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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没洗、牙没刷的秦白冯原地踱地,一手拿著十字架一手握著妈祖庙的香火袋和符纸,不相信聂沕离口中的无鬼论,情绪激动地挤掉眼角一粒眼屎。
聂沕离挑了眉。承认被鬼吓晕是人之常情,至少比较不丢脸,要是让人知道他是遭人吓得翻白眼,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
“你没看错,的确有几个调皮鬼半夜不睡觉跑来淘气。”而她们是人,春天艺术学院的学生。
只要有人名不怕查不出一串背景,她确实是风云人物,小镇上的灵魂所在。
春天。
“你不会告诉我昨天的女鬼是人假扮的吧?”他的心脏很无力,希望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聂沕离朝他投以一瞟,言语等於多余。“鬼会有体温吗?”
“你……你就不能婉转点透露,听起来好像我很蠢似的。”真是伤人。
“你不蠢。”他挑中的副手不会是个智障。
“就是说嘛!那几个鬼扮得太像鬼了,我一时不察才会惊吓过度,世上哪来的鬼。”哈……那阵阵阴风是冷气机造成的,不用自己吓自己。
可是秦日冯忘了一件事,老屋尚未通电,而且四十年前没有冷气机只有电风扇。
“只是缺乏判断力。”
聂沕离一针见血的丢下一句,秦日冯的笑脸顿时僵住,表情难看得像是踩到一坨狗屎。
“聂大少爷的嘴别那么苛,好歹我任劳任怨的为你出生入死,没功劳也有苦劳,用不著在我心窝上捅一刀。”他有气无力的垂下双肩,一副深受打击的摸样。
百足之虫死而不疆,指的是他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人,装模作样堪称一绝。
“出生入死?”嘴角微吊,聂沕离当听了一则笑话冷嗤了一声。
脸一刷端出正经八百的神情,秦日冯讨起人情。
“为了你莫名其妙的坚持,这几年我替你挡了多少箭矢,赔了无数的礼,甚至开罪了聂、梁两家的亲友团,你说面对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不算出生入死吗?”
“嗯!有理。”豺狼,非常有见地的形容词。
一瞧见上司点头,他说得更起劲了。
“你要取消婚礼我得一一去致歉,两家父母的炮口我一马当先的顶住当炮灰,娇滴滴的未婚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我替你安抚,至亲好友的询问还不是我出头摆平,藉口之奇怪连我都羞愧。”
那一、两年简直是灾难年,刚升上“小小”总经理的他根本是疲於奔命,既要处理善後又要稳定军心,一口黄连一口胆的硬撑。
他老兄倒是乐得清闲,一张嘴紧得像蚌壳撬不开,什么事都不理的任凭流言满天飞,不出面、不解释,不澄清,让流言越传越离谱。
要不是紫月小姐有情有义的证实他性功能无障碍,否则更多难堪的字眼会让人招架不住,股票一跌千里无翻身余地。
“我实在搞不懂你在踌躇什么,人家有品德、有容貌,知书达理又懂进退,对你用情至深不求回报,这种德淑兼备的贤内助哪里找。”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求回报?”这点听来好笑,不求回报她在等什么,还不是希望他回头,求得美满婚姻。
四年前他或许能给她一个还算安适的未来,可是那封突来的信改变了他的命运轨道,他无法面对一张过於染尘的脸孔共度一生。
虽然不曾见过“余霞”的容颜,但是他由信中自行想像出一名充满春天气息的少妇,甜甜的酒窝是她动人的地方,他有义务将其夫的信转交至她手中。
即使迟了四,五十年,但那份心意不因时空转换而变薄,他希望能亲眼见到那名被丈夫宠爱不已的妻子,好问她一句——
被爱幸福吗?
“喂!你的口气里不要含诮带酸,紫月小姐哪里不好了,有本事你挑出几个缺点让我服气。”挑剔不成理由。
“太完美。”
“没错,她真的完美得无懈可击,得体大方和有礼的家训……咦!等等,如果我说错了请纠正,她的缺点不会是太完美吧?”
见鬼了,他居然点头。这人一定会遭天谴。
“完美的女儿,完美的妻子,将来也会是完美的母亲,她具备所有男人所幻想的一切美德,你不觉得她完美得太不真实?”
一开始是欣赏,进而起了掠夺之心追求,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爱她的,她拥有太多男人渴望的特质,恨不得占有她好向众人炫耀。
而他得到了,并成为受人倾羡的焦点。
但他却越来越不确定所下的决定是否正确,时间逼近婚礼让他有股喘不过气的压力,他找不出令他迟疑的症头在哪里。
直到信里字里行间的真情打动了他,他发现自己被蛊惑了,对涡流的情爱有了某种程度的期待。
不一定要门当户对,不必进退得宜,甚至不需要美貌和相当的教养,能在第一眼激起他不一样的感受,那么他会顺心而行。
例如昨夜的顽皮鬼。
“先生,你未免要求太多了,完美也算缺点的话,你这辈子准备敲钟当光棍。”和尚是他日後的选择。
聂沕离神秘的露出诡谲一笑,“也许你会是第一个目睹奇迹的人。”
干么说得这么玄,让人好奇心大起,“你找到阿霞婆婆了?”
他只知道他在找一个最少六十岁以上的妇人,以他们的年龄,称婆婆刚刚奸。
“你偷看我的信。”他不高兴的横睇秦日冯一眼,不愿有人玷辱了信里的那份真。
“拜托,谁会对一封老黄信感兴趣,只有你才当宝看待。”找人找得明目张胆,他不清楚也很难。
谁叫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若遇上大风大浪不同心协力成吗?
他可不想成为铁达尼号第二的乘客,与船共葬。
“不过你也太夸张了,临时取消婚礼没有一点预警,你晓不晓得这举动有多伤人?我差点淹没在一堆口水中。”事隔多年,他的抱怨还是长如阿婆的裹脚布。
就算臭得要死还是得缠,没完没了。
“你这算是说客?”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少得不足一指的愧疚早已蒸发。
觉得自己非常可怜的秦日冯装孬的求一个理由,“我只是想知道伟大如天神的你为何突然发疯,弃劳苦功高的下属於水深火热之中而不伸出援手。”
不怪他中途撒手,也无从记恨他不娶老婆,人家想当一辈子黄金单身汉他管不著,可是好歹先知会他一声好方便他潜逃出境,别在婚礼的前一天才说不结了。
一群人围过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他当场哑口无语的傻住了,不相信他视为标竿的好友竟然把“垃圾事”推给他,要他应付豺狼虎豹和一堆打死不退的蝗虫。
泥人也有三分土气,何况他是昂藏七尺的大男人,一小口的怨气总要给他个交代,不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一度他还被聂家两老怀疑和聂老大有一腿呢!他看来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他的“性”趣无庸置疑,绝不受男色勾引,无端沾染上的风波叫他百口莫辩,他总要为自己洗刷冤屈,在有色眼光的监视下,他连和女人喝杯咖啡都会遭受质疑,“障眼法”三个字马上冠在他头上。
“你没必要知道,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他不需要了解得太详尽,以免说漏嘴。
事情尚未笃定前,一切都是空谈。
敷衍一下都不肯,他真是好朋友呀!“可是你的私事牵扯到我就不算私事,我有权得知事实真相。”
“好让你去邀功,让更多人转移目标来烦我?”抽了一口烟,聂沕离眼神幽远地飘向窗外的老柏树。
一棵树见证了历史,在战火中飘摇生存,悲欢离合在它眼中大概只有一瞬间吧!风扬起时,记忆也跟著流逝,终年长春不问世事。
憋著气涨红脸的秦日冯有著一丝不自在,极力辩解,“我是在为你化解疏离的人际关系,顺便重塑你糟得见不得人的形象,我鞠躬尽瘁的奔波换来什么……”
老当箭靶可不好受,谁造的业障谁来担,与他何千,为什么他得沦为每张口下的大罪人、出气筒,稍有是非传出一定将矛头指向他。
“说够了没,要不要我倒杯茶慰问慰问你?”他最大的缺点是话多。
“我哪敢僭越的喝你倒的茶?”说不定他在里面下毒。
一阵轰隆隆的机器转动声盖住他底下的声音,破铜烂铁似的嘎隆嘎隆震耳欲聋,眉头一皱秦日冯定到窗边,想看看是什么怪东西制造噪音。
“老板大人,你不会小气得只请一名工人整理草皮吧?你看她在除草还是挖洞?”
惨不忍睹。
视线一落的聂沕离将烟捻熄,幽然的说道:“我没雇请除草工。”
“那她算什么,社区分派的义务除草员?”由穿著看来起码有六十岁。
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工作,社会福利法形同虚设。
“我想她搞错我的意思了。”没有一丝怀疑,他眼角流露出淡淡笑意。
“你认识她?!”这个自闭男有他的人面广阔,才一天就融入小镇生活中?
“昨天夜里让你吓破胆的元凶。”虽然没瞧见她的脸,但他直觉认定是她。
光凭一个背影。
“女鬼?!”她?!
大白天也敢出现?!
“她叫春天,艺术学院三年级学生,二十一岁,精通各种运动和乐器,目前是马术协会极力栽培的新星,春天牧场唯一的继承者。”
“春天……”表情怪异的一瞟,眼露复杂神色的秦日冯心口一提,一朵乌云罩在胸口沉滞不去。
这不是好现象,聂老大几时对人感兴趣了,而且是一名乳臭未乾的小女生。
希望他的臆测是出自过度膨胀的想像力,绝非此刻萦绕心头的不轨想法,他们整整相差十一岁,应该擦撞不出什么火花才是。
她太年轻了。;
可是当包著花布的女孩差点除到脚时,他的傻眼反应完全反映出惊吓不已的表情,一道如风的身影由身边窜过,似无声的鬼魅一般。
赶快揉揉眼睛,那个翻窗而出的匆忙男子不是日理万机的大老板,连锁饭店的经营者不会有轻浮的举动,他一定是忘了收惊才会惊魂未定,错把苍蝇看成黄金。
秦日冯不敢接受事实地由指缝偷觑,背光的高大身形确实是他景仰如山的冷血上司,他是不是该将掉了的下巴按回原位?
是一场恶意的玩笑吧!他需要一颗阿斯匹灵。
天哪,他从来没这么头痛过,他要怎么解释老板的反常,跳跃式重返青春期吗?血气方刚初遇大奶妈。
不成,不成,身为英明的下属得去了解了解,为上司分忧解劳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不能怠忽职守而落人後,年终奖金也有他的一份。
他做了一件十五年来没做过的事——
爬窗户。
“你在打地鼠还是自杀?谋杀机器也是一种罪。”
手中的“重装武器”突然消失,松了一口气的春天甩甩发麻的手臂,没有一点女孩子的自觉往参差不齐的草地一坐,不管是否文雅。
听校工伯伯讲解时十分明白,她也实地操作了一番,该做的步骤无一省略,她还特别小心地标下重点以免弄坏校工伯伯的宝贝。
可是瞧瞧这一片比狗啃过还糟的花园,她理所当然的信心和满地的坑洞一样满目狼籍,千疮百孔不知如何填补才能还以美丽。
应该很简单的呀!顺著草势移动除草机,遇到大石头要避开,除叶不除根,轻轻一推就会顺草地而行,不需要太费劲……
骗人,骗人,她被校工伯伯骗了。
什么不需要太费力,她推了老半天却推出满地萝卜坑,除草兼翻土的挖出好几条蚯蚓,血肉模糊地化为养分,为它死守的土地尽最後一份心力。
运动方面样样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