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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用一只爪子神经质般畏畏缩缩的弄直豪猪,将它翻了一个身,什么事也没发生。
它一定死了。他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用牙齿吊住它,为了避开刺毛,他将头扭向一边,半提半拖着沿河而走。突然没他想起了什么,丢下豪猪,跑回放着松鸡的地方,他清楚自己搞做什么,毫不犹豫,迅速吃掉松鸡,又回来吊起他的豪猪。
他将狩猎的收获拖进洞时,母狼察看一番,扭过头来用嘴轻轻舔一舔他的脖子,同时又吼叫着警告他离开狼仔,不过吼声不像以往那么严厉了。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道歉,为了后代而对做父亲的怀又的那种本能的恐惧缓和下来了。他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那种要吃掉她刚刚生下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的卑劣的欲念,而是一个做父亲的狼所应该做的行为。
卷二 白牙 第六章 灰仔
在五个狼仔中,他是最与众不同的。
其它狼仔的毛色已经显出从母狼那里继承的隐隐的红色,只有他酷似他的父亲。他是这一窝中一只小小的灰色的狼仔,是地地道道的狼种。他长得真是和老独眼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两只眼睛,而他的父亲只有一只。
他睁开眼睛还没多久,然而他已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当他还闭着眼睛的时候,他已能够尝,嗅,感觉外物了。他特别熟悉他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姐妹,软弱而笨拙的开始与他们游戏甚至吵闹。他发怒时,小喉咙发出一中期怪诞刺耳的声音(那是幼稚的咆哮)。眼睛没有睁开以前,他早就凭着感触、嗅觉和味觉认识自己的母亲——慈爱、温暖、乳汁之源。她那条温暖的舌头爱抚的舔过他柔软的小身体的时候,他感到安慰,便紧紧的偎在她的怀中安详的入梦。就这样,他在睡眠中度过了最初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
现在,他终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东西了。他醒着的时候长了。他要明明白白的逐渐认识自己生存的世界。他的世界晦暗不明,不过他不懂,因为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它光线微弱,不过他的眼睛从未接触过其它的光线。他的世界很小,洞穴的墙壁就是界限。然而,既然对于外面的大世界一无所知,他也就不曾因为非常狭窄的生活环境感到压抑了。
他已经发现,他的世界中,有一面墙和其它的墙不同。这就是洞口——光明的源泉。
早在他有任何自觉的思想、意志以前,在他尚未睁开眼睛观看以前,他就发现这面墙不同于其它的墙。对于他,它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从那边来的光线照在他合闭的眼睑上,眼睛及视感神经就悸动起来。发生微弱的火花似的闪烁,让他感到温暖,初期的愉快。他的肉体的生命、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生命,以及作为肉体的唯一实质和他个人生活毫不相干的生命,都渴望着光线,推动他的身体接近它,好比一株植物的微妙的光合作用推动他面向太阳一样。
开始,他的生活尚不自觉地时候,他总是爬向洞口。这一点,他们兄弟姐妹们是一致的,那段时间里,没有谁肯爬向后面墙的黑暗角落。他们仿佛是植物,光线吸引他们,而他们生活中那种特质需要光线。光线好像就是生存必需的物质。他们幼小的身体发展了,有了自觉、冲动和欲望。光线的诱惑更大了。他们老是匍匐着爬向洞口,又总是被母亲赶了回来。
灰仔就是这样知道母亲除了舌头的温暖的抚慰以外的脾性。他发现,在他们坚持爬向光明的时候,她会使劲拱一拱鼻子作为谴责,之后用一只爪子将他打倒,或用敏捷的有计划的打击使他连打几个滚。他就这样知道了疼痛,也就知道了如何避免受伤:首先不要自找麻烦:其次,如果惹了麻烦,要退却躲避。在此之前,他是无意识的躲避伤害,就像他无意识的爬向光明一样。在此之后,他之所以躲避伤害,是因为他知道了那是伤害。这些自觉的行为,便是他初次概括世界的收获。
不言而喻,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他是只凶猛的小狼仔,一只食肉的野兽,出身于屠杀和食肉的种族。他的父母完全依靠肉食生活。在生命最初闪烁的瞬间,他喝的就是有肉直接变成的奶。现在,他才一个月大,眼睛刚刚睁开一周,自己也开始吃食了。这肉经过母狼半消化,然后喂给五个渐渐长大的狼仔,因为她的乳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他是这一窝里最凶猛的狼仔,能比其它任何一个发出更响亮更刺耳的吼叫,幼稚的愤怒可怕得多。他第一个知道用爪子狡猾的将同胞姊妹打得四脚朝天,第一个咬住别的狼仔的耳朵又拖又拉,咬紧的牙缝咆哮不止。当然,他的母亲禁止他们到洞口去,他也给母亲增加了许多麻烦。
光明对这灰仔的魔力一天天在增加。他常常冒险爬向洞口一码远,又常常被赶了回来。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入口,也不知道什么入口以及什么从一个地方到另为一个地方的通道,不知道任何别的地方,更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路。因此,那洞口对于他也是一堵墙壁——一堵光明的墙壁。向太阳之于洞穴外面的居住者一样,这光明的墙壁就是他的世界中的太阳。它如烛光引诱飞蛾般引诱他。他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它。生命如此迅速的在他身体内部扩张,促使他不断走向光明的墙壁。他内部的生命知道那是一个出路,他即将踏上的路途。
然而,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什么外界。
关于这堵光明的墙壁,还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奇怪。他的父亲(他已能认出,父亲是世界上另外一个和母亲相似的动物。他靠近光明睡,是事物的供应者)总是一直走入并远远的消失在那白色的墙壁里。灰色的狼仔困惑不解。虽然他的母亲一向不需他接近它,但他接近过其它的墙壁,粗糙的物体碰伤了他娇嫩的鼻尖,几次冒险以后,他不再去碰壁了。他无须思考判断道,隐入墙壁是父亲的特性,正如半消化的肉和奶汁是母亲的特性一样。
实事求是的说,灰仔并未仔细思考,至少没有像人类经常思考一般明晰敏捷,他有一种接受事物而不问原因的方法。这实际上是分类的方法。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物为什么发生而烦恼:知道怎么发生的,对于他来说,已足够了。因此,几次碰壁后他认定,他不能隐入墙壁,而他的父亲能。但他毫不费心思去想他与父亲之间不同的原因。他的精神活动中并不包含有逻辑学和物理学。
和“荒原”上大多数动物一样,他老早就经历了饥饿的味道,一段时间里,肉的供给断绝,而母亲的乳房也不再流出乳汁来。狼仔们先是叫唤,更多的时间在睡觉。母狼也离开孩子们出去找吃的了。他更强壮些时,不得不一个人单独玩儿,因为那位姐妹不再抬头也不再走动了。现在有食物了,他吃得浑身鼓鼓胀胀的:而对于她,食物到来得太晚了。她继续睡觉,皮包骨头,内部的火焰越来越弱,最后完全熄灭了。
后来,又发生了第二次饥荒,但不太严重,快结束时,灰仔再也看不到父亲进进出出或躺在洞穴的入口处睡觉了。母狼知道独眼为什么不再回来,然而却无法将目睹的一切告诉灰仔。
她自己出去猎食,沿河流左边的支流向上游走,那里有大山猫。她追寻着独眼前一天的足迹,在足迹的尽头找到了他,更确切的说是找到了他的残骸。那里到处可见曾经有过一场大战的办班痕迹,以及大山猫的巢穴,根据一些标志判断,大山猫在里面,然而她没敢闯进去,走了。
以后,母狼猎食时就躲开左边的支流,她知道大山猫的洞里有一窝小猫,也明白大山猫脾气凶恶,搏斗起来既令人恐惧。六条狼可以毫无问题的将一只耸毛怒吼的大山猫赶上树,但如果一只狼单独迎战一只大山猫,结果将截然向反——尤其大山猫背后有一窝小猫嗷嗷待哺的时候。
然而,“荒原”总是“荒原”,而母性总是母性。无论在“荒原”与否,也不论在什么时候,母亲都是凶猛的保护后代的。到了必要的时候,为了她的灰仔,母狼就要去冒犯左边的支流,岩石间的巢穴和大山猫的愤怒。
卷二 白牙 第七章 初试锋芒
母亲开始出去猎食了,灰仔清清楚楚的明白:洞口时禁止接近的,这不仅因为母亲曾多次用鼻子和爪牙警示他,更因为他内心里的恐惧在发展。在短暂的穴居生活中,还从未遇到过任何可怕的事,然而恐惧却存在于他心理深处,那是远古的祖先通过千千万万个生命遗传给他,他直接从父母身上继承的遗产,他们也是由于过去的狼代代相传而继承到的。
恐惧!这是“荒原”的遗产,任何兽类都无处回避,也不能换汤吃。
所以,虽然毫不知道什么东西构成了恐惧,但灰仔接受了恐惧。也许,他是将它作为生命的种种限制之一接受了下来,因为他已经知道有诸如此类的种种限制。他知道饥饿,在不能免于饥饿时感觉到限制。坚硬的洞壁的障碍,母亲鼻子打剧烈推搡和爪子的打击,几次饥荒造成的饥饿,都使他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由,法则限制和制约着生命,服从法则,就可以逃避伤害,获得幸福。
他并非如此“像人似的”进行推理,而只是将食物分成有害无害两种,之后就避开有害的事,免受限制、睡醒时也非常安静,极力控制着嗓子发痒,拼命要叫的咆哮。
一次,清醒的躺着的时候,白墙里发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一只狼獾站在外面,一面为自己的大胆发抖,一面仔细嗅洞中的气息。狼仔并不知道,只听到陌生的吸鼻子声,那是未曾经他分类的一种东西,也是可怕的和未知的——未知是恐惧的主要原因之一。
灰仔的背上的毛悄悄的竖了起来。他如何一听到那陌生的声音就竖毛呢?这并非出于他的任何知识,而是内心恐惧的表现。那声音对于他的经历来说,是不可理解的。然而,与恐惧共生的还有另一种本能——隐蔽。狼仔虽然极为害怕,但他躺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仿佛冻结或石化了似的,完全死去了一般。母亲回来时,嗅到了狼獾踪迹留下的气味,咆哮着跳进洞里,用过分的挚爱和热情舔他,哄他。狼仔感到,自己总算跳过一场劫难了。
然而,别的力量也在灰仔的内部发生作用,其中最为强有力的是生长。生长就是生命。本能和法则要求他服从,而生长要求他反抗:母亲和恐惧抢播他远离那堵白墙,生命却注定了永远要接近光。生命之潮——随着吞食的每一口肉,吸入的每一口气而增长的生命的潮水,在他的体内汹涌膨胀,无法遏制。
终于有一天,生命的洪水冲走了恐惧与服从。灰仔大步爬到了入口的地方,这面墙在他接近的时候仿佛后退了,他不同于他曾经接触过的其他面墙,他伸向前面试探的柔软的高鼻子并没有碰到坚硬的表面。这面墙的材料似乎和光明同样柔顺,可以穿越而畅行无阻。
在灰仔的眼中,那面墙是一种有性的物体。于是他就走进曾经认为是墙的地方,全身沉浸在构成这面墙的材料里。
他穿越坚固的物体爬了过去,光线越发明亮,令人头晕眼花,莫名其妙。恐惧命令他退回去,但生长驱赶他向前进。猛然间,他发现身在洞口了。
他过去认为包围着自己的墙,忽然之间,从他的面前跳开了,退到了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