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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术阵啊。”斐凡并没有灰心,托着下巴自言自语。
“你懂这个?”握在手中的竹枝停了停,悠飏扭头看了他一眼。皇室正统的继承人会懂这种被上层社会斥为三教九流的东西,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感兴趣就偷着学了呗,而且不骗你,我可是这方面的天才哦~”某人得意地摇尾巴,吹嘘起自己怎么冒充道长替人家收妖却没被任何人发现的光辉事迹。
“那你到现在还没有出名?”讽刺的口吻。
“还不是因为父皇不让嘛。十几岁那年我抱着一本古书琢磨上面的阵图,不小心被爹撞见了,他当场就大发雷霆把书夺过来烧了,还警告我以后不准再碰这些东西。真奇怪,明明就挺好玩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
斐凡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好像想起了什么人似的”
悠飏听着,没有作声,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
那个男人当然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多年前被他弃之而去的女人,正是以“术”闻名妖界的魔女月紫衣。
念及旧情,睹物思人?
呵,不要用这种假惺惺的怜悯来恶心我。
楚翳风,你欠下她的,我会统统从你那里讨还回来!
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阴霾,斐凡把注意力重新落到了面前的阵图上。
“你确定它是完整的?”看了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
悠飏摇头,绘制秘仪之阵凭借的仅是他幼时的记忆,很多细节已不可考证,毕竟不可能完全还原到它被创造出来时的样子。
“果然啊!”斐凡拍掌,从旁边捡来一根竹枝开始在图案上戳戳画画,“这边的两条线交叉的位置不对,应该离阵心更近一些。还有这边的半圆线,改成圆形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阴阳咒印的位置画颠倒了,还有那里”
斐凡还在继续说下去,旁边之人的神情从不屑,到惊讶,再到称奇。
这个家伙,在这方面当真拥有不可传世的秉赋。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天才么
收回思绪,悠飏抓起了竹枝。在画者的原作加上观者的修正之下,地面上的图案逐渐完善、成形,传说中的术阵以它最初始的姿态呈现在二人面前,浩瀚的规模与复杂的轮廓超越了人类的想象。
“好不可思议的阵”斐凡丢下竹枝惊叹。
悠飏没有应声,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杰作,久久无法挪动视线。
它的一笔一划,都堪称达到了境界的顶峰,仿佛只要静静地注视着它,就能感受到从线条之中翻涌的浩瀚气息,让人在叹服它完美极致的同时,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一种颤栗与畏惧。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够亲手将它完成。
——秘仪之阵?葬灵。
人生若只如初见31
忽然的,血滴从嘴角流下,握在手中的竹枝掉落在地。悠飏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紫色的纹线在深黑的瞳孔中扩散、蔓延,再也抑止不住妖化的侵袭
斐凡急忙去扶他,却在他抬起头来的同时松了手,惊惧地退了一步。
迎着火光,他看到了那双眼睛,是冰晶的紫色。
妖是冷血无情的,妖是忘恩负义的,妖是嗜血残命的。
千万不要轻易地相信他们,因为人与妖,终究是势不两立的。
一瞬间,脑海中曾经根深蒂固的信念在动摇,崩塌。
异色的眼瞳,他竟然是妖孽吗?
读懂了他的眼神,悠飏扶住额头苦笑,“没错,我就是妖,这下你知道了吧?”
斐凡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这种目光,在另一人的眼里,却有如锋芒在被。
“看够了没有?”他突然提高了音调,失去冷静的声音近乎是疯狂的咆哮,“可以收回您惊讶的目光了,尊贵的太子殿”
“——很漂亮,那双眼睛。”简短的一句话,打断了所有话语。
悠飏怔住了,确确实实地怔忪在原地,无法行动,无法思考。
为什么,你明明看到了,那双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眼睛。
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躲开,一样露出鄙夷的目光。
讨厌我啊,排斥我啊,疏远我啊。
为什么不这样做。
为什么
勉强让声音不至于颤抖,悠飏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你在害怕,不是吗?”
“是。”斐凡大大咧咧地承认,表情一点也没有服输,“那又怎样?很正常的反应不是吗?你敢说你第一次见到老虎的时候一点都不怕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妖,当然会有点害怕啊。”
悠飏不说话了,在诡异的逻辑上他从来都说不过这个家伙,以前是,现在还是。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楚斐凡,可以那样轻易地闯入一个人内心的世界。
你知道吗,其实我稍稍的有些嫉妒你。
抬起头,悠飏看到了从空中飞过的风纸鹤,那是早先他与风伯约定好的讯号。
那一边的准备已经完成了,那么这一边,也应该开始行动了。
楚悠飏,这条道路是你自己选择的。
唯有走下去,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因为你,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32
悠飏垂首,压下了心底的万千思绪,正要开口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秋薇,快点快点,我看到火光了!”尖细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伴随着竹叶的沙沙声,来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她停下来喘着气,鬓角和袖口都有被雾气打湿的痕迹,看样子是奔波了许久才找到这里。
悠飏皱了下眉,斐凡则抢在他之前叫出了她的名字,“君心!”
悠飏一怔,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何君心吗。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那幅阴差阳错映入眼帘的画作,画面上那对神仙眷侣幸福的身影,以及那句自己一时兴起所留的题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孩,碧色的绿萝裙,柔美的脸蛋,乌黑的秀发,两颗珍珠般的眼睛闪动着美丽的光芒,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的确是个闭花羞月的美人,但这不是悠飏关心的重点。
重点在于,她的气息竟然丝毫没有被自己察觉。
她到底是什么人?
悠飏没露声色,决定先静观其变。回头瞥了一眼斐凡,显然他是认识这个女孩的,莫非是即将入宫的太子妃不成?
转念一想,倒真的不是没有可能,论家世地位,他们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可是他心里并不觉得高兴,但原因为何,悠飏却说不上来。
如果这个世上存在着必然,那么这次的相逢便算是其中之一。
那惊鸿的一瞥,便注定了,今生躲不过去的劫。
命运的齿轮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缓缓转动,将被羁绊缠绕的他们卷入红尘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漩涡之中。这是三人命运的第一次交错,爱情或是霸业,都由此开始。
君心同时也看到了斐凡,以及站在他身旁的悠飏。她眨了眨眼,总感觉那身影有几分眼熟,不由地朝前走近了两步。
正在这时被赶到的秋薇一把拽住,“小姐,你不能过去啊!你看太子殿下的胳膊受伤了,说不定就是这个人干的。而且他没事把太子带到这里做什么,八成不是什么好人。小姐啊,奴婢求你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经她这么一说,君心也有些犹豫,怯怯地看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这件事”斐凡想说点什么,被悠飏打断,“没错,绑架太子的人就是我。”
他面不改色地抬头,淡淡的声音傲然道:“没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到,只要我想。”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君心心间一震。
那一天,那个男子也曾以同样的语气,对她说过同样高傲的话。
——没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到,只要我想。
人生若只如初见33
君心突然扯开秋薇的手走上前去,没有理会她在后面焦急的叫喊。
她停在了离悠飏五步之遥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样子当真与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一点都没有变。
一阵轻风吹过,君心闻到了从空中飘来的药香,淡淡的,很好闻。
这么说,傍晚时分她在府门口撞见的人,便是他了吧。
这样自信从容的人,却拥有那样清冷孤寂的背影。
你是不是,有些寂寞呢?
在君心失神的当儿,身后的秋薇却怕了,死命地拉着她往回拖,“危险啊小姐,我们快走,去找街上的黄衣军队求救吧!”
黄衣,斐凡闻言一惊,父皇为了找他出动了皇家的禁卫军吗?
匪夷所思的是,悠飏却在冷笑,好像戏剧的高潮马上将要上演一般。
楚翳风,你的反应果然跟我所料想的一模一样。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啊
一丝隐隐的疼痛从心底的最深处蔓延,丝丝缕缕牵动着体内流淌的血液,就像是,每一次拿起鸾凤双璜玉端详的时候,心头都会涌起的那份感情。
你可以不惜动用全城的禁军来寻找他的下落,可是那个孩子呢?
为何从他出生到现在,你甚至从来没有去月灵谷看过他一眼
这二十二年来,你可曾在乎过我吗?
见他在兀自冷笑,斐凡不由地急了,“你还笑?被他们找到这里你就死定了!”
悠飏瞥了他一眼,从容不迫道:“——会死的人,不是我。”
斐凡哑然,他从未觉得接近一个人是如此困难的事情,他的心深沉得像一汪海,无论再大的风雨也无法激起海面的波澜,让人望不到它的边际。
把一切都自己来背负,难道不会很寂寞吗
悠飏突然沉下了脸来,冰冷的杀气在瞳孔中扩散,“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斐凡张开手挡在了君心面前,“你不需要多余的人质,放她们走!”
悠飏一怔,而身后的君心则是面露惊讶。
她听懂了斐凡的意思,他想要自愿当人质换取她和秋薇的平安。
只因那一面之缘,你为何可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为何要对我如此之好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个男子肯站在自己面前用他的生命来保护她。
有什么懵懂的感情在悄然萌动,不过此时的他们都并未察觉。
“殿下”君心想要说什么,被温柔的声音打断了。
“叫我斐凡。”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提高语调重复了一遍,“——叫我斐凡。”
不是身份,而是名字。
因为在我心中,唯有你,是与众不同的。
君心愣了下,缓缓地张口,用略带生疏的语气叫出了他的名字。
“斐凡?”她叫。
“我在。”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