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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一片寂静。
方云的这一番变化,显然是出乎人皇的预料。以致于,方云看到这位千古帝王的背影,明显颤动了一下。虽然并不是很明显,但却足以让方云捕捉到。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方云这一下豁出去,心中反而坦荡了许多。甚至连人皇如山岳一般,强大的威严和威压,也显得不是那么沉重了。
方云知道,这是自己神魂强大,意志增强后的效果。
古代的诤臣,如果皇帝做错了事,就要上书直言,指出他的错误。如果拒不改过,就会嗔目怒斥,甚至血溅五步。
如果从君臣的名份来说,这就是犯了大不敬。一个做臣子的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自古君王自称天子,是“上天”之子。所以倍受尊重、敬畏,跺一跺脚,天地就要震动,大臣就要敬畏。但是诤臣不同。诤臣心怀坦荡,念头正直,贯通天地。和冥冥中的上天,相互应喝。
诤臣进谏的时候,阳刚的念头直冲天际,贯通“天心”。这一刻,他不再是臣子。而是代表“上天”,来质问:“天子”,就像是父亲斥责儿子一样。
所以诤臣能够当面斥责,毫不留情。甚至面对昏君,手掌掴之,抽出血来的都有。这一代,他们代表是的“上天”,所以毫不畏惧君王的威严,能够做到这些,看似有违君臣之道的事情。而且,君王还不敢太过责怪,因为他代表的是上天。
方云现在就感觉到诤臣的那种心态,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然而这种寂静的背后,却是一场暴风雨的气息。若是以往,方云必然生出惶恐之心,然而现在,他却是无畏无惧,一片袒荡。
他想要知道,现在的这个人皇,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皇。他的野心,有没有因为圣皇之剑的祭炼成功,而膨胀。
人皇的龙袍下摆,无风摆动。鼓起,又落下,鼓起又落下,仿佛他的心境一般。良久,出乎预料,方云听到了人皇极为平静的声音:
“方云,朕,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朕已经问过一次。但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人皇蓦然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平静,没有任何的震怒,没有任何的不悦。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最后的平静。
“方云,你可愿臣服朕?”
平静的声音,却仿佛钟声悠悠,把方云带回了几年前,那次封侯大典上。就在太和殿中,在最后一关,面见人皇的时候,方云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方云,你可愿臣服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雷霆直叩人心。倏忽之间,方云心神飘荡,恍惚之间,一会儿置身于几年前的太和殿中,一会儿现身于中央龙庭中。
不同的环境,却是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一句质问。
“你可愿臣服朕?”
无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时间变了,地点变了,人也变了,但是那种岔道口的徘徊,却是一点没变。
曾经的方云,难以抉择,说出了“微臣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这样的话。而几年后的现在,方云面对的处境,要比几年前艰难了许多。这样的话,也难以脱口无数倍。
自古违逆君王者,向来没有善终。诤臣虽然能够直斥君王,但诤臣的下场,往往很凄惨。遇到昏君的话,直接身死当场。而哪怕是明君,虽然朝堂之上,“愉快”的接受了。但是仪容被辱,威严受到挑战,心中终究是不快。最后找个这样,那样的理由,把诤臣给谪了出去。
所以自古以来,诤臣的地位,总是载沉载浮,不断的在朝堂之中,贬出又进入,进入又贬出。这种沉浮,本身就代表了君王的心理。
几年前,人皇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各荒的大帝可以抗衡他,制约他。但现在,人皇手握圣皇之剑,四海之内,皆无敌手。四极八荒,一言独断。违逆他,就等于是违逆上天,违逆天道
方云的手指,深深的嵌进了手掌,连血流出来了,都没有发现。
“方云,臣服于朝廷,臣服于天下的万民。”
方云一字一顿,字字艰难。
时过境迁,方云再无法说出“微臣行事,只求无愧无心”,这样年少轻狂的话。但是却也无法说出“臣服于陛下”,这样违心的话。
“臣服于朝廷”,已经是方云在不违本心的情况下,最大的让步。
自古的君王,可正可邪。但唯有这江山社稷,天下万民,永恒不变。如果人皇心中正直,并无私念,能够做到造福万民,那么朝廷代表的就是人皇,方云效忠朝廷,就等于是效忠人皇。
然而人皇如果有私念,则朝廷是朝廷,人皇是人皇。方云会效忠朝廷,效忠天下万民,却不会效忠人皇。
自古朝廷亘存,而人皇历传人皇传了一代又一代,但朝廷始终是朝廷。
这就是人皇和朝廷的区别。
人皇居高临下,死死地盯着方云,冷厉的目光,仿佛要刺透他的肌骨,看到他的内心一样。然而良久,人皇终于挥了挥手:
“出去”
“陛下”方云嘴唇张了张。
“出去。”
这一刹那,声音突然之间洪亮了无数倍。仿佛无数的响雷,在大殿中炸开。在那匆匆一瞥之间,方云看到人皇的脸色,阴沉无比。但是下一刻,方云眼中就失去了人皇的身影。四周光芒一闪,方云就被震出了大殿。
“回去闭门思过,三月之内,没有朕的命令,严禁你离开侯府半步”
声音隆隆,冷酷无情。这一刻,从杨弘被夺之后,降临在方云身上的“皇者的眷顾”,彻底的从方云身上消失了。
从现在起,方云就是方云,人皇再不会有任何的偏爱。
方云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若是以前,方云会因为皇者的震怒,而不安。会因为皇恩的离去,而踌躇。但经历了心性上的变化,那一点点的惶恐之心,都消失了。
现在的方云,心中没有任何的惶恐和不安,而只有无比的平静。然而在这种平静之下,却难掩一抹深深的失望,对于人皇的失望。
方云清楚地感觉到,人皇变了。或者更准备地说,他并没有变。只是原来那层迷纱,突然撕去了,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三月之后,我就辞去官职,带上母亲,带上大哥,离开朝廷,离开上京城,离开中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我现在的实力,自保已经绰绰有余。哪怕是方家,也不会再有覆灭之危,再不用日夜忧虑家破人亡。”
方云眼中掠过一抹光芒,心中隐隐有了决断。现在地朝廷,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即便是他不在,以人皇的实力,恐怕也能一统四极八荒,建立一个前所未有强大的大一统王朝。
有没有他方云,这一切都不会改变。曾经,父亲方胤为了守卫南部黎民百姓,镇守蛮荒二十多年。但没有了蛮荒和中土的区别,这一切就再不需要了。
大周朝也将不再需要像方胤这样的王侯,武将。方家也没有必要再存在了。
方家现在已经位极人臣,权势无比。然而权利,并不能吸引方云。权利是人皇赋予的,他能给,也能收,一切都是虚的。
方云曾经建立第二十七营,现在这支军队大放光芒,著名天下。但是如果人皇需要,方云会毫不心痛的将控制权交出。
征剿大军的都统位置,是人皇任命的。方云一直不感兴趣,现在也可以交出。至于冠军侯的爵位,那只是虚位。方云这个封侯,从一开始,就领的不是实权。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还有让赵伯言建立的近百万的庞大蛾子体系,这个体系是赵伯言呕心沥血所成,也是方云最大的消息利器。这只消息利器,最大的作用,就是替方云提早发现一切的外在威胁。但如果方家退出朝廷,方云退隐,这一个蛾子体系也就无所谓了,可以交给朝廷,也可以瓦解,无所谓了。
至于财富,方云借助聚宝阁,也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哪怕是归隐,也足以支持方家的一切消耗,支出。这一点,朝廷也给不了。
做出决定之后,方云心中蓦然轻松无比。夫子曾经批命,说他要跳出命运之河,唯有化龙而去。然而方云还漏说了一条,除了化龙,还可以化虎化狮,跃出河流,自由自在,傲啸山林
“夫子,多谢你。现在,我总算可以解脱了。”
方云心中喃喃道。
辞官归隐之后,或许还有些风波,但对方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平息只是迟早的事。关于归隐后的去处,方云早就想好了。
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然而在中土世界,却还有一个地方,不属于王土。那就是“吠陀洲”。
做为佛主“释迦文牟尼古佛”的诞生之地,这片大陆,一直远离中土,远离争端。不管是中远古还是上古、中古的战争,都没有波及吠陀洲。而且,做为佛宗发源之地,那些地方必然有些佛宗一脉的遗迹。
方家归隐之后,就可以移居那里。以方云的能力,完全可以给母亲华阳夫人一个安稳的生活。而他,也能去探寻一下佛主的遗迹。顺便拜访一下那位掌握了《归藏易》的,神秘的佛宗“圣者”。
“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立即辞去冠军侯之职,带上母亲,如果大哥愿意,也带上大哥和福康公主,离开中土。前往吠陀洲”
方云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
但是在这之前,他还不能离开。
武穆的事情,不能不查。这样的社稷之臣,不能就这么默默的死去。至少也要查明他的死因,否则方云终生难安。而且,人皇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这是惩罚。而在惩罚期间,他是不能辞官归隐的。只有在三个月之后,方云才能提出辞官归隐。
“母亲,三个月后,我就带你离开上京城,去与父亲一起相聚。”
方云心中暗暗道。不知为什么,方云心中并没有因为人皇的震怒,而觉得惶恐,反倒是觉得无比的轻松,和来时的心境,完全不同。
乘上马车,方云径直离开了皇宫,心情无比平静。
“咕噜噜”
马车的声音,在皇宫中回响。天色渐渐昏暗。方云的马车穿过皇宫城门,很快驶入了大道之中。突然之间,一阵马车声从后面追来,而且很快和方云的马车相平齐。
“方大人,我们大人有请。请进入我们车厢吧!不要泄露行迹。”
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突然从后方的马车中,传进车厢,进入方云的耳朵之中。
“这是”
方云眼皮一跳,这辆马车来得蹊跷。不过很快,方云就打消了念头。直接对身前的马夫道:“不要回头,直接回冠军侯府。”
就在两辆马车擦肩而过,很快就要分开的刹那。门帘一动,方云突然之间,就化为一道肉眼难见的闪电。进入了后面跟来的车厢。而与此同时,另一道:“冥王大悲咒”的分身,从方云体内脱身而出,代替着他,依旧坐在马车厢内,不动声色的返回冠军侯府。
马车在上京城的陌道之间穿行,并没有进入任何一处王侯府第。先是进了一家客栈,然后又是一家酒楼,几进几出,到最后夜快深的时候,才从另一家客栈驶了出来。
整个过程,极为的安静。方云并没有问对方的来历,而马车夫也没有解释。除了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的刹那,其他时候,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到子时三刻,这辆马车终于拐进了阴冷、黑暗的宗人府的深处。
“侯爷,请进吧!我们大人正在里面等。”
带路的马车夫,细声道。
“嗯!”
方云从马车里走下来,望了一眼。对于出现在宗人府里,并不奇怪,似乎早有预料。石头铸成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