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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地将自己扔进沙发里,闭上了眼。
易扬和祝融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话,可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许宝桐那张美丽的脸,以及她身上背的那个蓝色的祝融送的包包。
周末的漫展,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我对动漫没有涉猎,对游戏更是毫无兴趣,看漫展对我来说的意义仅是:看商家请来的美女。
在我说完缘由后,祝融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末了沉重地叹息:“这完美地诠释了画饼充饥、望梅止渴。自己没有的,看看别人总是好!”
我面无表情地用脚底碾过他的脚面,看着他突变的脸色,抱歉地说了句对不起。易扬在旁边哈哈大笑,然后我也笑了,好像那些不愉快从未在我们身上发生过一样。可我知道,它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怎么去乔装去粉饰太平,那根刺依旧存在,突兀地刺在我的心上。
我们都知道,但我们谁也不能说出来。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着,在“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中路过一个个的摊位,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尖叫。就在易扬将他的相机往我手里塞,搭着一个因他的靠近而红了脸的扮成希亚的女孩的肩膀让我帮他们拍照时,有个人从镜头里一闪而过。
我放下相机,没错,是林达西—在装扮各异五颜六色的扮演者之中,穿着正装的他显得特别的突兀,他正微微低着头,和两个像是工作人员的人说话。
“许宝榛,叫你帮我拍照你发什么呆?”易扬已经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眼光看过去,“你认识他?”
“你认识?”我反问。
“这你还真问对人了,华宇上至CEO,下至扫地倒水的阿姨都被我调查了一遍!喏,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人应该是研发部的,据说还参与了骑士部落的研究,还蛮厉害的一个人,大学还没毕业就进了这种全国五百强的企业……”
“你不是从来不玩游戏吗?打听这些干吗?”祝融在我们激动的讨论中慢慢开口,慢悠悠的语气似乎还带上了一点不屑。
而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此时我的情绪是兴奋的,就连心跳也快了几分,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不远处的林达西刚好将脸转向了这一边,看到我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朝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三两步走到他身边,看见自己落入他深邃的眸子里:“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们公司今天举办活动,我是工作人员。对了,你头上的伤怎样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前两次见面都那么狼狈,我后知后觉尴尬起来,于是我只能把话题扯开:“我很喜欢骑士部落,听说今天有出展,特意来看看。”没错,我撒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一张口,那些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飞出来,像是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
林达西淡然的脸上终于再次有了笑:“我三年前加入华宇,恰好参与骑士部落的研发。”
之后,我磕磕巴巴地和他谈论着骑士部落,好在易扬是这个游戏的忠实粉丝,工作之余常常和祝融讨论,所以不至于露馅。然后,我也成功地和林达西交换了电话号码。
我们的交谈没有持续很久,他是工作人员,今天还带着任务在身。我朝他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去忙吧,我也去找我朋友。”
在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祝融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冷冷地看着我,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我们的距离不远,我刚刚的话或许他都听见,但他却不说,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旁观着,像在看什么笑话。
“祝融,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看看?”我欲盖弥彰干巴巴地问:“那边我们还没逛呢?”
他瞥了我一眼,我发誓,他是在讽刺:“我还不知道你对网游这么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事情可多着呢!你不知道的事情也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炮仗,别人轻轻一点,我就着了,无论对方是谁。
“许宝榛,有没有人说你很蠢,还喜欢自作聪明?你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没有,你根本藏不住,无论是什么事,喜欢还是讨厌,你总是摆在脸上。”
祝融语气里的笃定让我烦透了,我十分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然后,我们又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越来越常见,我弄不清缘由,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凝重的气氛里,祝融的目光突然定住。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然后,我看到了许宝桐—她依旧穿着裙子和平底鞋,披着长发站在灯光下,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漂亮,特别是她抿着嘴微笑的时候,清澈眼眸里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
她却没有看见我们,而是笑着一步步走向林达西。
我和许宝桐的学校一南一北,往常除了回家外遇见的概率几乎是零,而这短短的一个星期,我们就遇见了两次。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把这一切串联一起的人是林达西。
03。
给林达西打电话是在漫展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十分不矜持地说请他吃饭,为他上次帮我的事情道谢,却不想得到的是他直截了当的拒绝。
“你说,你说吧,我也没想怎么样,不就是想请他吃个饭吗?又没想对他怎么样,怎么拒绝得这么彻底!”李婉正在做功课,我站在阳台打电话给李缪缪吐槽,冷风让我打了个哆嗦,“我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后面两次真的很不一样。那时他虽然话也不多吧,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
“阴沉?”李缪缪即时填充了我空虚的词库。
“对,阴沉,你也有这种感觉对吧!我真怀疑他的皮囊下是不是换了一个灵魂。”
“那又关你什么事?”李缪缪打断我,“你不是对那个林什么有所图谋吧?你搞清楚他和你姐的关系没有?上次见面我就想说了,他们看起来好像是男女朋友。”
我顿时语塞。
“如果他是你姐男朋友就算了吧许宝榛,天涯何处无芳草!”李缪缪却不想放过我,语气从懒洋洋突然转化成教务处主任般的语重心长:“我说,许宝榛,你们两姐妹的关系怎么这么糟?说出去是亲姐妹也没人信,真比陌生人还糟糕!”
“我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和许宝桐不是亲姐妹吗?”
许宝桐是我的姐姐,或者说,名义上的姐姐。
她只比我大一岁,是三岁那年来到我家。
我并不清楚许宝桐的身世,在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她和我一样是姚琳女士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后,后来再长大一些,邻里间的闲言闲语中听说自己的姐姐并非父母的亲生女儿时还不信,梗着脖子与人辩驳。再后来,直到我们都懂事,我才知道她是许知同志战友的女儿,父亲因公牺牲,母亲丢下才几个月的她改嫁,一直照顾她的奶奶又去世了,所以许知同志将她抱回家领养。
这并不是影响我们关系的主要原因。
我周围的同学几乎都是独生子女,有个姐姐,还是个漂亮优秀的姐姐让我在同学之间显得特别有面子。即便她不是我爸妈的孩子,可在我有记忆开始,她已经是我们家庭的一员,从小一个被窝,一起长大,我对她的依赖仍旧是存在的。得知这事后,我更是加倍对她好,唯恐说错话将她刺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是上了小学之后,她一次次满分的成绩和我亮了的红灯对比?还是姚琳女士言语中恨铁不成钢的一字一句的“你看看你姐姐”、“你成绩要是有她一半好我就该去烧香拜佛了”、“你真是不争气”?又或者是小提琴的老师的目光在她和我之间徘徊了许久,然后面露难色地劝我下周还是别来上课了?
我始终想不起,我对她的怨念何时滋生。
我记得特别清楚,大概是在九岁的时候,姐姐过生日,姚琳女士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我们的生日相差不久,我生日只得到了两个鸡蛋,而她却有一个大蛋糕,这让我特别的愤怒。于是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妈妈,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对亲生女儿那么差,而对别人家的女儿那么好?这对我公不公平?最后我得到的是许知同志的冷脸和姚琳女士的一顿好揍,而以往我做错了事挨打总会替我求情的姐姐却红着眼眶站在一旁看,没有劝解,只是紧紧地抿着唇,冷冷地看着。
我们没有明面上的争吵,但我的心里已埋下了怨恨的种子。我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为我求情,即便我说错了话,她也应该原谅我,因为她是我的姐姐,她应该让着我。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在我躲在被窝里哭的时候沉默冷静地在一旁拉小提琴。
那之后我与许宝桐进行了一次为期一个月的漫长冷战,最后是如何和好的我记不得了。总之很快,我们又回到了以前那样,还是一起上下课,一起回家,一起做作业,一起去上补习班,看起来与从前并没差别。但我再也不会半夜钻到她的被窝,不会再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叫姐姐,不会在被妈妈揍的时候躲到她的身后。
我们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缝,它在时光里慢慢地扩大,最后裂成鸿沟。我们变得陌生、客气也疏远。
而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说话,我想不起了,也不愿再去回想。
四月初的周末,我回了一趟家。
桥江大学离家只有三个小时车程,姚琳女士对我的要求是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我总是拖了又拖,仔细一数,我一个学期回家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四月九日是祝老将军的生日,在过去的许多年,我都会随许知同志去祝寿。就在几天前,祝融还特意打电话告诉我,老爷子要生日了,他要回家,会顺便来接我。
我下楼时祝家的路虎已经停在寝室楼下,而我没想到的是,坐在车里除了祝融,还有许宝桐。
我从车窗玻璃看到自己陡然变得僵硬的表情,但仅是一瞬,它就变得自然。我越来越佩服我自己的演技。司机帮我将行李放进尾箱,我钻进后座,喊了声“姐”后在许宝桐身边坐下。她朝我笑笑,递给我一瓶未开封的水:“要不要喝水?”
我其实是口渴的,但还是摇头。
“怎么那么慢,等了你好久。”坐在副驾驶的祝融说话时头也没回,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像刺猬一样竖着。
“我又没叫你等我!”我低声抱怨着,他似乎没听到,依旧低头玩手机。
从博陵大学回家是两个小时路程,从桥江大学回去则要三个小时,以往回家大多是我自己回去或搭易扬的顺风车,我也知道祝家派车接祝融回去时大多会捎上许宝桐。只是这一次我没想到他们绕一圈来接我车里还坐着许宝桐,如果知道,我宁愿自己坐车。
在这三个小时车程里,我都是沉默的,司机没有放音乐,车厢里只有祝融和许宝桐说话的声音,偶尔伴随着几声笑。我埋头玩手机游戏,耳朵却灌满了他们的声音,他们说着新近的娱乐新闻,他们聊起了博陵的大事件,他们又说起了彼此的最近。我是偷窥者,也是局外人。
我从包里掏出耳线,音乐筑起了高墙,把我和他们阻挡开来。
偶尔抬起头时,才发现许宝桐已经停止和祝融的对话,正低头发短信,十指如飞,面带微笑。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林达西瘦削的苍白的侧脸,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