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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才开始有所披露。定县(在北平附近)的一个中国鸦片商被逮捕,后来却又不得不释放,因为日本在京当局拍来了电报,日本游客要去游览和视察清华大学和其他在北京、上海的大学图书馆,市政府会通知中国的学校当局把那些可能提到满洲沦陷的大批现代历史书籍藏起来或销毁掉。两则有关广田的并无什么恶意的幽默小品文,也从我的杂文集中被删去,这样,我的上海出版商才敢出版。我在上海的一家英丈周刊上发表的关于日本人不断增加的影响,以及学习日语的明智,结果遭到了刚从日本归来的外交部情报司的头目的严厉警告,周刊的负责人不得不立刻连夜乘车到南京疏通关系,并发誓今后要规规矩矩。那些年里,在上海的中国报纸上,我从未读到过一篇涉及到日本的社论,谈论日本是不允许的。《新生活周刊》发表了一篇来槁,把“满洲国的皇帝”描绘作“傀儡之傀儡”,结果,上海的中国法院在日本的直接压力下,判处壮经理14个月的监禁。事后,一位年轻的读者读到有个姓杜的人正好在这段时间里死去了,便误以为是那个爱国的杜经理,于是他悲痛得自杀了。复旦大学和上海其他大学发起了一次游行示威,学生们要求乘坐火车到南京政府门口示威。但铁路当局硬是不让他们上火车。于是,学生们抢到了几节车厢,机械系的学生驾驶着火车头,但车到苏州之后,中国当局扒了铁道,强迫学生疏散,并返回上海。另一次本已准备好的上海大学生的示威游行,又因中国宪兵闯入复旦的男女生宿舍抓走8个学生而告夭折,那是在1936年3月24日。次日,除英文报纸在头版头等刊登这个事件之外,中国报纸对此事只是一笔带过,还刊登了新闻发布中心发表的一篇淞沪警备司令的发言:少数共党学生如此无视法纪,指挥总部的联络官员命令上述学校当局交出共党不法分子,同时提醒那些好学生不要被共党利用,劝说他们要专心读书。近在1936年秋,8个①很有声望的中年编辑和律师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共产党嫌疑,但全部在上海遭到逮捕和关押,罪名是公开组织反对日本侵略的团体。直到战争爆发才被释放,因为其时孙逸仙夫人到法院抗议,要求同服爱国罪:“如爱国无罪,则应同享自由。”
『①原文如此。』
广田及其继承者们抨击蒋介石和国民党“挑起反日情绪”,这种指责的可笑与可悲性只有那些从开战前的岁月过来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得到。1936年2月20日南京发布的禁止游行示威的命令,立即扼杀了爆发于一月份的遍及全国的学生大规模反日聚会,命令包括下列四条:
〖1。对任何扰乱社会秩序、煽动闹事、破坏交通设施的企图,任何危及民国安全的行动,治安军队和警察将使用武力或其他有效措施加以镇压。
2。任何人若被发现以任何形式宣传、鼓动他人从事上述犯罪行为的,无论是通过文字、图画、演讲,还是任何其他形式,都将被当场逮捕,如有反抗,治安人员则可用武力或其他方式迫其就范。
3。旨在扰乱社会安定和秩序、蛊惑人心的游行集会,将由有关的治安军队或警察予以解散;游行集会的首要分子以及任何拒不解散的人,都必须予以逮捕。
4。任何人如若藏匿或收留上述条款中的违法分子,或帮助他们逃跑,将被逮捕。〗
正是在这种所谓针对“危及国家安全罪”的“紧急状态法”的庇护下,复旦的学生在法令颁布的第二个月便被合法地逮捕了。1936年我在《中国新闻舆论史》(芝加哥大学版)一书的“新闻检查”一节中不得不这样写道:
〖新闻的例行检查,意味着政府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不受来自出版社或其他人们的“干扰”,从而行使国家的职责。当一个政府无论是军事还是外交上都正在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时候,人们当然就不在乎把他们的嘴巴闭上;然而,当政府节节败退,属于整个民族的版图日渐减少,人民却不能讲话,新闻媒介的嘴巴也被封上了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新闻长期受到检查,结果自然是人民会普遍产生玩世不恭和沮丧情绪。统治者总是一再呼吁人民在民族危急关头保持“镇静”。这在东方传统里是再贴切不过的字眼,但是当这种漂亮的“镇静”保持得太久了的时候,当人们感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国破家亡,自己却于事无补时,这种“镇静”就与玩世不恭者的麻木不仁已相差无几了。〗
我还写道:
〖有一个事实是如何强调也不过分的:说今天的中国人还是30年前的中国人,这是谎话;仅仅因为在新闻媒介中,或者在公开活动中,看不到人们有任何反抗行为,尽管自己的国土一天天地被吞食掉,仅仅因为这一点就说中国人对国事“漠不关心”,这也不符合事实。〗
事实上,任何一个不及蒋介石政府那么“强大”的政府都不可能既将人民的抗日活动和抗日情绪压制到这种地步,同时却又能保持住自己的政权,并生存了下来。成千累万傲慢的日本士兵、海员、麻醉品商人,深入到了远至四川那样的内地乡村,而那些岁月里,除了满洲之外,全国只有6个日本人被杀死!这本身就是奇迹。仅看数据即可证明中国长城内的日本人与在满洲的日本人相比,是受到了更好的保护,生命安全更有保障:前者在1936年的死亡率仅仅是后者的三百三十分之一,即便我们设想满洲和中国其他地方的版图一样大,这个数字也是惊人的!
如果有什么人能够获得“煽动”抗日的殊荣,那么这个人肯定不是蒋介石的政府,这一点广田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将简单的事实公之于众是令人痛苦的事情,然而却也不无益处。情报司的头目认为我在《中国新闻舆论史》一书里陈述的事实真相是往中国人脸上抹黑,这个小官僚甚至还恐吓我说,在我回国时不让我下飞机。现在他应当感到高兴,因为我这里收集了一些毋庸置疑的,用官方文件证明了的事实,来回答广田的责难,国民党应该被洗清一切煽动反日情绪的罪名。因为这种情绪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只能由日本人负责。民族抵抗的决心是深深地扎根在民众心中的,而不是政府领导人为地煽动起来的。
压力、反压力、爆发
同时,在远东大陆,三股历史洪流正汇集一处,把中国和日本面对面撞在一起:其一,日本人正在长城内一步步无情地扩大占领区,并公开宣称华北五省为其直接的目标;其二,蒋和国民党政府已为一个现代国家奠定了基础,民族自卫也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其三,全国人民再也不能容忍政府继续采取投降主义和拖延抗战的政策,群情激奋,一触即发。以上三点仅仅是对当时所发生事情的一个大概总结。
日本扩张被占领土具体讲来有下列事件:1931~1932年占领满洲;1933年强占热河;同年,《塘沽协定》的签订划给日军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非武装区域;1933年天羽英二宣言称“亚洲是亚洲人的”;1934~1935年日军对察哈尔进行悄然无声的武装渗入;1935年在非武装区域建立了冀东政府,其成员由日军任命,同时日军在向北平扩张;这个伪政权立即被用做大规模走私和毒品贸易的根据地,其中心设在天津的日本租界;1935~1936年手腕悯熟的货物走私价值已达千百万元,这是在中国领土上公然违抗中国海关法的行为,1935~1936年华北日军的大小将领公开宣称一定要打倒蒋介石,要“对华北施行外科手术”;1935年广田提出“三原则”(中国-日本-满洲国相互提携,中国放弃与西方列强的合作,中国放弃反臼政策);日本人实际上在控制着以宋哲元为首的半自治的河北一察哈尔议会,这是一个由蒋介石建立的,起临时缓冲作用的议会;1936年,西安事变前的几个月,日本作了征服绥远的尝试;最后,日军多次公开宣布了土肥原等策划的阴谋,要将“华北五省”(察哈尔、绥远、河北、山东和山西)变为第二个满洲国,并称这是他们要立即实现的和不可改变的目标。接着便是1937年的芦沟桥事变。尽管日本所撒的谎都过于单纯、过于幼稚而不能蒙骗世界,我们还是应该注意到日本没有一个诡辩家、逻辑学家或者外交官能够否认“中国-日本-满洲国集团”意味着日本想把中国变成第二个满洲国,这是再清楚再确切不过的事实。
中国的新生得到进一步巩固,经济得以迅速地重建,民族自卫的准备在紧张地进行,具体讲来也有以下事例:市制的改革,国家银行的建成,中国财政的巩固,银元在向政府手里集中并运往国外作为中国的储备金;全国巨大的网状公路建设的飞速发展,把南京和西北、西南联接起来(1921年1185公里,1927年30000公里,1936年96345公里);四条新的铁路干线和四条支线的修建,最重要的是广东-汉口铁路的竣工,工作完全是在夜间进行的。工人们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劳作,1936年该铁路全线通车;陇海线延伸到西安,上海到西安有了快车,一条连接杭州与江西南昌的铁路,穿山越岭在一年半之内建成通车,乍浦、海州、南京防御工事的加强,新建空军的迅猛发展;从1936年开始,大中学生要在军营接受3个月的军训;防洪堤的修建和河流保护工作的进行(1933年花费价值6890000美元的中国货币,1934年13059000,1935年35351000);体育馆、体操房、图书馆、博物馆的修建和一个耗资7000000元修建在江湾的码头,战争爆发前刚刚竣工,在杭州的钱塘江上修建了双层钢桥,恰好在战争爆发前竣工,之后又被毁坏;农村的生产与建设恢复计划,特别是在江西;农业合作化的迅速发展;强制实行保甲制度……看来,中国好像终于走上了进步的道路,新的自信心诞生了。应该注意到,正是这种民族精神使得以上各种进步变得可能,也正是这种精神使得中国人民决心与日寇决一雌雄,直到取得最后胜利。
一个现代的、进步的、统一的中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受到相当一部分持有开明见解的日本人的欢迎,然而,这个现代的、进步的、统一的中国,从实质上讲,却对日本战争制造商们大东亚帝国的美梦造成直接威胁。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日本对中国的压力不断增大,日本军队对本国外交官试图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显得越来越不耐烦,对之提出了激烈的批评。于是1934~1937年中国人民紧张的准备工作实际是在争时间抢速度,以免在作好抗战准备之前就被日本吞掉。事实上,从日本的角度讲,战争应该再提前两年开始,从中国角度讲,应该再晚两年。这就是这场战争陷入僵局的原因。但正是因为日本不给中国一个机会去继续他们正常的发展和国内建设,而这时正是中国最终振作起来,走上进步的道路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国对日本的仇恨是深刻而强烈的。日本试图“打倒蒋介石政府”就是在试图破坏第一个强大的、团结的、现代化的、能够力挽狂澜的中国政府。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样做是一种道德的败坏,甚至比毁约违约还有失道义。日本的所作所为,用英语的一句口头语来讲,是“不公道”的,它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