著一摞厚厚的奏折跟在他身後,轩辕劲却毫不体谅的迈开箭步向陈名秋的住处行去,不知不觉中,快步的行走渐渐变成了飞奔。
只不过是一日的分离,他却觉得如隔三秋。从前和秋闹起别扭,整整一月未见的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都说爱情会随时间逐渐淡去,为什么自己却觉得这份感情像经年的美酒,越发香醇难舍起来了呢?
踏入屋中时,只见秋正倚窗而坐,发呆的望著远方的景色。眉宇间,唇角边,竟莫不噙著一丝淡雅的微笑。落日的余辉洒在他的身上,似是披上了一件金黄的外衣,柔和绮丽。
轩辕劲没有开口唤他,在屋角寻了张椅子坐下,静静的看著,远远的看著。他知道,偶尔他来时,也会遇上秋心情较好的时候,可是只要一看到自己,好心情便会刹那间烟消云散,留给他的目光,永远是冰冷犀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