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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四把,橙汁,餐桌上的报纸,不锈钢茶壶…。.一切井然有序,了无污痕。里面是拆除两个小房间隔形成的一个大房间。铺着玻璃板的狭长写字台。台上……特大号瓷啤酒杯三个,里面一个挨一个插着各种铅笔、尺、制图笔。文具盘里有橡皮探、镇纸、修改液、旧收据、透明胶带、五颜六色的曲别针,还有铅笔刨、邮票。
写字台横头有用了许久的制图板、长臂灯。灯罩的颜色…是绿的。靠墙一张床,北欧风格的小白木床。两人上去,发出公园小艇般的吱扭声。
雾越往后越浓。雾。乳白色的夜霭在海边悠悠游移。路的前方不时有黄色的雾灯驶近,减速从鼠的车旁开过。从车窗涌进的细细的水滴打湿了车中所有物件。车座、车前玻璃、防风夹克、衣袋里的香烟,大凡一切。海湾里停泊的货轮雾笛,发出离群牛犊般尖剌剌的呜叫。雾笛长短交替的音阶穿过夜色,向山那边飞去。
左边墙壁呢,鼠继续想,有书架、小型音响组合机、唱片,还有立柜、两幅Ben Shahn ①'①Benshahn:(1898一1969):美国知名画家、图案设计师,作品于哀愁中含有社会批判意味'复制画。书架上没有像样的书。基本是建筑专业的。此外就是旅行方面的:导游手册、游记、地图,还有若干册畅销小说、莫扎特的传记、乐谱、几本辞典……法语辞典的扉页上写有一句什么表彰话。唱片差不多都是巴赫和海顿和莫扎特。另有几张带有少女时代的梦痕……帕特·布思、鲍被·丹林、普拉塔兹。
鼠的回想至此卡住。缺少了什么,而且是关键的,以致整个房间失去了现实感,在空中飘飘忽忽。什么来着?OK,等等,这就想起。房间的灯和……地毯。灯什么样式?地毯什么颜色?”…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鼠涌起一股冲动,根不得推开车门,穿过防风林敲她的房间确认灯和地毯的颜色。荒唐!鼠重新靠回座席背,转而望海。除了白雾,黑暗暗的海面一无所见。远处灯塔的橙色光芒执著地闪烁不已,如心脏的跳动。
她那失去天花板和地板的房间隐约浮现在黑暗中。过了好一会,细小部位逐渐淡出,最后全部消遁。
鼠仰头向上,缓缓闭合眼睛,所有的灯光如被关掉一般从他脑海中熄灭,把他的心掩埋在新的黑暗之中。
17
3蹼“宇宙飞船”……她在某处连连呼唤我,日复一日。
我以惊人的速度向堆积如山的待译件发起总攻。不吃午饭,也不逗阿比尼西亚猫,跟谁也不开口。管杂务的女孩不时来看望一眼,又愕然摇头离去。两点,我处理完一天分量的工作,把原稿往女孩桌上一扔,马上跑出事务所。我转遍东京城所有的娱乐厅寻找3蹼“宇宙飞船”,但一无所获。投人看过没人听说过。
“4蹼‘地下探险’不行?刚刚进来的哟!”一个娱乐厅老板说。
“不行,抱歉。”
他显得有点失望。
“3蹼左撇子的也有,一人包打就能出来奖分球的。”
“对不起,只对‘宇宙飞船’有兴趣。”
但他还是热情告诉了我他所认识的一个弹子球爱好者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这个人有可能知道一点你找的那台机。是个产品目录爱好者,对机型怕是最熟悉了。人倒是有一点儿古怪。”
“谢谢。”
“不客气,但愿能找到。”
我走道静俏俏的咖啡馆,拨转号码盘。铃响5遏,一个男子接起。他声音沉静,身后传来NHK'①NHK:日本广播协会罗马字名称的缩写'7点新闻和婴儿的动静。
“想就一台弹子球机请教一下。”我报出姓名后这样开口道。
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
“什么样的机型?”男子问。电视音量低了下来。
“3蹼‘宇宙飞船’。”
男子沉思似的“唤”一声。
“机身画有行星和宇宙飞船·..…”
“我很清楚,”他打断我的话,清了清嗓子,用俨然刚从研究生院毕业的讲师般的腔调说道,“芝加哥的吉尔巴特桑斯1968年出品。以惨遭厄运而小有名气。”
“厄运?”
“怎样,”他说,“见面再说不好么?”
我们约定明天傍晚见。
我们交换名片后,朝女侍应要了咖啡。令我十分惊讶的是,他还真是大学讲师。年纪二十过不了几岁,而头发巳开始变稀。身体给太阳晒黑了,甚是健壮。
“在大学教西班牙语,”他说,“往沙漠里洒水那样的话计。”
我钦佩地点头。
“你的翻译事务所不搞西班牙语?”
“我搞英语,另一人搞法语,已经手忙脚乱了。”
“遗憾。”他抱着双臂说。不过看样子并不怎么遗憾。他摆弄了一会领带结。“西班牙去过?”他问。
“没有,遗憾。”我说。
咖啡端来,关于西班牙就此打住。我们在沉默中喝咖啡。
“吉尔巴特父子公司是一家后发展起来的弹子球机制造厂。”他突然开口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至朝鲜战争之前,主要生产轰炸机的投弹装置。以朝鲜停战为契机,转而开拓新的领域。弹子球机、bingo机①' bingo机;一种室内游戏机。盘面有许多方格,将球投入格内,之后合计投中数字与手中牌上的数字'、自动赌博机、投币点唱机、爆玉米花机、自动售货机·..…即所谓和平产业。首台弹子球机是1952年完成的。不赖,结结实实,价格也便宜,但缺乏娱乐性。借用《弹子球》杂志上的评语,就是‘如苏联陆军女兵部队官配乳罩般的弹子球机’。当然,作为生意是成功的。向墨西哥等中南美国家出口。那些国家没有专业技术人员。所以较之机械性能复杂的,还是少有故障结实耐用的受欢迎。”
喝水时间里,他们沉默不语。看样子,他为没有幻灯用的幕布和长教鞭而感到十分遗憾。
“问题是——如您所知——美国,也就是世界上的弹子球产业处于由四家企业垄断的状态。戈德里布、巴厘、芝加哥制币、威利阿姆斯,也就是所谓四巨头吧。而这时吉尔巴特突然冲杀进来。激战持续了大约五年。在1957年,吉尔巴特撤退不再搞弹子球。”
“撤退?”
他点头喝了口似乎并不想喝的咖啡,用手帕一再擦拭嘴角。
“恩,败下阵来。当然,公司本身是赚了一把,通过向中南美出口赚的。所以撤退,是因为不想让伤口开得太大……总之,制造弹子球机需要极其复杂的专利技术,需要许多名经验丰富的专业技术人员,需要统领他们的策划者,需要覆盖全国的营销网。还需要贮存常备零件的代理商,需要任何地点的弹子球机出故障时都能在5小时内赶去排除的维修工。遗憾的是,新加盟的吉尔巴持公司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于是他们含泪撤军,其后大约7年时间里继续制造自动售货机和克莱斯勒汽车的自动雨刷。但他们根本没有对弹子球死心。”
说到这里,他缄口打住,从上衣袋取出香烟,在桌面上磕齐,用打火机点燃。
“是没有死心,他们有他们的自尊。这回在秘密工厂研制。他们把四巨头的退休人员悄悄拉来成立了课题组,给予巨额研究经费,并下达这样一道命令:5年内造出不次于四巨头任何产品的弹子球机:那是1959年的事。公司方面也有效利用了这5年的时间。他们利用其他产品,建立了从温哥华到WAIKIKI的完整的营销网。至此一切准备就绪。
“卷土重来的第一台机按计划在1964年推出的就是‘巨浪’。”
他从皮包取出剪贴夹,打开递给我。上面有大约从杂志上剪下于“巨浪”整机图,有球区图,有外观设计图,甚至指令卡都贴了去。
“这台机的确别具一格,史无前例的妙笔无所不在。仅以连环模式为例,‘巨浪’采用的模式来自其独有技术。这台机受到了欢迎。”
‘当然,吉尔巴特公司这一千奇百怪的手法在今天是不足为奇了。但在当时绝对令人耳目一新,而且制作得非常精心。首先是结实。四巨头的使用年限大约为3年,而它是5年。第二是投机性的淡化,而以技巧为主。……那以后,吉尔巴持公司按此思路生产几种名机。‘东方快车’、‘空中导航’、‘恍惚美洲’……无不受到爱好者的高度评价。‘宇宙飞船’成了他们的最后机型。”
“宇宙飞船’同前四种大异其趣。前四种以追求新奇为能事,而‘宇宙飞船’极其正统而简便。采用的无一不是四巨头已经采用的机关。正因如此,反倒成了极具挑战性的机型。确有这个自信。
他像给学生讲课似的娓娓而谈。我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喝咖啡。咖啡喝完了喝水,水喝完了吸烟。
“‘宇宙飞船’的确匪夷所思,乍看并无优势可言。可是操作起采却有与众不同之处。球经相同,球道相同,但就是有什么与其他机不同。而那个什么如毒品一般把人吸住不放。至于为什么却无由得知。……我所以说‘宇宙飞船’惨道厄运,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它的超卓不凡没有为人们所理解,及至人们终于理解了又为时已晚;二是公司倒闭了。制作得太用心了。吉尔巴特公司被多元大型联合企业兼并了。总部说不需要弹子球部门,如此而已。‘宇宙飞船’一共生产了一干五百余台。故而如今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名机。美国的‘宇宙飞船”收藏家交易价已达两千美元,但估计从未成交。”
“为什么?”
“因为无人脱手。谁也不肯放手。不可思议的机型。”
说罢,他习惯性地朗一限手表,吸烟。我要了第二杯咖啡。
“日本进口了几台?”
“调查了,3台。”
“够少的。”
他点头:“因为日本没有吉尔巴特公司产品的经销渠道。一家进口代理店尝试性进口了一点,于是有了这3台。想再追加时,吉尔巴特父子公司已不复存在了。”
“这3台的去向可晓得?”
他搅拌几下咖啡杯里的砂糖,“咯吱咯吱”搔了括耳垂。
“一台进入新宿一家小娱乐厅。前年冬天娱乐厅倒闭,机下落不明。”
“这我知道。”
“另一台进了涩谷一家娱乐厅,去年春天失火烧了。当然,因为买了火灾保险,谁也没受损失,无非一台‘宇宙飞船’从这世上消失罢了。……如此看来,只能说是惨遭厄运。”
“就像马尔他的鹰。”我说。
他点头:“可是,最后一台的下落我不清楚。”
我把爵士酒吧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他。“不过现在没有了,去年夏天处理掉了。”我说。
他不胜怜惜地记在手册上。
“我感兴趣的是新宿那台。”我说,“弄不清去向?”
“可能性有几种,最一船的可能性是废弃了。机器的周转期非常之快。通常3年就折旧。与其花钱修理,还不如更新省钱。当然也有流行间题。所以要废弃。……第二种可'奇‘书‘网‘整。理提。供'能性是作为二手货上市交易。型号虽老但仍可利用的那类机往往流入哪里的餐饮洒吧,在那里陪伴醉酒者和生手终了此生。第三——此情况非常罕见——也可能由收藏家买去了。不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废弃。”
我把没点火的烟夹在指问,黯然沉思。
“关于最后一种可能性,你能进行调查吗7”
“试试是可以的,但难度很大。收藏家之间几乎没有横向联系,没有花名册没有会刊。……不过试试好了,我本人对‘宇宙飞船’多少有些兴致。”
“谢谢。”
他把背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