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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联盟”取代单家工厂出现在谈判桌上时,议价能力其实又回到单家工厂水平,因此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产业倒置难题。“粉贱麦贵”的状态持续发酵,许多面粉厂纷纷倒闭,茂新数年积累被消耗一空,荣德生急向聚生钱庄借款8万两,后又借款4万,茂新面粉厂才不至于被冲垮。
在这场行业危机面前,洋面粉质优价廉,将本土小厂打得落花流水。荣氏兄弟总结经验,“要增强企业竞争能力,非提高产品质量不可”。洋人采用机械化大规模生产,所以产品质量稳定并且低价。于是,荣宗敬与荣德生制订“添机改造计划”,决心对厂房和机器进行升级改造。
因债台高筑,借贷无门,硬件升级计划一度搁置,但两兄弟均将之作为战略目标,不敢掉以轻心,每次到上海出差,他们都竭力打听国外的先进机器和销售渠道。如是三年,茂新面粉厂连续亏损,折损2万多银元。1909年,个别股东因茂新连年亏损丧失信心,自愿将股份低价出售,荣氏兄弟得以以面值1/7的价格大量回购股票,由于资金不足,唯有“欠人,赚下还钱,方有发达之日”。
1909年,得知美国商行恒丰洋行在上海出售美国最新式面粉机,并提供办理分期贷款业务。荣氏兄弟商议决定贷款采购18部新机,将产能一举提高到原来的9倍,且面粉质量也随之显著提高,销路转旺。
此时,两兄弟产生品牌意识,推出“兵船”品牌,统一商标、改进包装,用上等白布制作面粉袋,容量大过别家,并顺应顾客的侥幸心理,在袋内放置银元作为“彩头”。因产品口感上佳、质量可靠、价格合理,畅销沪上,知名度随之提高。很快,“兵船”打败资深面粉厂阜丰旗下的“老车”牌,还与洋面粉展开正面较量,一时为国人所称道,“兵船”遂成国产名牌。
振新纱厂的“拯救者”
几乎与茂新面粉厂走出危机的同一时刻,荣氏兄弟涉足的纱厂生意也拨云见日,成为能与洋纱抗衡的为数不多的本土产品。种种迹象表明,1910年,他们的事业正在走向人生第一个高潮。
然而,事业之初并不顺利。经营纱厂与面粉厂一样,都经历了一番挫折,走了许多弯路之后才踏上正途。
早在1903年,荣德生去杭州出差,偶然参观通益公纱厂,初步了解了纱厂经营运转后,便产生了开办纱厂的想法。回到上海后,荣德生与荣宗敬交流,他们认为,“发展实业,应从吃、穿两门入手”,“吃”、“穿”两项,是国人大事,已有面粉厂,还差一家纱厂,遂开始酝酿开厂事宜。
1905年,茂新实力壮大,开纱厂的计划呼之欲出。这年7月,无锡富商荣瑞馨在上海北京路寿圣庵宴请宾朋,多是无锡在沪商人,荣家兄弟也在被请之列。席间,谈及时兴的纱厂风潮,一干人兴趣大增,各谈见闻,颇有共谋大事之意。也有几人早已合伙,在上海开办了纱厂。
见此,荣德生欠身而起,朗声问道: “请教各位,若办纱厂,为何不去无锡?”有人礼貌回应:“确是内地机会好,不过如今局面已定,有机会再说吧。”荣德生原来有备而来,听闻此言,当即从袖中取出预备好的章程草案交与众人,并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纱厂计划。两年来他不断完善计划,择机而立,如今,这个计划成功征服了这些精明的商人,于是决定,“照此决定,再做一局”。
席间的喧哗引起荣瑞馨的注意。他一直旁听不语,待众人平静下去,才发表意见。荣瑞馨资历最老、财力最大,并和荣氏兄弟是本家,对这个计划点头赞同。随后西门子洋行买办叶慎齐、禅臣洋行买办张石君、大丰布号鲍咸昌、保康当铺老板徐子仪表示愿意入伙,连同荣氏兄弟,一共7人,集资27。08万银元。其中,荣瑞馨为大股东,全盘统筹,荣宗敬和荣德生共认股3万,属于没有实权的小股东,只是给纱厂筹建出谋划策,议定厂名“振新”。
经过一年多的筹备,1907年3月21日,振新纱厂开工投产,28台英国纱机,每日出纱22~23件。然而,仅半年时间,40万元的亏损将开业带来的美好期待一扫而光,工厂濒临破产。
亏损的原因是管理不善,经理张云伯常年住在上海,对企业经营不闻不问,副经理徐子仪是当铺老板出身,喜好读书不懂生意,对纱厂经营一窍不通。7名股东,分为上海、无锡两个阵营,时常意见相左。管理层莫衷一是,一味提高售价,产品严重积压,债务越来越重。
一天,荣瑞馨和张石君、叶慎齐商议振新出路。考虑到7名股东只有荣氏兄弟有实业经营经验,而振新纱厂正因缺乏管理混乱而陷入危机,于是决定请他们“救火”。当时茂新面粉厂有所恢复,且不忍就此失败,荣氏兄弟爽快应下。随后,振新召开股东大会,荣宗敬被任命为董事长,荣德生担任经理,于是荣氏兄弟在5年之后终于有机会亲自经营管理纱厂,尽管是以“拯救者”身份出现。
纱厂与面粉厂在本质上相同,荣德生将面粉厂的那套经营方案用于纱厂管理,取得显著效果。其一,对财务、原料、库房进行清查,厘清核实资产。其二,深入棉花产地了解收购行情,竭力降低采购成本。其三,精简生产环节,排除不必要的工序,排除浪费。如是将产品价格降至市场平均水平,迅速打开销路,财务状况得到有效改善,逐渐扭亏为盈。
经过一年的整顿,振新纱厂起死回生,所出品“球鹤”牌棉纱质优价廉,在上海市场可与日本“蓝鱼牌”匹敌。从此,荣氏兄弟在厂内和业界威信大增,频频出入公会组织,俨然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
1910:“橡皮风潮”下的企业危机
荣氏兄弟兴办实业的时候,世界工业正被一个美国人推向巨大的转机。
1903年,工程师出身的亨利?福特在底特律创办福特汽车公司,相继推出几款简陋的车型后,在1908年研发出了T型车。该车以低廉价格迅速建立亲民形象,并将之转化为巨大的市场,不到一年销量便突破1万辆,拉开汽车工业的序幕。
曾几何时,汽车还是“富人的玩具”,亨利·福特在一夜之间将之变为“大众轿车”,开启了第二次工业浪潮。世界经济陷入新一轮悸动,伴随汽车业的兴起,钢铁、橡胶、机械等行业迅速走向繁荣。
全球经济联系日密,盛产橡胶的南洋成为受益者。在汽车轮胎广阔需求的刺激下,南洋橡胶种植业迅速崛起,诞生大量股份制企业,其中很多企业有上海资本背景。许多盘踞在上海的商人利用人们的投机心理,以组建橡胶公司的名义大肆发行股票,虽然对外招股时均号称有种植园,但实际上多数是“空壳公司”。
一些公司毫不脸红地将刚刚种植的树苗描绘为成熟的种植园,还有公司圈一块地就敢声势浩大地招股,最臭名昭著的是英商麦边开办的兰格志拓殖公司。1903年,这家标榜以经营橡胶、石油、煤炭为主业的公司在上海成立,数年间一直无甚动静。直到1908年其在沪上各家报纸刊登长文《今后之橡皮世界》,不惜万言论述未来橡胶市场的广阔前景;随后又刊登巨幅广告,首发橡皮股票,许诺高额股息,声称投资可获巨利,且股票可向银行抵押,号召社会广泛投资。
正是这年,英国橡胶进口额突破80万英镑,美国橡胶进口额达5700万美元,橡胶供不应求,国际市场橡胶价格急遽攀升。兰格志公司的宣传很快见效,上海市民追捧者众,将其股价一路抬高。随后,仓促成立的橡皮公司纷纷效仿兰格志公司,在上海发动猛烈宣传,劝诱投资。上海人喜欢将橡胶称为“橡皮”,在一夜暴富的美梦鼓动下,开始疯狂抢购橡皮股票。
风气涤荡,各家钱庄、洋行唯恐错失发财机会,竞相介入橡皮股票,甚或有钱庄多方筹集资金参与投机。汇丰、花旗等外资银行顺势开办承销业务,每逢橡皮公司发售股票,银行前必定排满长队。为便于在人潮中立足,许多人将长辫盘于头顶,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尽是辫子。到点,银行开门,人群蜂拥而入,片刻认购一空,人群散尽,复又门可罗雀。如此再三,渐成上海滩常景。
转瞬之间,市面上的橡皮股票被抢购一空,许多人将毕生积蓄投入其中,橡皮公司股价迅速抬高。以兰格志拓殖公司为例,面额100荷兰盾的股票从60两飙升到1500余两,超额20多倍。据悉,卷入橡皮股票的投资金额达4000万两之多,将近清王朝半年的财政收入。
然而,正当人们沉浸在股价升值的快感中时,泡沫破裂了。
1910年6月,伦敦市场连续狂涨两年的橡胶交易价格突然逆势下跌,上海橡皮股票不可避免受到波及。花旗、汇丰等外资银行停止受押橡皮股票,并开始追索抵押款。嗅觉灵通的商人、橡皮公司老板趁股票尚在高位紧急抛售,逃之夭夭。及至消息公开,价值千两的股票在一夜间变为不名一文的废纸,来不及抽身的投资者被套牢,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上海滩一派惨烈。
在这轮“橡皮股票风潮”中,上海银钱业成为“重灾区”,共48家钱庄倒闭歇业,占总数55%,欠款总额高达1933万两。鼎鼎大名的义善源、源丰润也未摆脱破产命运,在全国的分号土崩瓦解。受累于此,全国百家钱庄、票号倒闭,国内各大工业城市陷入金融恐慌,经济上升势头戛然而止。
因股灾引发的家破人亡与自杀事件层出不穷,社会治安迅速恶化。上海商务总会向两江总督紧急发电称,“上海工厂数十家,工人二三十万人,一经停工,与商业治安均有关系,提请代奏”云云。事实上,电文所列数字远远不能概括当时的形势,濒临绝境者岂止数十家?
被反复证明的一个事实是,金融与实业互相渗透,一旦发生股灾,实业必定遭殃。这场史无前例的金融灾难给初露头角的荣宗敬和荣德生一个“下马威”,他们手中各家企业支离破碎、前途未卜。
最先陷入危机的是振新纱厂。1909年前后,在橡皮股票最火热的时候,荣瑞馨曾大肆投机橡皮股票,不惜向汇丰银行举债,泡沫破裂后不仅血本无归,还面临汇丰银行逼债。为解燃眉之急,荣瑞馨将振新纱厂地契拿到汇丰银行作抵押。岂知“橡皮风潮”蔓延成全国风波,迟迟无力偿还贷款,抵押到期仍无法赎回,汇丰银行遂将振新地契上呈上海道台,声称要查封振新纱厂抵债。
虽然荣宗敬和荣德生负责日常经营,但大股东荣瑞馨掌管纱厂控制权,抵押地契一事瞒着荣氏兄弟和其余股东,直到衙门发来传票,蒙在鼓里的股东方如梦初醒。不幸的是,与振新有业务往来的钱庄、票号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纷纷前来讨债。
雪上加霜的振新危在旦夕,荣宗敬与荣德生使出浑身解数,一面向衙门求情,一面四处借款,终于凑足16万两白银,将地契从汇丰银行赎回,并向其他债主许以还款期限,暂时控制住局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投资橡皮股票的振新纱厂损失惨重,财务状况不断恶化,艰辛建立的良好声誉亦付诸东流;随后,茂新面粉厂向天津发货的货轮触礁沉没,折损5万银元,元气大伤;广生钱庄虽逃过“橡皮风潮”,回归、放款等业务却大不如前,挣扎在生死线上。看到荣氏事业不济,合作伙伴脸色大变,索债者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