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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长苦笑着,抬起手点点她,摇摇头:“你、你说你——真是性子一点都没有变!什么都要和我争,我培养了五年的弟子你一句话就想抢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说着,声音愉悦的向陆颖介绍道:“当年,这位林旭先生与我也是书院的同届。我们那一届学生里,若论成绩,不是她第一便是我第一,我们俩就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毕业的时候,山长找到我们两人,希望我们能够留在花山任教。我当时欣然留下了,她却拒绝了。”
陆颖心里一笑,她太熟悉山长了。山长笑着说两人是死对头,心里对自己这位同窗是很亲近、很在意的——就仿佛自己现在和许璞等人一样的关系吧。
虽然也没与林旭说过一句话,但她立刻也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好感。
“我说冉之,当初你要是肯留下来,这山长的位置可说不准是谁的呢?”山长故意揶揄的看着林旭,然后笑意一收,眼神真挚而诚恳,“怎么样,你在外游历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以后就留在我这书院里任教吧,山长这位置是不能给你,做个副山长如何?”
林旭原本温和如同春风的脸上浮现出惆怅的神色,眼露迟疑说:“凤亭,你就不问问我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去过什么地方吗?花山是个单纯的地方,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喜欢最留恋的地方,我真不知道——”
“冉之,别说了,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
“其实我这次来,只是听说你收了弟子,一身本事后继有人,所以才来我暂时还没有别的打算”
“冉之,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人劝呢”
此刻没有陆颖多嘴的余地,她只能静静听山长和这位林先生谈话:这位林先生只怕多年来经历过不少事情,吃过不少苦,所以在刚刚给人一种久于奔波而疲惫的感觉。
山长和林旭还在为是否留下来而争执,陆颖忍不住开口道:“林先生,”
两人都停了下来,侧目看向她。
陆颖微微谦虚的低了□子,然后道:“学生以前在课业上遇到高深的问题时,总觉得只要不断的钻研,一定会有结果,但常常脑汁绞尽也没有进展的时候,人也越来越烦躁,除了这道解题,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去做。后来有一次,又遇到这种情况,我心情糟糕到极点,干脆把书本一扔,到外面玩去了。等两天之后,我再回来看这道题的时候,一眼就发现原来解这道题目的关键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技巧,就奇怪了——我当初怎么就是想不到这个上面去了呢?所以从那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会干脆出去走走,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它,往往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林旭眼微微露出惊色,望着她久久不说话。
陆颖外表平静无比内心紧张无比的等待她的反应,只见林旭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眸中的光芒时暗时亮,翻滚浮动,长时间后才缓缓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然后向山长道:“凤亭,你这个弟子,将来不得了啊!”
山长见林旭意动,脸上也绽放出笑容:“这么说,你决定留下来了?”
林旭笑容变得明朗,眉眼中原本的惆怅和抑郁不见了,换成了一脸轻松和快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啊,半天没被你说服,反被你这个徒弟几句话劝动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我可真是老了!”
山长也跟着哈哈大笑,眼睛瞟了一眼陆颖,含着明显的赞许。
陆颖见山长对自己的出言十分肯定,心中得意得开花了,但面上依旧维持着之前的谦逊淡定,让林旭看向自己的眼光越发的欣赏。
“这两日,我要出去一趟。”将林旭安置好后,山长单独将她留下来,并没有正襟危坐,随意的倚坐在藤椅上,笑眯眯的看着她,眼睛含着一丝特别的意味。
陆颖知道山长出去定然和自己有关,于是问道:“老师,你要去哪里?”
拜师礼后陆颖改口称李凤亭老师,比以前感觉上更加亲近了些。
她老师眼角一弯,身子前倾了一点,露出一个调侃的眼神:“还不是为了你的那郡卿夫郎?如今你我师徒名分已定,我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用师长的身份为你去提亲。那平南郡王府也是名门大户,若为师没有一个压得住秤的身份,如何能为你争取这门亲事?”
老师真是的,没事就会拿她开涮,陆颖郁闷的别过头,心里却不由得想到谪阳的模样,和那天他拉着自己手说:“你可愿娶我?”顿时,心里一股异样的甜蜜泛起来,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过于投入,耳朵不禁羞红。
此刻从她头顶前传来老师明显是戏弄的笑声,让她越发觉得窘迫。
老师走了几日后,便又是休沐日了。
天才亮,便有人来敲门。
陆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敲门声继续。
陆颖将被子往脑袋上一盖。
外面的人大概知道里面的人醒了,敲的更加卖力!
陆颖缩了□子,心里却有种想把外面的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无奈外面的人毅力十足,不但敲的更加大声,甚至还带上了欢快的催促节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陆颖忍无可忍,晕乎乎从自己床上爬起来,全身软软的打了一个呵欠,对面的许璞也睡眼朦胧支起身子,皱的眉头与她对看一眼,然后向门口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别敲了!来了。”
陆颖不得已,披了衣服去开门,外面果然站着沈菊,衣着整齐,精神无比,笑得极其惬意地摇着她那恨不得片刻不离身的扇子。
她分明是故意的。陆颖顿时怒火上涌,沈玉秋,你这个家伙精神好就不让别人安宁吗?
“玉秋,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好不容易休沐日,不好好睡觉,起这么早来干嘛!”陆颖发飙。
她的起床气是不小的,不过,谁叫你自找的呢!
沈菊无视陆颖的狮子吼,趁她不防范身体灵活的从开了一半的门挤进来,无视陆颖的怒视,径直去拖还坐在床上歪着脑袋靠着墙并一脸倦意的闭着眼睛打呵欠的许璞同学:“快起来,小妹夫不是请我们去他那去玩吗?还不赶快起来准备!”
敢情是为了要见谪阳啊!
陆颖心里说不出是恼怒还是不爽,谪阳到底是谁夫郎!!?那么积极做什么!谪阳虽然说欢迎你们去玩,又没有叫你们马上去!
沈菊眼珠向陆颖飘了一眼,见她果然生气了,一张小脸鼓的圆圆的,十分有趣。她的嘴角勾个弧度,假装没有看见,嘴上不停的催促许璞快点起身换衣服。
许璞被沈菊摇得晕头转向,为了躲避她的手,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朦胧着眼睛在衣柜里摸来摸去,然后忍不住警告斜了沈菊一眼。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沈菊笑的无比惬意,右眼悄悄眨了一下:没关系的!
许璞眼光微微闪了一下。
——可是你也惹到我了!
沈菊继续笑,不过微微垂了垂眼皮,算了稍微表达了一点歉意。
许璞轻轻哼了一声,眼睛又瞄回衣柜。
——这次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一直到六人衣着整齐的走出书院,陆颖还是黑着一张脸。
要不是自己也要去见谪阳,她才不要带这一群人去念慈观!现在想想当时应该暗示谪阳不要请这几个家伙来的。念慈观是她和谪阳两个人的地方,这么一群人都去的话,她还怎么跟谪阳说话呢?
说起来上次谪阳离开书院后,除了中途派人送来衣服外,她就再没有得到他的讯息,也不知道谪阳现在在做什么?看书?练功?
陆颖思考着,眼睛焦距并不在脚下的路上,只是凭着四年的经验,下意识的前行,左拐,右转,下坡,上坡
山长已经去了平南郡王府,这事谪阳大概还不知道,一会要同他说,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吧,陆颖琢磨着。
这几年自己学了不少东西,却是很少了解时政,多半都是山长提到,她才知道。所以这段时间也在找资料恶补一些常识。现在陆颖知道平南郡王府其实除了西北军,禁军外,大燕第三大军事力量,在整个大燕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平南这个封号的出现要上溯到谪阳的曾祖母那一代。南方蛮夷文化自古以来自成一派,习俗于中原地区迥异,而性情却又激烈,虽然她们承认是大燕治下子民,却又认为自己是神眷顾的子民,与其他人不同,所以不肯事事都服从朝廷管理,设置在南夷地区的总督一职几乎形同虚设,历任都没有办法坐满三年,就不是请辞就是平调。所以管理南夷素来被认为是一件苦差:态度温和了会被认为是软弱可欺,态度强硬了,又会被认为是威胁,最后激化矛盾。
当年正值南方十六族夷人□,谪阳的曾祖母,当时的三皇女赵鸿领军南下,打了三年,谈了三年,打打谈谈又三年,最后终于与十六族达成了停战协议,娶了十六族中的最大的花骨族族长的嫡子为正夫方得了安宁,此后虽然期间也出现几次小冲突,但都在赵鸿的软硬兼施下,安抚下来。
赵鸿的功绩显赫,朝廷少了一大顽症,自然对这位功臣要大大的奖励,于是赐了平南的封号,同时也答应了她平南郡王府保有一定数量的军事力量的要求。只不过,天高皇帝远,赵鸿的精心经营下,平南军逐渐壮大,实际上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约定。朝廷虽然有些不安,却始终找不到比这位平南郡王更擅长应付南夷的人选,因此对她的刻意扩张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要时不时安抚慰问一番。
照理说,这位平南郡王成为一方土皇帝应该是心满意足,万事无忧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皇女与花骨族族长嫡子二十年夫妻仅仅诞下一个儿子。虽然她还有其他庶女出生,但是有十六族的虎视眈眈,平南郡王不能立其他夫侍诞下的女儿为继承人,否则她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和平转眼间就会面临被颠覆的危险。
幸喜那个嫡子天生聪慧,又生的粉琢玉砌,很得这位郡王的喜爱。种种因素,终于让她下定决心,立嫡子为继承人,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为他从平南军的青年俊杰中招赘了一位能力出众的妻主,这样一来总算让所有的人都满意了。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真的事有巧合,还是被下了诅咒。平南郡王的这位嫡子终身也只出了一个儿子,便是谪阳的父亲,而谪阳又是他父亲唯一的孩子。
因为平南郡王府连续三代都没有女性继承人,平南郡卿在所有人眼中就成了平南郡王府继承人的代名词。
山长第一次见到谪阳知道他有这样的身份,自然是相当吃惊。
当然,她自己当时也是非常吃惊。
然后,陆颖心里有些心事,从谪阳的爷爷到谪阳的爹爹,婚配的都是平南军方的人。为了维持平南郡王府的势力均衡,谪阳妻主的这个位置只怕很多人尤其是平南军中的人会盯得很紧。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竟然轻易插了进去,陆颖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己的出现肯定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底线!
山长此行,怕是不会顺利,陆颖心里早就有所预感。
不过,这些困难她都能轻易想到,山长又如何想不到呢?但是山长还是毫不畏惧的为自己前去平南郡王府,陆颖心里轻叹一声,山长的恩情,她真是一辈子都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