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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回北伐比之殷浩什么的,强得太多啦,于是,桓大将军声望大增,官位也大增,其实这也正是他想要的。谢安到吴兴当太守那年,朝廷就给他加了“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后来,司马昱又授予他“扬州牧”,跟扬州刺史意思差不多。桓温也把他的办公地点,从上游的荆州江陵移到了离建康很近的姑孰(现在的安徽当涂),原来的荆州刺史就让他弟弟桓豁干。至少看上去,这回,好像东晋最重要的两个大方镇,荆州和扬州都已经落到桓温手里了。
败枋头,胜江左
谢安再见到桓温时,就是在桓大将军这最了不得的时候,不过现在,桓温还没有同皇室和高门士族针锋相对。他还有最大的两个心病没解决。
这就是徐州和豫州。除了这两州外,大晋所有的方镇都已经姓桓啦(但实质上是怎么回事儿得另说),都委任了他们自己家的人。徐州刺史是郗愔,就是桓温最亲信的参军郗超的老爹,忠直得很呢。豫州刺史是袁真,这个袁真曾送给桓温一个小妾,桓温可喜欢了,结果给他生下了最小的儿子桓玄。
这两件事儿可是桓温最想解决的,他暂时不想对付王谢。而王谢呢,也不想在他最强势,而自己还不占理的情况下,跳出来招惹他,王谢的底牌,现在出实在太早,本来是好牌,但出错了时候,可就满盘皆输了。王谢牢牢地抓住了朝廷和皇室,以逸待劳,不让桓温的任何势力渗透进来,就等着后发制人。其实桓大将军最失策的地方,或者说他也的确没什么办法,他的势力无论如何也打不透朝廷的圈子,他始终是一个被隔绝在外的人。就算他“录尚书事”,又把郗超安插到朝廷,也不能真的操纵朝局,王谢干什么,照样儿可以不搭理他。这里面有高族们的利益联合,另外,还有谢安利用他的声望和为人,促成了士族们的坚定团结。
桓温第三次北伐了,所有的官员都跑到姑孰去给他送行,其实这都是面子上的事儿,个个心里等着看结果呢。而不到一年,这结果就显现了,桓温这一回是“败于枋头”,但却“胜于江左”啊。枋头大败,其实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听郗超的建议,导致河旱水枯,大军断了粮道;犹豫不进军,居然想等燕国内乱,以逸待劳,结果被人家慕容垂抓住机会,一举击败了他。慕容垂也因此名声大作。倒霉的是,桓温逃跑路上,还遭到了前秦埋伏下的军队的袭击,到最后损失了好几万人。
枋头惨败,声望大损。这对桓温的打击可是不得了的。他先树声望,再求九锡,逼皇帝禅位的打算,这下儿可算落空,得另外想辙了。但是,他虽败枋头,可在江左,还是取得了“丰硕成果”呀。徐豫两州,经过这回北伐,一把尽收囊中了。
他命令这两州的刺史跟他一道出兵北伐,其实意图就是消耗他们的实力,无论胜败,他都能坐收渔利。弄得郗愔和袁真这两位刺史处境这个艰难啊,不听不行,听呢,只对自己没好处。北伐在道理上是国家第一要务,这时,桓温扛的是红旗,不听就是不对。所以王谢虽然深知其中的道道儿,但却并没有插手。聪明的郗超这时可帮了桓温一把,其实也是帮了自己。他把父亲郗愔要一起参战的书信撕毁,另写了一封给桓温,请辞徐州刺史,然后找个清静地方去养老。结果这么一来,郗超又保住了自己的家族,又帮了主公桓温,一举两得。桓温没费力气,弄到了徐州。
而豫州的事,可就血腥得很了。袁真是跟着桓温去北伐了。结果大败之后,桓温就借机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袁真头上,奏请免他为庶人。袁真不服啊,又上表为自己申辩。但皇上迫于桓温的压力,没理睬。结果袁真心灰意冷,就反了,并向前燕称臣。这回可好,桓温名正言顺讨伐叛臣,亲率大军,一举把袁氏家族消灭,自己领了豫州,然后让自己的儿子当刺史。袁家好几百口子人,被一并族诛,连门客之类的都被活埋。就算当时有人想帮他们,但叛国这个罪名,谁也没办法啊。这时说起桓玄的生母,就是袁真当年送给桓温的那个妾,要不是送给了桓温,自然也就跟着被处死了。不知道,桓温每次瞧见她时,会不会想起,被自己害死的那好几百袁家的人呢?
不管什么手段吧,反正这时候,桓大司马(这时他已经是大司马了)是扫清了一切通向建康的阻碍,直接地面对着王谢高族和司马皇室了。但是现在,他仍没摸清王谢高族的心思,也没搞清他们的底牌,因为他们始终不表态。这是让他很忌惮的,王谢高族虽然没有兵权,但不可否认,他们仍然是这国家里最强的势力……
第三章 在艰难中隐忍
如日中天
来瞧瞧这时东晋这半边儿天下的局势,朝廷是除了建康以外,啥也没有了。而建康地处扬州,人家桓温还是名义上的扬州刺史。
桓大司马现在要开始对付皇室和王谢了。这枋头一败,大损声望,原来完美的计划一下子落空,必须得另想办法。郗超再一次给他出主意,您不是担心损了声望吗,那就行废立吧。这是立威的最好办法了,那些大人们又能把您怎么样?桓温点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这就叫“姑欲取之,必先予之”啊。他把这天下捧给一个人,这个人必然得感激他,心里却还害怕他,日后再时不常地吓唬吓唬,到最后,他就会把这皇位乖乖地交出来呀。
看看桓大司马行废立的始末(这是公元371年的事,距谢安出山已经11年):
第一步:带兵入朝,威胁皇太后下诏。然后就一把把司马奕拉下了皇位,贬为海西公。理由是:这皇帝有阳痿的毛病,不能生育皇子,他那几个儿子都是他唆使嬖人跟妃子们私通生的。这就是历史上的晋废帝。(后人一瞧这名字,就知道又是个倒霉皇帝)
第二步:率领百官,先“送旧”,再“迎新”。司马昱是怎么也没想到,桓温居然挑上了他。司马昱有才华,为人也不错,但他是真没什么治国的本事,而且生性软弱,不然当丞相时,也不致让桓温一点点做起来,要说把国家弄成这样儿,其实这先生才是祸首呢。不过,这倒正好合了桓温的胃口,综合司马昱各方面的素质,做个傀儡皇帝,比谁都合适。于是,桓温带着百官去迎接他,让他拜受玺绶。在这种残酷精神折磨之下,司马昱终于撑不住了,伏地痛哭起来。桓温把他扶上车辇,送进宫去,这就是我们的晋简文帝。
第三步:进一步剪除异己。桓大司马再度使出了纯熟的整人手段,先是威胁御史中丞等等官员,让他们上奏他要铲除的那些人谋反,然后他在从旁威胁司马昱同意。结果真是“业绩斐然”,高门殷庾两家三支、近千人被族诛,就连司马昱的亲哥哥武陵王司马晞,因为平时好练武,让桓温看不惯,也差点儿被杀了。司马昱拼着皇位不要,才保住了他哥哥的命,改了个免为庶人……
这个时候,桓大司马是真真正正的如日中天了。东晋的这个时代,是属于他的。
非暴力不合作
看看现在的朝廷,哪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天天瞧着皇上被欺负,时不常的,谁谁就又被杀了。大臣们是个个大气不敢出,人人自危呀,万一哪天大司马看我不顺眼,我哪儿还有生路?应该说,桓温这回“行废立”,是很成功的。那么他就在等着,再过一段时间,等有机会了,就威胁司马昱乖乖禅位给他呢。
不过,也不知道桓温是不是感觉到了,他正在一步步地接近王谢高族所能忍耐的底限。
其实他没敢碰他们,一直是先拣弱的收拾。他行废立,这几位大人个个视而不见,甚至因为晋朝没有废立先例,他不知道怎么搞礼仪的时候,王彪之还跟他缓和了一下儿关系,帮他找出汉朝霍光行废立的典故,让他依此而行呢。这可让他高兴了一下子。倘若第一高族琅邪王氏支持他,他还怕什么呢?而慢慢他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其实对王谢来说,行废立时他们没表态,原因一个是,这时的桓温惹不得,再一个,国家没易姓啊,天下是人家司马家的,谁当皇帝,其实又怎么样呢?只要天下还在姓司马,我们就还能忍一忍,但你要想把天下改姓桓,那可就不行了。
无奈桓温现在威势太盛,正面对抗那无疑是找死。那么,就“非暴力不合作”吧。这几位大人表面上谁也不跟桓温做对,让他挑不出毛病。不过当桓温要干点儿什么时,他们却有的是理由跟你周旋。桓温要废武陵王,王彪之就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儿来说,这个不合适,那个不合礼仪,弄得桓温也不好跟他发作。他要削减朝廷的官员(其实是想借机打击高族),谢安和王坦之就来跟他商议,哎呀,太多啦。一下儿削减这么多人,这对国家不好嘛。弄得桓温没办法,只好说,那就少减点儿吧。
另外,让我们桓大司马最无奈的一件事,就是,在这么强力的威慑下,朝廷的官员们居然还是很团结的。他虽然把他们吓得战战兢兢,没人敢说话,但人家也没有一个愿意出来支持他。他出道儿这么多年,除了桓家自己人外,就得了两个亲信,郗超和王珣,剩下的再没有了。从皇上到百官,人家始终都是一伙儿,这里面大多都是名士,从骨子里看不上他这当兵起家的,相对来说,他们更喜欢谢安。司马昱从前也一直是个大名士,跟谢安王羲之他们关系都很好,王羲之还曾没大没小地说他是“专门靠名声吃饭的食客”呢。要说我们桓大司马最终为什么会失败,还是败在了这个“时望”上啊。
忍耐中的讥讽
不过,在这种威慑与忍耐的气氛中,王谢也开始表示一下儿反击了。这里要说的,主要是谢安的两件事:
第一件:臣安敢立于后
桓温是把司马昱欺负得很惨,害得他惶惶不可终日,甚至私下对郗超吟诗说,“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然后就伤心地哭起来了。渐渐的,谢安是实在瞧不下去了,他就开始以他的方式,来提醒下儿桓温,还是不要太过份。有一天,一见桓温,他居然老远就开始整理衣冠,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跪拜礼。满朝的大臣人人惊得不知怎么回事,谢安这是要干什么呀?桓温瞧见着这情形,心里头那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别无选择,他急忙赶上前去,带点儿惶恐地把谢安扶起来,说,安石,你这是做什么?谢安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桓公,皇上已经在前面给您行过礼了,我这个做臣子的,怎敢不拜呢?真不知道桓温听了这话,到底是做何感想。是不是觉得被刺痛了?
第二件:入幕之宾
关于桓温和郗超是不是有点儿“断臂”,这事儿不好瞎说,不过郗超是桓温最亲密的心腹这是无疑,而且那段时间,朝廷里的不合作势力那么强,他们俩老得一块儿商量好多事儿。所以,郗超就常常住在桓温这儿,跟他同榻而眠。结果就被谢安给遇上了。
就是谢安和王坦之跟桓温扯皮,说削减官员太多了那回。桓温坐在帐外,不知郗超是没来得及跑呢还是他们就这么安排的,反正郗超是躲在账子里偷听。大略是一阵风撩起了帐子,或者别的原因,反正偏是让谢安瞧见了。本来呢,谢安不是那种好揭人短儿的人,他完全可以给桓温个面子,装没看见。不过这回他可没包容,王坦之跟桓温还扯着呢,他就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