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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等)
雷瑾继续批示手里的公牍,眉梢微抬,瞥了一眼,‘唔’了一声,示意已经知道了。 却是不大理会他面前的美娇娘——这也难怪。 这平虏侯府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千娇百媚地美女,视若未睹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
茸茸狸帽遮梅额。 金蝉罗翦胡衫窄。
何如雪侧身玉立,一双翦水明眸望着伏案办公的雷瑾,没有说话。
太师椅当中端坐着的雷瑾,面无表情,紧闭的双唇间隐然带着几分冷峻的气息。
何如雪知道雷瑾素来就不是话很多的一个人,近年以来,随着雷瑾心性越发的深沉稳重,就更是惜言如金,绝不轻发了。 就是西北幕府召集的‘文武大议’、‘集议决策’以及‘咨政会议’等等与军国大政息息相关的重要会议,雷瑾如非必要,也往往言简意赅,绝不多言。 现下见着雷瑾全神贯注于公事之中地情形,何如雪也不去扰他,只静悄悄地立于一旁,听候他随时地使唤。
夜色清幽,一轮银月斜挂天边。
行辕中悬灯如昼,戈戟森然,这些年针对平虏侯的谋刺事件陆续出过几十起,雷瑾所到之处地戒备,自然格外的森严。
宋玉华(字‘明霜’)侧耳听了听北房那边儿的动静,偏头对宁玉真(字‘凝翠’)说道:“凝翠妹妹,爷看来一时半会忙不完,也不知道甚时能歇了,还是让丫头们端上夜宵来罢。 ”
宁玉真(字‘凝翠’)轻轻颔首,答应着:“也好。 就这样罢。 ”
下头侍侯的丫头们,却是早就把夜宵吃食儿准备妥当了,也不过是几碗儿红稻米粥,几碟子小点心,几碟子爽口咸干菜罢了。
现在虽然是出行在外,临时下榻,但平虏侯行辕的酒馔饮食、糕饼茶点,备办烹饪一如往例,精烩细作,不遗余力,可谓奢靡无尽,穷极心思,务求菜肴酒馔精美适口,契合平虏侯府霸据西北的气派,绝无随便将就一说,譬如什么腌胭脂鹅脯、野鸡爪子、酒酿蒸鸭子、鸡髓笋、火腿炖肘子、火腿鲜笋汤、炸鹌鹑、糟鹅掌、糟鹌鹑、鹌鹑崽子汤、牛乳蒸羊羔、叉烧鹿脯、椒油莼齑酱、酸笋鸡皮汤、虾丸鸡皮汤、野鸡崽子汤、酸笋鸡皮汤、荷叶汤、建莲红枣汤、合欢汤、鸭子肉汤、火腿鲜笋汤、虾丸鸡皮汤、燕窝汤、火肉白菜汤、糖蒸酥酪、奶油松穰酥、莲叶羹、枣泥山药糕、桂花糖新蒸栗粉糕、藕粉桂糖糕、如意糕、菱粉糕、鸡油卷儿、松穰鹅油卷、螃蟹小饺、豆腐皮包子、惠泉酒、金谷酒、合欢酒、屠苏酒、金华酒、兰陵酒、西洋酒、绍兴酒、玫瑰清露、木樨清露,等等等等。 平常人想得到的和想不到地茶酒吃食儿,古今中外,东西南北,五湖四海,域内海外,无不包罗尽有,想吃点什么都不算难。 只是这钟鸣鼎食之家。 每日里酒菜丰盛,糕点不断。 谁还有兴趣一板一眼日复一日的喝酒吃饭呢?但是人们又不能仅靠那些个酒菜填肚子,总还得多少吃点儿米饭面食什么的。 只有主食下肚,这人啦才能有充肠饱肚的感觉,因此吃粥也就成了米饭面食之外一种不错的主食选择。
再者说,不管多么美味的吃食,人要是天天重样的吃,这吃多了都会感觉腻味。 总得变着花样换着吃才有好胃口。 人嘛,喜新厌旧才是本性,你要是朝秦暮楚,事主不忠,又或者始乱终弃,富而易妻,自是人品有亏,德行有瑕。 声名玷辱,都少不了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和谴责,面临地道德压力沉重,便不得不有所顾忌,有所收敛;但在这吃食上花心思,不管你怎么变着花样的喜新厌旧。 却是最没有道德压力地事情,人们在这上头便也很少顾忌了,譬如吃厌了常见的米饭面食,完全可以在米面主食的干稀做法上变着花样儿的折腾一番。
就以宋玉华、宁玉真在平虏侯府的身份地位而论,堂堂的平虏侯贴身侍卫掌班,夜宵吃食儿只上些红稻米粥、咸干菜什么的,倒不是穷家小户以粥果腹地光景,而是阀阅世家饭饱而弄粥的作派。
这厢儿一得了吩咐,下头的小丫头们赶紧着就摆上桌子,布了碗碟。 利索地端上红稻米粥和佐餐的点心、咸干菜儿。 宋玉华、宁玉真一边吃着,一边慢慢的聊着家常。
厅里陪着宋玉华、宁玉真消夜闲聊的一干女眷。 除了侍侯饮食起居的小丫头,多半都是峨眉坤流一脉出身的贴身侍卫,皆属峨眉菁英,擅长舞刀弄剑,精熟峨眉一脉地秘传武技和诸般入世杂学,对权谋韬略之事也颇有涉猎。 就比如宋玉华,峨眉师门中的道号是‘玉华’,授业恩师另赐表字曰‘明霜’,而‘宋’则是她的俗家姓氏;宁玉真,师门中的道号是‘玉真’,字曰‘凝翠’,俗家姓‘宁’,两人道号姓字皆有,与一般的峨眉列门弟子相比自是不同,其身份地位比之一般的峨眉内门弟子确要高出老大一截,即便不是万里挑一,那也是从峨眉一派历年地宗门汰选中脱颖而出的内门菁华,与早期进入平虏侯府的栖云凝清、翠玄涵秋等人属于同一阶级,否则峨眉方面也不会将她们俩送入平虏侯府效力了,当然考虑到雷瑾素有将美貌女冠、美貌女尼纳为禁脔私宠的‘恶癖’,峨眉高层的心思也绝非正大光明就是了——在平虏侯府的侍卫、近卫、护卫乃至警卫圈子中,从来都不会也不可能是峨眉一家独大,对这一点,西北各方都心如明镜。 光是在侍卫圈子中,以前就有几大松散派系彼此制衡,没谁可以独占风骚,比如雷瑾历年陆续抽调到西北的江南亲信是一大派系,归附投效的前弥勒教高手又是一大派系,峨眉一脉高手又另成一大派系,军中‘锐士’出身的高手也是一大派系,还不要说西北、西南各方势力各自荐举且被平虏侯亲自选拔进来的侍卫也都有各自地小圈子,他们虽然不能与侍卫圈子地几大主要派系分庭抗礼,倒也隐隐有抱团之势。 峨眉方面要想在西北治下维系和稳固他们已经取得的地位和利益,争取更大更长远地利益,就得尽最大的可能向西北幕府隶下衙署官厅中安插部署他们的‘自己人’,占据尽可能多的官场地盘,而侍卫,尤其是贴身侍卫这一块,乃是雷瑾身边近侍,素来极亲近的,自然是峨眉派无法割舍的要地,只有尽力占据更多地盘之心,哪有拱手让于他人之理呢?峨眉方面对此的关切之意更是甚于其他。 也很舍得将宗门地菁英弟子送进来谋个好‘出身’,得个好‘差事’,其中种种曲折幽微的心思昭然若揭,也不消说的也。
也许是跟着孔夫子会念书,跟着屠夫佬会杀猪的缘故,出身峨眉一脉的贴身侍卫们在平虏侯身边待得久了,虽然是同门姊妹之间的消夜小聚。 这闲聊的家常也与常人略略有些不同,其间固然不乏衣料服色、织绣女红、头面簪钗、茶酒果点、脂粉药料、香水香料、诗词曲赋、博戏输赢、马吊骨牌之类平常琐碎地闺阁话儿。 但也时有涉及军国政治之类与血腥杀戮、阴谋算计联系在一起的话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话竟是转到了帝国时下烽烟四起地局面上,自打去年(甘霖五年)岭南之变以后,帝国崩坏倾颓,群雄并起之势已然明白无误的摆在了天下人的面前,割据中原河洛一隅的‘横天大王’薛红旗父子率其麾下‘横天军’南下,与湖广巡抚刘国能麾下的湖广军在襄阳、樊城一线对峙。 烽烟不断;而纵横中原的白衣军流寇,则与南直隶西江总督顾剑辰麾下的官军在江淮一带交锋厮杀,反倒是一向与白衣军打生打死地‘京军五军营’、河防民军,在乔行简公爷的严令下按兵不动,暂时做了壁上观的看客;辽东边军则在武宁侯雷顼的统率下,逐渐收紧了套在建州女真脖子上的绞索,蒙古鞑靼人的土蛮诸部已经不敢与建州女真眉来眼去的暗通款曲,科尔沁万户的蒙古贵族也在边军压力下渐渐疏远了建州女真。 不少野人女真部落甚至直接投靠武宁侯麾下充当冲锋陷阵地马前卒,时下辽东边军光复广宁,前锋直逼开原,另遣偏师屡屡从海上、从朝鲜等方向袭扰建虏,武宁侯多方破击、疲敌扰敌,隐隐摆出了伺机直捣黄龙。 要与伪金建虏争夺沈阳的架势,颇为天下人所瞩目;除此之外,帝国东南的两浙、八闽,当地那些颇具实力的世家大族、乡宦官绅势力虽然蠢蠢欲动,却都尚在观望当中,举棋不定,在这天下分裂、中原靡乱的关头,谁又能够真正看清时局,把持住自己的内心呢?
夜宵吃食虽然仅是简单地米粥和小点心,却也满满腾腾地摆了十来个案几。 貌美如花的贴身侍卫们吃着。 说着,聊着。 嬉戏着,说着家长里短,聊着军国大事,打发着深闺中的时光,直到侍奉的小丫头们收拾碗筷的时候,宋玉华这才缓缓的问宁玉真:“凝翠,你什么时辰去爷那儿?”
“却等一会,小妹要在爷跟前领了差遣,然后就去巡夜。 ”宁玉真一边从小丫头捧着的铜盆子里拈了块热的湿手巾擦手,一边回道。
宋玉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爷那里不要耽搁太久。 如霜那人,你知道的,性子怪是冷僻尖酸,你若是迟些儿,纵是掌班的头儿,她也不会让你面子好过,少不地就是一通儿夹枪带棒冷嘲热讽。 ”
“姐姐说地是,我晓得。 ”宁玉真应着。
宋玉华又吩咐站在炕下的小丫头:“把我前日得地那口‘霜明枫叶’剑拿来。 ”
侍侯宋玉华的小丫头应声而去,稍后便捧上一个剔黑漆剑匣,从铺着软帛的剑匣里取出一口鲨鱼皮鞘的三尺长剑,递给宋玉华。 前日雷瑾赏给玉华明霜好些日常用得着的物件,一共有几十样,衣料、绣品、头面、宝石、脂粉、香料、药材、糕点之外,还有上品倭刀两口,百炼长剑两口,这口‘霜明枫叶’便是其中之一。 宋玉华轻轻抚摸剑鞘,鲨鱼皮制作的剑鞘显得朴实无华,静穆肃杀,自有一种深沉厚重气象,“唰啦”一声轻响,她已压下卡簧,拔剑出鞘,比一般长剑稍阔的剑脊剑刃上,光华滟滟,如日之明,如霜之冽,森森剑气迫面生寒,凝眸细细审视,则见剑身之上,色呈丹朱,层层叠叠的铸纹,隐隐然有种寒霜凛冽层林尽染枫叶如血的味道,万千寒秋气象竟是包罗蕴藏于这三尺镔铁之内,也不知道铸剑师如何打造出了这等奇异的宝剑。
过了片刻,玉华明霜便把这口剑递给玉真凝翠。 说道:“这口剑,今儿便送给妹子用吧。 ”
宁玉真其实也有自用的百炼长剑,此时地她却也并不矫情推辞,坦然受剑而退。
有聚就有散,宁玉真走后,夜消吃食也相继撤了下去,不当值的侍卫们陆续告辞出门。 或坐轿或乘车,各自离去。 喜欢马吊骨牌的。 自是三五同好聚在一起,博戏为乐;喜欢斗鹌鹑、玩猫狗、赛鸽子的,也自有玩乐去处不提;那些个喜欢听曲听戏的,以及喜欢丝竹乐舞,娴熟歌舞伎艺的,一干儿同好也自凑在一起,寻了宽敞厅堂。 唤了家班女乐助兴,其中擅长丝竹乐器者一时技痒,不免笛箫琴瑟的轮番上阵,与家班女乐来上一段合奏,自得其乐一番,于是或婉妙或激昂地音律便在殿梁屋宇间萦绕回旋,而工舞善歌者,引吭而歌。 长袖胡旋,诸般婉约曼妙之美,亦不可尽述;而那些性喜清静的,也自有去处,或者焚香读书,或者泼墨涂鸦。 或者瀹茶品茗,或者手谈对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