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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要塞的。用臼炮伏击倏忽来去聚散不定的野战骑兵,可说是前所未闻了。再说,谁能想到在离‘报达’城尚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竟然有敌军的四台臼炮和五台小投石机,张着口袋在等他们一头撞进陷阱里来呢?
更糟的情形是,雷何珩命令部下检点伤亡时,还接到了‘骑兵七曲’的求援。
‘七曲’是拖在本队后面专司押后警戒的,现在被后面尾追上来的敌军围困在一个山凹下,因为人数上居于劣势,被数千敌军卡死在山凹下的路口动弹不得。他们携带的箭矢等军械已经不足以维持一次激烈的战斗。为了保存实力,‘七曲’的曲长李斯已令骑兵们组成防御阵形死守,以赢得时间——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七曲还能坚持多久。
雷何珩部本队其实也需要补给箭矢等军械了。正确的做法似乎是,为减少实力损失,现在就往回撤,取得军械补给,回头再来,毕竟时间还算充裕。
雷何珩大为头疼,他的部下正处于危急之中,他的手上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可用,敌人的军械辎重正在大火中燃烧,他需要尽速决断,每多迟疑一分,就可能多损失一个士兵。
雷何珩面沉如水,拿着军府下发的机密地图,边上是‘骑兵三部’的副都统官和提辖军士官。空气中是飞扬的沙土和升腾的烟雾。
谨慎的话,是往回撤,但是雷何珩觉得他必须坚持住。士卒们通过浴血激战,才堪堪近抵‘报达’,敌军重兵所在的‘报达’城几乎已经伸手可及,现在要是让他们后撤以取得军械补给,然后再打回去,等于将此前长驱突进暂时取得的突然优势拱手让出,实在是最不能忍之事。
七曲的袍泽,就在十几里外的地方,正处在生死之战当中。士卒们正遭受各个方向的敌军打击,敌军的士兵已经重新集结起来,正向他们这支孤立无援的军队,发动无情的反攻。
情况是雷何珩从未遇到过的严峻。
就在这时,雷何珩看到,远方数骑萨非伊朗狂信骑兵,疯狂无比地策马冲了过来,箭在弦、火枪在手,这是不惜命的决死突击了,也许只有疯子们才选择这么干,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雷何珩心头邪火三千丈,转向手下亲卫喝道:“还等什么?给我杀一个不留”
亲卫们都是锐士,实战经验丰富,虽然已经得到上官命令,仍然不慌不忙,冷静无比地射出一波箭雨,转瞬间就将几个狂信的疯子解决了。
在雷何珩怒气冲冲的这个时候,‘七曲’仍在据地死守。
他们已经射杀了数十骑冲上来的敌军骑兵,也击杀了上百名敌军的下马骑兵,其中夹杂有狂热的参战平民。
曲长李斯命令士兵们将所有可以拆掉,可以堆积起来的东西,包括敌人的尸体和死马伤马统统堆积起来,构成防御垒墙,只有必要的军械武器例外。
不过,仍然有好几个敌人疯狂地冲入防垒,士兵们奋勇将他们杀死。看到这些,李斯感到震惊,萨非伊朗的狂信兵团竟然是如此的无情、狂热,慨然赴死,当真是可怖、可怕亦可怜。但李斯也从中看到了己方坚守待援的希望,敌军固然疯狂,人数亦多,但是纪律比较松懈,俨然人自为战的乌合之众,敌军首领必然难以如臂使指的指挥战斗,其战斗力倒也不会很强,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这时,李斯就发现一伙敌军,足有百人上下,径直向防垒冲来。
看这伙人队形密集,李斯干脆将不太舍得用的投掷飞雷拿了一颗在手上,估算着距离,然后点火,猛然运力投掷过去,轰隆一声巨响,硝烟弥漫,立时炸死炸伤二三十个。另外一伙敌兵虽然目睹了这一屠杀场面,仍然叫喊着往前冲来,曲中的一位‘军士中直长’也不肯落后,也是一颗飞雷掷出,炸死炸伤二十几个。两颗飞雷的巨响,终于震慑住了那些狂热敌兵的势头。
曲副亦是机灵,立即命令数名锐士用携行的佛朗机和虎蹲炮教训一下那些狂得没边的敌兵,一时间轰隆声不绝于耳,血火硝烟中,一片鬼哭狼嚎。
垒墙后,几个士兵正处理着重伤号。‘近卫骑兵独立军团’的骑兵,都是上马能奋勇杀敌,下马可医伤病的精锐骑兵。军团要求每一位骑兵,对各种刀伤剑创、跌打损伤等外科、骨科常见救急医治法都要熟悉,每年训练都有专人专门传授和考核,连带着一些军中常见病症,如头疼、腹疼、腹泻、伤寒、痢疾、发热、感染、中暑等也都知道怎么用药处置,每个骑兵都随身携带有常用的几种伤病成药。负责看管伤号的锐士,努力使自己显得镇定自诺,从一个重伤号走到另一个重伤号,给他们鼓劲。现在的局面是,仅剩有八十来名可战的己方士卒与墙垒当面数百名敌军士兵对峙,而周围至少还有一两千号敌军,情势危急。
此时在十几里之外,雷何珩正不得不命令骑兵三部全力疾赶,迂回解围——袍泽危急不可坐视,七曲的可战兵力亦是不可以随意舍弃的。
精锐骑兵的突击势不可当,他们直接消灭面前的一切拦路的敌人,雷何珩部本队骑兵一路疾驰战斗,终于破入敌阵,击溃敌众,将被围困在山凹路口的‘七曲’解围出来,包括伤亡者在内,全部迅速撤出险地。
但是对于雷何珩来说,无论他现在怎样决断,士兵们其实都正在走向死亡或者说无限地靠近死亡,他们这是在生与死之间的刀尖上跳舞,一步走错则全员覆灭。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们或许即将死在某个荒漠、某个路口甚至某个街角,谁他娘的知道呢?
雷何珩下定决心,收拢部下的骑兵,命令所有人向‘报达’方向攻击前进。
与此同时,在燃烧的战场上,骑兵的洪流正向前推进,蹄声隆隆。近卫骑兵独立军团、近卫骑兵飞熊军团、近卫骑兵游弈军团齐头并进,星夜兼程,赶上雷何珩部就是胜利。而在另外一个方向,近卫黑骑兵黑蛇军团也在星夜兼程,向着‘报达’进军。
在充满血与火的战场上,死亡不可避免,这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五月二十五日,午正二刻。
这个时候,雷何珩部经过一路突进,一路野战,一路冲杀,已经成功迂回突进至‘报达’城下,并突然向着守卫相对松懈的‘报达’城东门发起了猛烈攻击。当骑队冲过来不及关闭的城门时,一颗开花爆弹天外飞来,带走了雷何珩一名亲兵的生命,而四处乱飞的流矢也让雷何珩受了伤。
雷何珩再次上马,随队冲锋时,他的大腿已经失去知觉,鲜血从铠甲下慢慢渗出,但这已经顾不上了。
以战养战的骑兵们,一边轮番冲锋,一边就地从敌兵尸体身上搜刮,补充箭矢还有火枪弹药。
虽然敌军仍然坚守阵地,但雷何珩决意急速突进,既然已经侥幸夺城而入,当然要尽可能在‘报达’制造最大的混乱。
五月二十五夜,‘报达’城内已经是半城烈火,映红天际,雷何珩不折不扣的实施了杀人放火的计划,进攻到哪里,就在哪里放上一把大火,这极大的牵制了敌军的兵力,同时也给敌军的心理以巨大的打击,瓦解了敌军抵抗的意志。
当‘北大营’的先锋部队,三个近卫骑兵军团即将抵达‘报达’城下的消息传递到雷何珩手中时,胜利已经不可逆转。
事实上,从‘哈马丹’方向佯动过来的‘近卫黑骑兵黑蛇军团’,也离‘报达’城不过二十余里。
所有还在‘报达’城苦战的士兵们齐声欢呼,大军即将入城,敌人的失败近在眼前。
现在,雷何珩确信,‘报达’是他的了。他不需要控制整个城市,他所需要的仅仅是夺城首功罢了,先登旗、首功旗,还有‘侵略如火’之类荣誉都是他的了,‘报达’这个地名也能堂皇正大的缀在‘骑兵三部’前面了。
现在,这一切都是他的了。快速而大胆的冒险奔袭,让敌人对他们无可奈何。
五月二十六日,会师后的四万骑兵,在‘报达’城以南八十里包围溃逃之敌,一战而全歼‘报达’城逃敌,取得全胜。
之后北大营所节制的各军陆续南下。经过数天激战,进入六月,萨非伊朗在‘库尔德斯坦’山区的防御部署全线土崩瓦解,两河地区的‘报达’行省也全数落入西北之手。或许,攻占‘报达’城之役在整个战局中是决定性的,虽然战争过程充满了天方古国式的神奇。
甘霖十五年秋八月。
在‘哈马丹’虚晃一枪的平虏公,突然率八万铁骑,闪电一般南下,横扫千军如卷席,全取‘洛雷斯坦’,改设为‘洛雷’行省。
其后又挥军直下,前哨逼近‘伊斯法罕’,陈兵威胁‘萨非伊朗’国都,迫使‘萨非伊朗’皇室抽调大量兵力回防,旋即就移师于‘美索不达米亚’两河平原,与‘北大营’麾下诸军会师,摆出与萨非伊朗争夺两河地区的架势,会战似乎不可避免了。
营垒中硝烟尚未散去。
趁着战事方歇,都长命令把刚刚死在敌军流矢冷枪下的士兵遗体都抬到一边,继续吃饭。
雷浩蹲在垒墙后吃饭,一个都的士兵也全都蹲在垒墙后吃饭,几张神臂弩、中号佛郎机,还有几架床子弩就架在一边,被毛毡苫布盖着。
‘都’中并没人知道雷浩的真实身份,包括‘都长’在内。雷浩三年前完成元老会‘兽域修行’归来,就在雷瑾的安排下在‘赏金会馆’挂了名,用化名干了两年时间的‘赏金客’,期间在标行混过,在商队混过,在武技学馆、枪棒讲习所也混过,甚至与西北‘正教’的不少底层人物打过交道,他还有在佥兵守备军团‘选锋营’、乡兵‘团练’中短暂训练服役的经历,也曾经跟随民间‘袭击营’、‘游猎小队’以及半官方的‘向导巡逻小队’出过多次差使,‘闯荡江湖’的经历可以算相当丰富多彩了。
一年前,雷瑾又安排雷浩以化名进入军需总务司做一名胥吏,半年之后‘借调’到农牧工商署,还是做胥吏,但是升了级——当然这些对世子雷浩的真实身份来说都是浮云,重要的是经历以及见识、阅历,人生的历练需要丰富的经历来充实,尤其是世子雷浩,将来要总揽全局治国理政的储君,他需要更多的民间底层生活经历以体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体会草民百姓的喜怒哀乐,更需要相当的底层视野来充实将来的上层大格局。
两个月前,雷浩从农牧工商署‘消失’,接着便以新的化名调入西宁行营,仍然是从底层干起,他现在是一名军吏,二级吏士爵,不隶军籍。
伙房今天做的是小米干饭,米粒儿油亮,粗瓷碗、木碗、竹筒子盛上,浇上一勺子菜肉汤,再给一块咸肉,吃起来还是不错的。平日里都是锅盔面饼、肉夹馍什么的,再不就是炒米炒面了,直接拿在手上嚼啃就是了,厮杀汉子想在战场上吃上点好的,干的稀的再喝上点菜汤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午初时分,阳光很烈,端着粗瓷碗,雷浩一脸的汗水顺着头盔从脸颊上滴落,却也顾不上了,先把这碗干饭吃了要紧。
轰,一颗石弹从天而降,蹲在斜对面两丈以外的一个士兵闪避都来不及,饭碗哐当砸得粉碎,吃了一半的小米粒飞在空中,士兵的身子和饭碗同时摔在地上,士兵已经被石弹砸成重伤,眼见是难活了。
几颗小米粒飞溅在雷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