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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侧首,只见风莫醉立在几步之外,玉色衣衫顺滑如水,褶皱间沾染清明月光,他微微蹙眉,看向莫姝语,“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小醉哥哥?”莫姝语显然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垂下头,咬着胭脂浓丽的双唇慢慢道,“没没人教我”话未完,复又抬起头,鼓起勇气继续道:“是我自己想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有风吹过来,扬起软薄裙裾,水波一样逶迤,左腿的疼痛加深,脚下有些使不上力,我皱了皱眉,想换个姿势以免身形不稳。一只手却及时扶上胳膊,熟悉的气息撩过来,嗓音中含了薄怒,“是不是腿又疼了?”
抬眼,对上一双清亮浓黑的眸子,落染千点月色,风莫醉不知何时已看清了我的细微动作,闪身过来扶住我,手从胳膊挪到肩头,“腿疼也不知道哼声,你以为那都是小伤?一回来就不顾轻重地乱跑,还妄用轻功,筋骨要是没有愈合好,落下病症变成瘸子,可不要哭哭闹闹坏了我风家的名声!”
被他毫不留情地迎头这么一顿训斥,我习惯性地瞪了他一眼,“就是要坏你家的名声!”
“小醉哥哥,你不要被她骗了!”莫姝语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如石落浅河,很是响亮,“她根本就是在装病,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让你留在这里!”
风莫醉的视线再度移到她身上,似浓墨勾画出的眉毛依旧保持微皱的模样,语气有些不悦,“姝语,你别再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她真的是在骗你!”莫姝语涨红了脸嚷道,眼圈也渐渐红了,晶莹的液体仿佛随时要流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来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小醉哥哥?你知不知道,她不仅嫁过人,还和很多男人纠缠不清,脏死了,根本就不值得你——”
“够了!”风莫醉怒声打断她,“看在你爹的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忽然真的有些生气,心底也升腾起怒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过气了,以前流觞在,没人敢说这种话惹我生气,流觞离开之后,我看开许多事,无心生气。可是,此刻我看着莫姝语那张明丽鄙夷的脸,突然就忍不住生气了,遂顺势懒懒靠到风莫醉身上,作出一副弱不禁风站立不稳的样子,撒娇般开口:“小醉,风吹得腿疼,我想回房了。”
感觉倚靠的身子明显颤了颤,我十分淡定地看向某人略带一丝僵硬的脸,浅浅笑了笑,以目示意:就这承受能力,也太不怎么样了吧?
谁知身子猛地一下腾空,整个人已被他横抱起,清楚地看见那双清眸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狡黠神色,熟悉的淡香逸入鼻间,我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觉得玩笑似乎开得有些过了,正欲挣扎下来,可转念一想,反正风莫醉的心上人又不是莫姝语,误会就误会了,一咬牙抬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姿势极度暧昧。
别过脸,对着面前脸色铁青伤痛欲绝的明丽小姑娘勾勾嘴,挑衅味极浓,谁让她刚刚骂我骂得那么难听还在流觞墓前大嚷大叫的!
“过几天我让人送你回洛阳,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风莫醉淡淡丢下一句,抱了我转身而行。我转头看着孤零零立在那儿的娇俏身影,忽然又生出一丝愧疚,有些兴味索然,遂挣扎着下来,一言不发地兀自向前——不过也是一个痴心女子,为爱而伤为爱而恨,谁会比谁幸运几分?
“你怎么还在笑?很好笑吗?”直到进房坐下,风莫醉的嘴角还依旧向上弯着,而且弧度不浅,我靠在枕上,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没有,只是突然心情很好。”他笑意未退,查看着我腿上的伤势,随手又摆出了一排细长的银针,“你发起脾气来,还挺像个小姑娘的。”
“怎么,心疼了?”抬眼望向他,有些狐疑。
银针上闪亮的冷光划过眼中,我习惯性地哆嗦了一下,紧张道:“不是已经好了吗,怎怎么还要扎针?”
“血脉不畅,需要活络一下,”白玉般的手轻拈长针,灵活扎下。
我下意识揪紧身下的被单,玉白色的衣袖清水般滑过腿上肌肤,如风不经意的抚摸。原本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如今添了两道长长的可怖疤痕,褶皱一样的突起色泽淡红,着实令人扫兴。
“针只要扎对位置,一般都不会痛,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一副如经生死的模样。”衣袖离开,他取出一个淡青色的小瓶,将里面的清滢液体倒在疤痕处,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开清液,慢慢轻揉起来。
凉意散开,沁入肌肤,触肤的指尖亦带着微凉,异样的感觉渐渐衍生,仿佛心底要开出幽幽的花来。心下莫名漏了几拍,我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一种除疤的药露,”他没有抬头,留给我一头如墨青丝相对,手下力度略略加了些许,“知道你这个女人向来肤浅又爱慕虚荣,肯定受不了身上有几道这么难看的疤,所以特意调制的。”
我闻言恼了,瞪着他道:“什么叫向来肤浅又爱慕虚荣?风莫醉,你少诋毁我!”
他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看我,嘴角轻勾,凉凉道:“这么说,你很愿意留下它们了?”
手指离开,细微的舒适感觉似乎还有所残留,我掠了一眼那两道丑不拉几的长疤,很没骨气地悻悻道:“好吧,我确实很肤浅很爱慕虚荣。”
他得意地轻笑着又垂下头,手指触及肌肤的前一瞬,我突然挪开腿,夺过药露,不客气道:“我自己来!”
他没和我争执,收回手,半晌,又问:“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怎么又跑出去了?”
“睡不着。”我轻描淡写地答道。
“哦?睡不着?”他忽然离开凳子,径直坐到床榻上,凑近道:“以前在山上不是睡得挺好的吗?莫非是因为我没在旁边?”
浓黑的眸子里尽是戏谑调笑的意味,熟悉的温热气息骤然袭来,我惊得向后一仰,双手支床,随即扔过去一个白眼:“你想多了,麻烦离我远点!”
他单手撑着身子,往前又凑了凑,另一只手撩起我肩头的一缕发,杜若汀芷般的淡香若有若无,“如果真是的话,没关系,我可以牺牲一下,留在这里陪你。”
我拔下头上的白玉簪,把玩着左右看看,抬眼笑得一脸妩媚灿烂:“你下不下去?”
他稍稍收敛了嬉皮笑脸的风流样,翻身下床:“不用这么狠吧?”
“对待你这种没脸没皮的登徒子,这已经算客气的了!”我起身坐好,斜了他一眼,“成天没个正经,活该你那个心上人看不上你!”
“傻女人就是傻女人,”他摇摇头,轻叹一声,挥袖扔过来一个香囊,“以后要还睡不着,就告诉我一声,别再瞎晃了。”
言罢拂袖转身,动作姿态倒是颇为潇洒从容,我握住香囊,突然有些发愣,半晌,才终于觉得倦了,揉揉额角,宽衣睡下,淡淡清香自枕畔逸散开,织一夜安宁。
☆、由来风月惹祸多(三)
隔日,我拿着治伤的药去看谙谙,刚踏入房间,就见到青泽面无表情地从内室出来,路过我身边时稍稍顿了顿,算是问好。我疑惑着走进去,谙谙正坐在床上,抱了被子,埋头小声啜泣着,削瘦的双肩不停抖动。
“怎么了,谙谙?”我急忙坐到床边,轻声询问道,“是不是青泽欺负你了?”
“笺笺笺姐姐”谙谙终于止住啜泣,抬起头,一张小脸上满是胡乱擦拭过的泪痕,两个眼睛也红通通的,煞是可怜。
我扶上她的肩,温声道:“谙谙别哭,告诉姐姐,是不是青泽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哽咽道:“是是谙谙不好,总是惹他不高兴”
我皱了皱眉:“他到底做什么了?你要是再不说,姐姐就直接去问他了。”
“不要!”她连忙拉住我,迟疑了片刻,垂下头开口道:“青泽青泽哥哥说,以后不许我不许我帮他挡挡”
我微微一愕:“你背上的那一刀,是替青泽挡的?”
谙谙点点头,想起治伤时她因失血疼痛而完全苍白的脸色,我不禁有些动容,原以为她对青泽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依赖,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笺笺姐姐,谙谙是不是做错了?”她忽又抬起头看向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十来岁的年纪,就惹上这些情爱执迷,偏偏遇上的人还那样冷如冰雪,也不知以后要尝多少苦。我暗自喟叹一声,勉强笑道:“没有你没有错”
“那为什么他好像很生气,还说让我不要总跟着他?”黑亮的眼睛里红色未褪,略带懵懂迷茫的光泽。
我想了想,抚上她的头,宽慰道:“因为他是男孩子啊,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然不高兴让一个女孩儿替他挡刀。”
“真的吗?”那双眼睛里燃起一丝希冀的目光。
“真的,只是——”我有些不忍,微微颔首,吞下想说的话,取过青色小瓶,帮她上药。
“那——”她忽又望着我,吞吞吐吐道,“如果如果有一天,谙谙做错事,姐姐会原谅谙谙吗?”
我弯嘴一笑:“谁没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你一个孩子?”
“那如果如果谙谙骗了姐姐呢?”黑色的眸子里尽是躲闪紧张的神色,“姐姐会不会丢下谙谙再也不理谙谙了?”
“嗯——”我故意沉吟着,看她握紧小拳头,咬住唇,万分紧张的可爱模样,憋住笑意:“你要是敢骗我,我就——”顿了顿,终于笑道:“我就让你小醉哥哥给你扎针,扎得全身都是孔,难受死你!哈哈”
“笺笺姐姐,谙谙喜欢看你笑的样子”瘦弱的胳膊忽然搂在腰间,她伏在我怀里,发出的声音带着莫名其妙的低沉,“你一定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不理谙谙”
良久,我行到院中,看见依柔姐姐正在侍弄花枝,然而动作却有些迟缓,不似往日的优雅从容。一朵开得极艳的长春花倏地掉落,她似是愣住了,垂头盯着草上的花儿,久久没有别的动作。
半晌,她终于蹲□去,伸出手,一副想拾起那朵无意掉落的花却又不敢碰触的样子,迟疑了半天,终是小心翼翼地拾起,搁在掌心,喃喃道:“明明开得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枝头呢?难道你也跟我一样身不由己,只能得一个凋零的结局?”
晶莹的液体滴落,荏弱娇软的花瓣上凭空生出一枚露珠,却还是转瞬便滑下去,散到尘土里,消失不见。
“依柔姐姐,你怎么了?”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心下一阵惶然。
纤纤玉手猛然一颤,紫红色的花再次掉落,依柔姐姐缓缓起身,却不肯正面向我,“没什么,就是累了,停下歇一歇。”
我默然片刻,盯着她,道:“依柔姐姐,你有事瞒着我们?”这些日子,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