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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书院在大燕地位超然,不为朝廷所控。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不违反花山精神的前提下,一个人若有着强悍的领导力,也是能够控制相当多的事务的。
所以,李凤亭才能够在自己离开之后,保证自己的影响力能够持续保护当时尚未成熟的陆颖。
而花山书院的独立性又保证陆颖一旦成长起来,就会慢慢将这股影响力消磨,把花山书院打上她自己的烙印。
“如今老师手下的亲信,多数是从康王府才跟着她的人,少数是朝廷中的清流派。严格来说,没有一个是她自己亲手培养的心腹。面对一个内乱和天灾交加的乱摊子,老师的担子难道不够重?老师其实心里肯定是希望我去帮她。可她登基之后,我一直窝在花山不肯进京。老师也不强求,由我有一天拖一天。我打开了花山内库,却没有给她直言片语,老师也只字不提。我为着自己逍遥快活,不肯留在京里,也不过是仗着老师对我没办法。”
“后来,老师派我去西北。去了不久我就明白,老师是在逼我。她了解我——她其实什么都没做,也不用做。她只消把我往那个地方一放,我就得自己陷下去。”
“你说的对,不是游川也会是其他人——西北是个随时随地都会死人的地方,也许王六会为保护我而丧命,也许江寒会就在我眼前阵亡,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只要我在西北一天,我怎么会看不到那些鲜血和断肢,听不见那些呻吟和惨叫。”
“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谪阳,其实你不用为我生气。老师算计我也不是第一次,却从来没有害过我。她不过在提醒我,躲在花山是没有用的,逃避责任是没有用的。我不管老师是不是早就有这个企图或者打算,但她既然坐上了帝王的位置,就必须履行一个帝王的职责。她同样也有很多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是我,她已经在很多地方违背了一个做皇帝的准则了,我不能太自私了。”
陆颖五指扣着门板,额头抵着手背,低声道:“谪阳,我明白你的心意。开内库这个决定让我是很痛苦,可是,难道不开就可以不痛苦了吗?”
不管如何,死的那个人是游川。
门吱呀一声开了,谪阳双手扶着门边,维持着开门的姿势站着。
两人对望着,眼神皆是复杂。
陆颖知道谪阳不会真的不管她,她也不会真的生谪阳的气。他们从那小就彼此认识,在谪阳眼里,她还是那个会哭会说傻话的大娃娃,在她眼里,谪阳也还是那个冷着一张脸却从来不拒绝她的小少年。
谪阳念书,陆颖习字。谪阳舞剑,陆颖堆雪。念慈观里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两人无法替代的岁月纠葛,是心还在纯净如水的年纪不能分割的依赖。
陆颖伸手,替他抿好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目光从他白皙的耳垂移到他明若宝珠的眼眸,那眼眸也正望着自己,里面清晰地倒影着一个小小的陆颖。
“谪阳。”陆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叫他的名字,还是想发出一声叹息。
——若当初谪阳选的不是我,或许,现在会很快乐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又立刻被她心里另一股强力翻出来的躁动情绪掐熄:发什么傻,谪阳只能是她的!
手滑落下来,握住他垂在身边的手,向自己拉过来。
一拉没拉动。
谪阳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但全身都透着抗拒和愤怒的气息。
陆颖脸色猛得阴沉下来,声音突然变得极冷,冷得令谪阳心里发颤:“你在想什么?”
谪阳侧过头,不看她。
陆颖心里猛得收紧,脊椎好像被一根针戳进去,疼痛顺着脉络一直传递到指尖。这疼痛反仿佛是唤醒了她心底沉睡的一头野兽,刺激了它本来就不够温顺的性子。
野兽抖了抖毛,一拱身,就裂开獠牙扑了过来。
陆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根弦断了,她握着谪阳的手突然用力,将他推压在门上。谪阳猝不及防下没能来得及将陆颖推开,反应过来后,陆颖已经贴面吻了过来。
这不是陆颖的吻。
陆颖的吻向来是轻柔的,缠绵的,带着令人心醉的流连,藏着她本人都不自知的撩拨,是让他心痒难耐的那种特有的矜持。
此刻却是充满蛮横的占有欲,狂暴如同龙卷风的劫掠,不是顺从就是死的霸道态度。以前在他面前的温文儒雅、婉转旖旎的一面仿佛都是虚构的假象,此刻被不留余地的一把撕下:白茫茫一片,只剩下,□裸的控制欲。
她要他的屈从,要他低头。
他谪阳岂是由别人搓圆揉扁,逆来顺受的性子?
直觉地想把压在身上的人扔出去,可是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身体,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无论主人怎么催逼,都不肯再动一动。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这个人,是陆颖。
不是别人。
谪阳感觉到身体逐渐被陆颖的气息入侵,这气息仿佛具有腐蚀性,一点点的消融着他的抗拒的信心和执着,软化着他的毅力。经不起的诱惑就在他面前,喜欢的人就在他身边,那个想拒绝的话融化在喉咙里,想推开的手也变得无力,自命天下第一的内力仿佛被下了散功药一样在丹田软趴趴的蹲着。
渐渐的撑不住了谪阳本来放在身边捏得快要爆筋的手,终于忍不住抚上陆颖的腰。
且就让这一回吧,谪阳想,就这一回。
☆、122
没有用花山迷宫的钥匙,陆颖带着众人从迷宫进入,一路随手解开遇到的谜题。
如果说开始众人还不明白为什么三百年来花山内库固若金汤,无人能入,现在所有的疑惑在其实庞大的花山迷宫面前,全都烟消云散了。
莫名奇妙的符号和线条,拆开看每个字都明白,组合起来却不知道说的什么的问题,无法理解的描述,从来未见过的词语仿佛是闯入了一个未知的先古朝代。
“这样的规模,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建出来的!”谢冼感叹道,“怕不是要耗费倾国之力,才能建成吧。”她的本是武人出身,注意力反倒都放在了迷宫本身上。
许言武在最初的震惊最后一直默默跟在陆颖身后,观察她如何解开一道道谜题,看了半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小姐曾经说过,花山迷宫穷她一生可能都无法解开。我原以为她是在说笑,现在看来并没有夸大其词。”
代宗灵等人虽然知道陆颖打开过花山内库,但是陆颖从来不提,她们也不会去问。花山内库一旦被打开,开启者即拥有所有权和处置权。除了上次被赵榕手下强拖进去一次的宋西文,代宗灵等人也仅仅知道入口在哪里,至于里面有什么,却是无从想象。
包括陆颖第一次好奇之下误闯内库,最先发现的葛飞也只能通知李凤亭来救。
此刻,除了宋西文外其他三人默默看着陆颖从容不迫的解题,心里的惊愕和疑惑越来越大:陆颖小小年纪如何能够知道这些她们闻所未闻的东西?这明显与现有各种学说思想迥异却又自成体系的谜题内容显然并不是什么人恶作剧之下编出来的暗号。而陆颖也不是一见就能答出谜题,有的还需要推算一翻。
宋西文曾经听过这些东西学自平南郡卿赵谪阳,所思与三人又有所不同。
只是看着专心低头演算的陆颖,四人却突然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眼前这个自己熟悉的陆颖也许有着其他人完全不知的一面。
许璞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围在陆颖身边的人。
她有陆颖给的迷宫钥匙,两年多来也曾经在这里研究过一段时间。但是许璞并没有宋丽书的执着,当她发现这些陌生的学说包含了不下六门体系严谨、分类丰富、内容庞大的学科知识后,就果断放弃了。
别说六门,就是仅仅想要研究其中一门,恐怕耗费毕生精力都不止。
许璞不能说自己对里面的东西不好奇,但如果仅仅外面的东西就需要如此海量的功夫去破解,里面的东西八成对那些能看得懂这些内容的人才有用。就算打开了内库,她能干嘛呢?
姬香妃,花山书院的创始人,花山书院的第一任山长——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居然能够修建起如此鬼斧神工的底下建筑?
解开最后八道题目,陆颖领头进入内库大殿。
众人一眼就看见了正面光洁的大理石壁上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才一入目,便不约而同地觉得一股巨大的气势带着宛若压顶、暴风扑袭的可怕气息,咆哮着扑了过来。
除了已经习惯了的陆颖和许璞,其他人都是不同程度的露出了惊惶和戒备的神色,心跳猛然加速,甚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得花山者得天下。
葛飞面色微微苍白,呆呆望着那几个字,喃喃念叨,“原来这句话不是空传,是真有其事。”
陆颖仰望着这几个字:“这七个字,其实是太祖皇帝的笔迹。”
众人包括许璞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射向陆颖。
尤其是代宗灵四人,她们与李凤亭多年相处中,多少也知道些内库的情形,却不如陆颖这样开口就如此笃定地道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太祖皇帝?难道说,花山书院的修建还有太祖皇帝的手笔?”难得一开口的王恕居然提问了,“山长如何知道这个?”
陆颖轻轻一笑:“花山内库里有一本手札。”
众人的耳朵立刻敏锐地竖了起来,听她说:“手札姬香妃留下的。里面有关于他本人的来历,他建立花山书院的目的以及建立书院的过程的详细记录。”
说道这里陆颖有意停了一停,扫视了一眼众人,看见无数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显然是等待着她继续讲下去。
陆颖突然闭口不提,眼神古怪:“手札我留在内库中了,你们下去可以自行翻阅。”
众人胃口被高高吊起来,虽然心里渴望,竟然也没有埋怨陆颖。她们都不是没有耐心的人,陆颖这么说,想来手札里的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可以交代清楚的,还不如一会下去自己看。何况,也等不了多久。
陆颖一边爬高爬低地开启一百零八个木盒,一面不经意地欣赏着众人心痒难耐却又强行压制的表情,眉梢不禁慢慢地弯了一弯,不易察觉的透露了主人此刻戏谑的心情。
众人只是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察觉她的表情。
唯有许璞,将陆颖自己都不在意的一个个细微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心底慢慢地升起一个模糊的意识。
这感觉让她心惊肉跳。
自陆颖从皇宫回来的时候,许璞就隐约察觉到一点迹象。可后来没多久陆颖就去了西北。信件来往了两年,虽然其间偶尔也从来信措辞语气上发觉到一点,但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这次回来之后,她却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陆颖的性子在变。
比如刚刚——如果是以前的陆颖,绝对不会以戏弄自己的师长为乐趣的。在李凤亭的教导下,陆颖绝对是一个对各种礼仪道德保持绝对尊崇的标准文人儒士。就算是自己的师长闹了什么笑话,她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