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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街上,徐少龙须得赶快恢复本来面目,否则光天化日之下,大道通衡之中,蒙面而行,像什么话。
他迅即向清凉上人道:
“有烦上人负起诛杀巩贵之责,此事十分紧急,上人定须从速下手。”
清凉上人一时之间,真不知从何下手的好,可是口中仍然答应了。但见徐少龙愤怒隐人街上的人群中。
他在路边停步寻思办法,只片刻间,蓦然恍悟,忖道:
“是了,大尊者分明是把无欲禅师与那女子,作为钓饵。此举近于残忍无情,所以他不说出来。我若要迅即找到巩贵,唯有循此途径行事。”
对于这个“大尊者”的高明和厉害,清凉上人现在又有了新的认识。他当真担心错过了机会,连忙展开行动,首先隐没在街道上的行人中,施用过两种摆脱盯梢的方法,最后又回到那座宅院外面,暗暗窥伺。
无欲禅师打扮回俗家人,由那李氏女子扶着,走出这间宅院。
一路行出来时,活人没有碰见,但死尸却看见了不少。那是巩贵布下的暗桩,准备无欲坚决不肯变节加盟海陵帮的话,便以全力狙击,务求将他杀死。
谁知清凉上人暗中下手,正如螳景螂捕蝉,而黄雀在后,这道厉害的暗桩,终于在眨眼间被清凉上人挑去。
无欲禅师在大门口两面顾视一番,但见巷内寂然无人,不禁叹口气,道:
“世上人事真个是瞬息万变。试看此处景物不殊,门庭依旧。可是我一入一出之际,已经由很有地位的人,变成忍死须臾之辈了,还有那位道兄,多少年精严持戒之功,今日亦迫得开了杀戒,不知须得多少功德与修行,才能赎得今日的孽果。”
李氏女子却也懂得他的感唱,道:“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子。”
无欲禅师慨然道:
“这个罪过,岂是在你身上,其实事到如今,说也无用。我虽是身败名裂,连性命也输掉,但细论起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开始迈步走去,边走边谈。
“我不但得到一位真心相爱的人,而且直到现在,方始从欲海中跳出,仅余一道情网,未能看破而已。”
李氏女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了,咱们谈谈别的吧!现下我们上哪儿去?”
李氏女子很自然地道:“回家去吧!好不好?”
无欲禅师微微一惊,但接着就欣然道:
“好,咱们回家。但愿海陵帮那些小子,别到咱们家里找麻烦。”
李氏女子愁色泛上眉梢,道:“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我知道。”
无欲禅师道:
不用害怕,除非是巩贵带了全帮高手前来,不然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他们。”
说着话,已走到街上。
他们便雇了一辆车,一迳回到居处。
李氏女子先替无欲禅师铺好一张躺椅,让他舒舒服服地靠躺着,面对厅外院子中的花木。
她道:“我用心做一顿晚饭给你尝尝,那是正宗的苏州船菜,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虽然没有多说,可是在态度上,已充分显示她的心情,乃是希望趁这有限的三天期间,尽力体贴服侍这个男人,让他在生命最后的旅程中,获得一点享受。
无欲禅师很了解她的情意,当然不能拒绝。
欣然道:“好极了,你让我多吃点肉吧!”
李氏女子笑道:“你不吃素了么?”
无欲禅师坦然道:“现下没有什么顾忌啦!干脆吃个痛快。”
李氏女子与他笑谑一阵,便下厨房了。无欲禅师听到厨房中隐隐传来切肉洗菜以及锅构之声。
想像着她忙碌的样子,实是别有一股滋味泛上心头。
天色渐暮,无欲禅师正注视院中的花卉,忽见人影闪动,接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走入厅来。
这个长衫客飘洒而来,倒像是回到他自己家中似的,毫无客气的意思。
无欲禅师一眼望去,认出来人是海陵帮帮主巩贵,心知不妙,但在表面上镇静如常,神色一点不变。
巩贵距他六七步,就停下来,双目的的地注视着他。事实上两人是互相迫视,没有一方退让之意。
双方对瞧了一会,巩贵才淡淡一笑,道:“恭喜禅师,居然逃过大劫。”
无欲禅师道:“本座据实报告,幸蒙大尊者采信,是以释回。”
巩贵不信地道:
“大尊者来势如此骇人,却轻轻放过了你,听起来未免不合情理。”
无欲禅师道:“只不知如何方是合乎情理,而且巩帮主忽然驾临,这回又有什么花样?”
巩贵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在厅子内四下扫视,之后才道:
“禅师你分明身受重伤,大尊者是断定你无能自救,才放过了你,我这话对也不对?”
无欲禅师道:“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那倒不是。”巩贵以自信的口吻道:
“是鄙人如此推断,是以特地来访,以便查证一下,当然你的内伤,瞒不过行家。但表面上看来,气色仍然不错。”
无欲禅师这时才叹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看出来,现在快点走吧!”
巩贵摇头道:“掸师难道真的认为鄙人只来看一看,就肯走么?”
无欲禅师道:
“你不走便又如何?别以为贫僧内伤严重,就可以欺负,若是迫急了我,还是有一拼的力量,只不知帮主信是不信?”
“鄙人当然相信。”巩贵道:“以禅师的修为造诣,实是已达到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地步。如是集中残余之力一拼,威力定然不减往昔。”
“既然帮主相信,想来一定不会迫贫憎非动手不可了,对也不对?”
巩贵沉吟一下,才应道:
“不错,我不要迫你,但并不是就此放手不管,而是利用那个李氏女子的性命,要你坦白回答一些问题。”
无欲禅师无头一震,侧耳听去,厨下仍然传来锅构的声响;刚刚略感安心,巩贵已经说道:“她不在厨房中,现在传来的声音,是我的手下弄出来的。”
无欲禅师浓眉一皱,道:“哪有这等事情?”
“为什么没有?”
“你如要我相信,以便威胁于我,自该让厨下寂然无声,方是正理,况且你手下代她弄出声响,有何作用?”
无欲禅师驳斥道:
“当然话说回来,你的确用不着骗我,因为你手下有足够的人在,若要擒下她,毫不困难。是以我并非认为你没有这等能力。”
巩贵微微一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理由命手下之人,一方面擒下该女,一方面仍然弄出声响,使你感觉不到异状,是也不是?”
无欲禅师道:“不错,你为何要这样做呢?
巩贵道:“告诉你也不妨,我乃是一直在门外巡看,命手下之人先行入屋。是以他们顺利擒下该女之后,由于我尚未进来,故此继续弄出声响,使你不疑,须得等到我发出命令,他们方会停止。”
无欲禅师道:“若是如此,巩帮主何不下个命令,让贫僧瞧瞧你的话可有虚假?”
巩贵点点头,口中随即发出一声低低的哨声,却能传出相当远。哨声过后,厨下声响随即消失。
无欲禅师点点头,道:“看来似是不假了。”
“当然不假。”
巩贵道:“禅师并非凡俗之流可比,鄙人何必空言相欺。”
无欲禅师笑一笑道:
“但假如李氏女子仍然听从你的命令,故此你利用此一形势,迫使贫僧供出实话,这倒是一着绝妙手法。”
“这是什么话?”
巩贵有点啼笑皆非的样子,道:
“你意思说,我命她听得暗示,就停止一切动作,在厨下等候,以便我在外面,迫你泄露机密,是也不是?”
“巩帮主自是心中有数,明知贫僧不会把自家性命放在心上。因此,你如以生死威胁于我,定难收效,唯有利用李氏女子的安危。”
无欲禅师从容地解释,接着又道:
“这件事很简单,你命令手下之人,押她出来。待我观察过她确实是落在你们掌握不是装出来的,咱们再谈别的问题。”
巩贵心中暗喜,忖道:“这少林僧人口气之中,已暗示有得商量了。”
他立即发出命令,接着说道:
“大师之言甚是有理,只不知你是怎生观察,便可瞧出她并非假装的?”
无欲掸师淡淡道:“贫僧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难道还看不透她么?”
巩贵点头道:“好好,鄙人倒是希望大师具有这等神通。”
他们等候了一下,居然没见人影。
巩贵在沉着之中,仍然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
无欲禅师突然仰天一笑,道:“巩帮主,贵手下为何竟敢抗命?”
“没有的事。”
巩贵道:“也许临时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他说到这里,猛可恍悟,心头顿时大震,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道:
“我自己先查看一下,大师意下如何?”
无欲禅师道:“你不先查看的话,难道叫贫僧去不成?”
巩贵虽说要去查看,但却不动身,甚至没有离去的迹象。他眼中射出鹰隼般的光芒,既锐利又冷酷,道:“以鄙人猜想,大师必很希望我前去查看。”
无欲禅师摇摇头,道:
“你别多疑,贫憎已是身败名裂之人,又负重伤在身,对于人间的恩怨,都不甚放在心上。贫僧既没有设下埋伏恭候大驾,亦没有人肯帮忙。再说,我岂能未卜先知,等你人毅?”
最末的两句话,倒是实情。
巩贵本来疑惑厨下另有高手,已收拾了他的手下,只等他过去查看,恰好就包围了他。
可是问题是对方焉能得知自己会派手下对付那女人?由此可证这圈套并不能预设。
当然在事实上对方的高手,可以相机行事,形成了这个圈套,使他离开无欲,并且陷入劣势中。
巩贵想到此处,登时有了办法。
他道:“我们一道前往查看,假如是陷阱的话,大师心中有数,恐怕也不大好受。”
无欲禅师沉吟了一下,才站起身,道:
“我纵然不想前往,但形势如斯,已由不得我做主了。只是在前往之前,贫僧有一个忠告,甚愿帮主接纳。”
巩贵当然不敢不慎重听取这位少林高手的忠告,应道:“大师有何见教,鄙人这厢恭聆。”
无欲禅师道:
“贫憎身败名裂之余,又负重伤,失去武功,对帮主来说,已没有利用价值,帮主如著马上舍弃贫僧,并且从此退出这一场是非漩涡,尚可保存地位和性命。如若坚持不舍,只怕”
巩贵淡淡一笑,道:“只怕什么?难道厨下已设下埋伏?”
无欲禅师浓眉一剔,眼中射出森森杀机,冷冷道:
“贫僧虽是不才,但对付巩帮主这等敌手,似乎还不须乞求以前的同道们帮忙。老实说,贫僧亦无面目,请求他们帮忙。”
巩贵哦了一声,道:
“大师内伤甚是严重,这一点可瞒不过明人双眼。在这等时节,大师若然还自恃苦修之功,妄想一拼的话,只怕徒劳无功,反而提早送了性命。”
两人的话针锋相对,各有含意。
无欲掸师仰天一笑,道:
“好,好,既然巩帮主执迷不悟,贫僧没得说,只好遵命陪你去一趟。”
他下了决心,举步走去,刚去了两步,巩贵道:“大师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