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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怔怔地看着他。
“离离……”他声音轻轻的,温柔低暗,“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
离离的心猛然颤抖,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悲伤的感觉,堵塞在她的胸口,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现在我身体恢复了,你也没有理由会留下来陪我了,可我们就一直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秋日火一般的红枫中,月牙一样的湖面,波光闪耀,不安定的光芒,在他们之间闪烁。她轻轻伸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放心吧,以律,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抬起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他的手掌冰冷,她的手却是温暖的,让他舍不得放开。
吃完早餐,他们一起在月湖边散步。
红色枫叶,在秋风中旋转落地,而离离在柯以律的眼中,是比这鲜红更加令人心动的颜色。他陪她坐在枫树林中,看着前面碧蓝的湖水。
“我们都是承灵体,却分成了神魔,真惨。”她低声,喃喃地说,“以律,你是……怎么变成神族的一员的?”
“是因为遇见了以纾。”他轻声说,“我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们住在这里,我捡到了以纾,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的爸爸妈妈很开心,虽然她拥有很奇怪的力量,但我们还是把她留下来了。那个时候,我爸爸妈妈也经常像我们这样坐在这里,看我带着以纾在枫树林中采满怀的花抱着,跑过来跑过去……”
风卷起无数红叶,落在他们身边,他捡起落在手边的一片红叶,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妈妈抱着我们哭了好久,说爸爸不会回来了——飞机坠毁在太平洋,连残骸都找不到。妈妈无法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呆下去,仓促地带着我们去了法国。我们一直住在法国的枫丹白露森林附近,妈妈积郁成疾,无论怎么保养,还是日趋衰弱,哪个医生也治不好她。”
他把手中的枫叶放开,叶子随风打转,飘落在湖面上,微微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离离不由得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她理解他的感受。父母遗忘了她之后,她常常走到某个曾经和父母一起走过的街道,带着一种恍惚的感觉,总觉得,他们会带着小合,从街道的那一边拐过来,于是一家人一起欢笑着,就像从来没有离别一样。
他转头看她,流露出淡淡的软弱:“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九岁,以纾八岁。我们抱在一起哭,躲在花园的玫瑰花下,就好像以前和妈妈玩捉迷藏一样。然后有人拨开花枝,找到了我们——他从遥远的东方,一直找到那里,找到了我的妹妹,要把她带走。”
离离冲口而出:“是神族的人吗?”
他点点头:“是族长盘古。我没有了父亲,母亲,连妹妹也要被带走。我死死抱着妹妹,哭着求他。那个时候,蚩尤的力量已经几千年没有复活了,而他看出我是可以继承蚩尤力量的承灵体,就问我要不要和妹妹在一起。不过,如果我答应的话,人生就会改变,一辈子,再也没有幸福生活了。”
柯以律的声音迷惘,越来越低,离离静静地靠在他身上。
柯以律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我选择这条路到底是好是坏,但我总算没有失去以纾,我并不是孤单一个人,这就够了——那个时候,我一直这样想。”
“柯以律……”离离的心口微凉,颤抖着声音,轻轻叫他。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不过,遇见你之后,我想我终于可以放开妹妹,开始自己的人生了——再好的兄妹,也不能一辈子不分开。”
他微笑的容颜在红叶纷飞中这么好看,离离呆在那里,忽然想起那个下午,她在迷幻一样的初秋阳光和湖水倒影中,就像受了蛊惑一样,情不自禁地亲吻了他。
他是男生,肯定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做吧。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柯以律低头轻轻亲吻她的掌心,亲着上面细细的掌纹,就像亲着她所有过去的、未来的人生轨迹一样。
“有时候,我真觉得人生奇妙。在我们刚刚认识,我亲了你掌心的伤口,对你说,你死定了的时候,我怎么能想到,最后死定的人,却是我自己。”他抬起睫毛,双眸如湖水一样幽暗动荡,“离离,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么离开也行。不过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因为,这个世上对我而言,重要的人只你一个,所以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一转身,都会看到我,就算你腻烦我,厌弃我,我也不会离开。”
她的心剧烈地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膛。她不敢看他,慌乱地说:“柯以律,我……我现在要是离开你,也……没有地方可去。”
柯以律的唇角上扬,如冰冻的湖水,遇上和煦的春日,终于化成温柔的水气弥漫。他伸手紧紧抱住离离,四处清风吹来,红色的枫树在风中飘散。
就在此时,柯以律的神情忽然转成痛苦,捂住了胸口。
每一根血脉,都像被烈火灼烧,他全身都痉挛起来,喷出来的血,化成曼珠沙华朵朵落地。
离离赶紧扶着他坐在石头上:“以律……你……你还好吧……”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绽裂,血狂涌出来,血色花朵在全身疯狂地绽放,几乎无休无止。
离离泪流满面地叫他:“以律,以律……”
他的伤,越来越严重,已经不仅仅只是吐血,连胸口,也开始绽裂伤口。难道他真的要从此消失了?
柯以律在极度痛苦中,已经昏迷,伤口还在流血,极致绚丽的花朵,开在他们之间,她绝望极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柯以律扶回屋内。
身后,有人轻轻敲门,她回头看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门口,眼神无比深暗,令人畏惧。他问:“吴离离,你准备怎么办?”
离离怔怔地看着他:“是你!”
居然是,那个宿命一般的早晨,与她擦肩而过时,告诫她应该带上一把伞的那个美少年。
他朝她微笑一下:“对啊,好久不见。上次见面时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盘古。”
神族族长,创世神盘古。
在她的人生翻天覆地的那一次,他就曾经警告过她。如果那时,她听了他的话,带上一把伞,她就不会和柯以律认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所有痛苦悲伤。
“你终于,还是入魔了。”盘古仿佛叹息一般,在她面前坐下,“我一直觉得,把你卷入神魔之争会比较麻烦,但看来,你还是没听我的劝告。”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扶着昏迷的柯以律在旁边的沙发上躺下:“你知道那天我会被山鬼附身吗?”
“这我倒不知道,虽我的力量已经衰弱很多了,对于未来,只能隐约有点感应,具体的情形没办法看得太清楚。”他眸子清亮,一脸天真无邪的少年神情,“我的外貌无法改变,停留在十六岁的年纪,无休无止……有时候也真的很烦人。”
离离茫然地说:“那天如果听你的话,回去拿一把伞就好了……”
“这也未必,你被卷入神魔之争,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就算那一天你带了伞,也未必能躲得过去。你以为,每个普通人都能被神族或者魔族附身吗?”
“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承灵体吗?”她愕然问。
“如今神族和魔族之间,只有你和柯以律两个承灵体,其他人都是转世。蚩尤在远古时期的涿鹿大战时被震得形神俱灭,几千年来,他的力量一直没办法转世,后来,我去找西王母柯以纾的时候,发现柯以律是完美无缺的承灵体,可以接受蚩尤的力量,所以才将他带进神族的。不过,即使是他这么优秀的承灵体,被改造的时候也非常痛苦艰难,能成功也是侥幸。”
离离问:“那……我呢?”
“你相信魔族说的,你是承灵体,所以山鬼的力量转移到你的身上,你就成了魔族吗?”
离离愕然看着他,心口慢慢流过一丝恐惧,她预感到,马上就有什么她无法承受的东西猛然压下来。
可她无法逃避,她只能清晰地听他说:“虽然蔚清宁把你藏得那么好,小心翼翼地守护你十七年,从来无人能惊扰你——可是吴离离,上古三神之一的力量在你的体内,你以为自己真的能逃得过吗?”
窗外的阳光,骤然暗下来。离离的胸口,如同受了重重一击,不敢置信地问:“上古……三神?”
盘古,伏羲,女娲,蔚清宁曾经跟她说过。
盘古,是面前这个少年。伏羲,神族的君上。女娲,已经死去。
“我是……谁?”
“你真想知道吗?”盘古冷笑着,伸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一个巨大的圆形镜面,出现在她面前。
镜面中,浮起画面。
一开始,是大片的广袤平原,远远的,平原的尽头忽然冒起滚滚烟尘,如水波一般自地平线推进,那是狂奔的大片猛兽,奇形怪状,被背上的人驾驭着,向这边冲来。有长角的马、四个翅膀却没有头的大象、鸟嘴的豹子、三条尾巴的老虎……离离愕然问:“这是魔兽世界,还是指环王?”
盘古淡淡地说:“是涿鹿之战。”
离离翻找着脑中不多的知识:“黄帝和蚩尤的决战?”
“嗯。都是五千多年前的幻影了。”盘古的声音沧桑。
天空中有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应龙掠过,坐在龙背上的人,正是轩辕。
“黄帝轩辕……现在背叛了神族,归于魔族。”盘古指着站在地上统兵的另一人,“炎帝,如今的力量,在齐澄寒身上。”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如同火光一样耀眼的女孩子,背后长着炽烈的风火之翼,如同在乱战中盛开的一朵灼眼鲜花。
“明月姐姐……”离离不由得叫了出来。
“九天玄女。”盘古淡淡地说,他的手指一点:“而这是蚩尤,现在的柯以律。”
正冲过来的蚩尤,在风伯雨师与魑魅魍魉的簇拥之下,飞扬跋扈,势不可挡,即使在数千年后看来,依然不可一世,令人畏惧——但这个人的长相跟以律一点都不一样。
“柯以律和你一样,只是一个承灵体,继承了他的力量,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应龙率先发难,雷霆震怒,风雨大作,蚩尤的坐骑碧睛犼一声吼叫,带着蚩尤直扑上去。
碧睛犼以龙脑为食,身上的火光熊熊,立即将云雨化为水汽。应龙带着背上的轩辕急退,蚩尤从碧睛犼上跃起,右手急挥,白色的光线劈开面前纵横的水雾,如同破开九天,连远山都被他斩成了两半,轰然倒塌。
离离不由得低声叫出来:“那是……”那是她身上,时时会冒出来的剑光!
虽然蚩尤的剑光更加声势惊人。
“是辟异剑,能让众神退避的剑光,无论怎么厉害的神魔,遇见它都没有办法抵抗。”
离离不由得颤声问:“为什么……辟异剑会在蚩尤的身上?不是在山鬼的身上吗?”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盘古微笑。
画面转变,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躺着死伤无数的战士尸身。一身鲜明彩衣的九天玄女走出战营,告别黄帝与炎帝,化为玄鸟,直向西行,向玉山而去,朝拜静卧在瑶池之上琉璃榻中的西王母。
西王母与柯以纾长得很像,然而却有截然不同的气质,凌厉耀眼,左右偎依着文豹和虎狼,容光逼人。
与玉山遥对的,是昆仑山,万峰簇拥之上,冰川晶莹之中,昆仑神宫矗立千万年,皎洁生辉,永无尘垢。
西王母向着昆仑山燃起信香,遥祭昆仑神宫。
暮色四合,天空是虚幻的珠灰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