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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的事儿,至于士绅工商捐资募款共同创办的义学,大姓宗族的‘族学’,遍布县乡的村塾、私塾,诸如此类,更是不胜枚举。
今年三月里,西北幕府召集文武官僚‘集议决策’,在这之后,雷瑾为着笼络士子之心起见,复又听取来自西域的谋士建议,仿效奥斯麦帝国京城‘伊斯坦波儿’的做法,将自己名下的私产‘天马园’拿了出来,命人在其中创立官办‘天马园大学院’,并附设有‘尚书博物馆’,另外还下令在长安创办了‘春秋学宫’和‘论语学园’。
这些学校虽然都冠以儒家经史《大学》《尚书》《春秋》《论语》等名号,表面看来似乎以笼络儒家士人为主,其实却并不以儒家典籍为唯一的讲授内容,而是诸子百家农牧工商天文地理技艺百工无所不包,中土华夏四方远夷之学无所不涵,包容广博。
而天马园则是西北相当著名的园林,以其华美绝伦可以媲美江南园林而著称于世。这‘天马园’,原本是回回马家以数世积累,前后百数十年营造成就的私家大园林,西北黎庶大众虽多不曾有机会深入占地极广的天马园一睹其盛,但对它的富丽堂皇却也略晓一二,妇孺皆知这处大园林耗资亿万,无与伦比,纵是帝京江南,无出其右者。回回马家数年前的一场血腥内讧,却使这名园易手,落到‘西北土皇帝’雷瑾手中,成为他名下的个人私产。只是讫今为止,雷瑾本人却从未踏足过天马园。
因此,当这座美仑美奂的西北名园被雷瑾下令拿出来创立‘天马园大学院’,供四方学子研究修习各种学问时,所引发的轰动绝对是空前的。没人能想到平虏侯雷瑾为兴办文教事业,将这处相当值钱的园林私产也拿出来向平民大众开放,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之这个新闻不胫而走播扬四方,甚至传到西域也就不足为怪了,但其中难免有些传言失真的地方。要知道这天马园仍然是雷瑾名下的私产,并非捐献,‘天马园大学院’固然是官办没错,但雷瑾实质上是以私人所有的‘天马园’合伙入股,也就是公私共同出资入股创立了这间学校,只是雷瑾自己并不因此而谋求金钱上的利益回报罢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啊——”听刘卫辰一番说明,伯颜察儿方才了然事情始末,心下思量,暗忖这‘大学院’这三个字实在大堪玩味,雷侯爷是有意如此,还是无意为之?‘太学’曾经是中土帝国若干皇朝的国家最高学府的名称,而国朝的‘太学’则是两京的‘国子监’。这西北幕府的‘大学’与‘太学’实在只是一点之差,雷侯爷允准以‘大学院’命名这间学校,是野心的无意流露?还是别有其他用意?不能无疑也!
又想到西北幕府连年兴兵征战,加之兴修城池堡寨、河渠水利、水马驿路,大兴农牧工商,鼓励四方贸易,防灾治疫,赈济灾民,救治病患,等等,诸般治民理政事务用度浩大,业已债台高筑,伯颜察儿不能不有所担心:
“侯爷倡兴文教,大办学校,以西北目前并不宽裕的财力是否负担得起?”
刘卫辰神情严肃,说道:“缺钱啊,西北军政事务浩繁,钱粮开支非常巨大,长史府下辖的户曹、税课提举司、度支司以及军府度支局的同僚,曾不止一次的向侯爷呈文,提出要开源节流、要俭省费用、要节制支出的建议。侯爷也完全认可他们的意见,说不开源节流不行,对支应的各项钱粮不严厉审核不行,但是倡兴文教事业,大办学校是例外。侯爷说,太祖皇帝诏谕,‘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行教化,则施教育,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也,从来没有听说国家是因为兴办文教而衰败的,从来没有听说国家是因为办学校才变穷的!人才是国家的根本,国家长久强盛之本便是要不遗余力的作育人才、磨练人才、发掘人才、提携人才,兴办文教则是行之有效的重要途径之一,在这方面的银钱花费绝对省不得,我西北幕府再缺钱也不能在这上面省,岂不闻千金散尽还复来乎?不怕没钱用,就怕无人可用,只要有了人才,又何愁将来?”
“唔,国家衰败贫穷绝不会是因为兴办了文教,侯爷说的确是正理。看来这几年历练下来,侯爷越发的沉稳持重了。”伯颜察儿点头。
刘卫辰微微笑道:“也更可怕了!”
“可怕?”伯颜察儿瞬间明白刘卫辰的意思,不由哈哈一笑。
少了几分浮躁的性子,变得更为沉稳自信的平虏侯当然是更可怕了——
不再轻举妄动,不争一日之闲气,懂得察纳谏言持重待机的平虏侯绝对是可怕的。对他的敌人而言,要想找出一个破绽,在他的眼皮底下玩点诡诈,搞些鬼把戏,势必更加困难,诱敌惑敌的计谋也必将大打折扣,不会太灵光;
对己方内部而言,雷侯爷信赏必罚和强硬铁腕亦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兢兢业业的专心做事实心办差自是奖赏有差,若是行差踏错、偷奸耍滑还想蒙混过关那却是相当的难,而一旦触犯到法例或刑条,雷霆降临,更是绝无说情余地。面对如今越发沉稳自信兼听明察的雷侯爷,妄想犯错于前蒙蔽于后是不可能的,小错或可宥,大错不轻饶,威严所至,岂不可怕?
明乎此,伯颜察儿满腔忐忑心事立时去了大半,这几年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至少是暂时落地了。
当年押重注在这雷三公子身上,说实话,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是忐忑不安的。雷瑾虽然有成为霸主的潜质,但毕竟未经过暴风骤雨的严酷考验,万一雷瑾经受不了未来残酷争斗的考验,逐鹿败北,也就宣告他的押注失败,他和他的家族多年以来的所有心血努力势必付之东流,什么宏图大业都只能寄希望于家族下一代另起炉灶重开张了。
现在雷瑾历练得越来越沉稳持重,这让伯颜察儿对未来更有信心,这说明他数年前并没有看错雷瑾,这一宝没有押在不堪造就的人身上,没有烂泥不上墙朽木不可雕的尴尬,则大事可为也!至于最终大事成与不成,那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心事一空,伯颜察儿便不再和刘卫辰绕圈子,甚至等不及到明天,马上开始就他此行的目的与刘卫辰展开商谈。
此时刚刚起更不久,但伯颜察儿已经做好了彻夜不眠,通宵长谈的准备。
毕竟他所秘密谋划的大事需要长时间的协调准备,需要西北幕府倾尽全力。在雷瑾的西北幕府已经打好根基之后,这件事就该尽早提上议事日程,及早部署,否则拖延时日,于他于他的家族于雷瑾于西北幕府都会有所不利,到时若后悔也迟了,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只争朝夕。
长安秦王府城行长史府。
席卷帝国整个北方,波及关中河陇汉中的蝗灾已近尾声。面对西北幕府严密部署的灭蝗人海,来势汹汹的蝗虫大军终于止住了西进的步伐,渐渐显出颓势,西北灭蝗之役胜利在望。
笼罩于长安城上空用来驱蝗的薰烟香云,随着蝗军的溃退也逐渐减少消散,难见天日的长安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熬过了蝗虫大起时那最艰难的几日。
二更初,下府县巡视蝗灾损失情形的蒙逊,由内务安全署铁血营的雪獒骑士簇拥着回到长安。
刚刚在行长史府衙署签押公事房坐定,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就有衙中胥吏上前来向蒙逊禀事。
蒙逊分管的职事一点不比留守武威的刘卫辰长史少。而象调遣人手应付蝗灾,统一部署灾后的疫病防治、粮食调拨、赈济灾民等繁重政务,他也不能因为这主要是刘卫辰长史分管的职事,就可以撒手不管。作为综理全局政务的两位长史之一,他仍然需要对此负起相当大的责任,公务繁忙是可想而知。
“大人,武威长史府刚到的六百里快递。西域的波斯胡商伯颜察儿要来长安拜谒侯爷。公文上还说三天前,伯颜察儿到了张掖。算算日子,路上没有耽搁的话,这时候大概也到平虏堡了。”
听着衙中胥吏的禀报,蒙逊微微点头,指示下来:“唔,伯颜先生是侯爷的贵宾,不可怠慢。你先吩咐下去准备下榻客房,记着打听清楚随行的人员有多少,车马有多少,长史府应该有‘鸽讯’过来的,你差人察收一下,好生安排着。最好明天就将客房准备妥当,免得到时候紧张忙碌。侯爷那边按常规呈文知会一声就行了,想来侯爷已经知道这事了。”
“是。卑职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嗯,还有什么事?一并说来。”
“长安正德商会递交了一纸申请,准备成立报房,筹办《正德商会杂刊》,除了刊登邸报、塘报上的朝野消息之外,主要刊载各地贸易往来、商货供需、价位涨跌、道路畅滞、旱涝雨雪、商家告帖(注:古代广告)等与商贸行情相关的新闻消息,公开出售给商贾人等。他们希望能得到长史府允准成立报房的正式批复公文。”
蒙逊闻言,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长史府并没有明令不准民间私人成立报房,他们为什么非得要这么一个正式公文?”
帝国朝廷本有或是手抄或是印刷的《邸报》和《塘报》发行,这是登载诏书、明发上谕、大臣奏章、朝廷政事、边塞军情等朝廷官方消息的官府报刊,一般现职为官者和乡宦才有机会阅览,普通士民黎庶只能依靠口耳相传了解帝国朝野的新闻消息。
但近百十年间,帝国不少地方工商之业逐渐勃兴,平民大众相对比较迫切地想知道更多的新闻消息。旺盛的需求催生新的行业,在帝国所谓的三百六十行之外,又新添了一种行当,这就是抄报行。帝国两京有所谓‘邪抄’、‘京抄’、“宫门抄”、“报房京报”等等,都是转抄登载邸报和塘报上消息的民间“小报”,公开出售,生意还都算不错。帝国各布政使司所在的省城和有些较富庶繁华的府城,则有“辕门抄”之类,类似于两京的‘邪抄’‘报房京报’等民间新闻小报。而江东不少繁华城市也有这个“抄”,那个“报”的,相当不少,成为城市中普通居民了解更多新闻消息的一个重要窗口。
民间的新闻小报,其实并不为帝国的律例法令所许可,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在城市的市井小民‘下里巴人’中买卖传阅。类似于雷瑾这样出身富贵势家之人,若不是真正的熟悉市井深察民情,则当有人提及“新闻小报”时,他很可能就完全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新闻小报”为何物。
而在西北边塞之地,原本只有官方的《邸报》和《塘报》发行,并没有民间的新闻小报出现。但在几年前,办‘报’之议也曾经列入雷瑾的河西幕府议事日程,最早由当时印书馆的大管事徐扬提出。
但当时不少幕僚谋士认为,这一来是时机还不成熟,私人不宜过早筹办报纸,要避免太早成为守旧一派的众矢之的;
再则帝国的庶民大众多文盲,不识文字者在所多有,新闻小报还不能普遍被大众所接受,难以有效并有力地影响民众舆情。那么,对新闻小报的需求不但是有限的,而且是增长缓慢的,小报的售卖量也显而易见是难以得到保证的,其定价的高低就是任何私人办报者都无法回避的大问题了(因为需求不旺,定价高了,没人肯买,小报卖不动,亏本那不用说;定价低了,则出售量仍然会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