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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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饔谩R桓鋈俗细霭研∈保奔浠郝鸾ツ獭én rén shū wū¨,感觉自己成了一只金黄琥珀中的昆虫。还有一只猫和一只狗,每逢我改善生活,它们都会不请自到。锅里的羊排熟了,我摸索着掀开锅盖,锅沿旁左边一只猫头右边一只狗头,都跃跃欲试。它们虽然不爱听摇滚,但我知道它们是又聪明又快乐的生命。

后来,房东为了多点收入,在我门前又盖了一排新房,叮叮咣咣地折腾了好一阵,眼看就要竣工了,大官的后代开车从城里来了。一见之下,大怒,命令他们赶快拆了,不然,要收回土地使用权。真是的,房东头上还有房东,结果,又叮叮咣咣地推倒了。香山是个死人活人都愿意常住的地方。翻过屋后的小山,是梅兰芳、马连良两位先生的墓,长长的石阶通上去,很气派。梁启超的墓园被建成了一个小园林,一个家族都睡在里面,一定不会寂寞。刘半农、刘天华哥俩睡在山里防火道旁,墓碑斑驳,荒凉得少人祭祀。而那些普通人的,不起眼的小土包,在乱石荒草中,偶尔寒酸卑微地探个头,好像怕吓着别人似的。还有一些神秘的高墙大院,上岁数的居民会给你悄悄指点,那个地方是什么首长住过的;那扇大门,不能靠近。

3

1995年冬天,我和女友去青岛,在浮山所租了个平房,因为那儿离大海近。房租二百元,免水电费。

房东是个很厉害的山东大妈,严格限制我们对水电的使用,还在房间的墙上写上警示语:浪费是犯罪。青岛的冬天又潮又冷,浪漫也扛不住刺骨的海风。屋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们俩整天在房子里打哆嗦,看大海的欲望都没了。幸亏房东有个好女儿,名字叫倩倩,她看我们可怜,偷偷给我们买了个电炉子,可是房东看得紧,哪敢用啊!善良的倩倩瞅准她妈妈出门,就来敲我们的窗户,电炉子红起来了,等她一唱歌,好像是范晓萱的,有一句是“你在海角天边”,暗示着房东回来了,我们赶快拔插头。所以我们很怕听到这首歌,它意味着温暖的消失。后来,钱花光了,还欠了几天房租。还是倩倩,瞒着她妈妈,把我们送上了开往上海的轮船,她临下船的时候,唱了一句“你在海角天边”,本来是临别开玩笑的,可还没唱完,女友就和她抱在一起哭了。

4

我在丽江租了个四面都是玻璃的房子,活像一个大水杯,月租才一百五。我整日坐在这个玻璃杯中,跟着太阳向日葵般地转。丽江的阳光,黄金一样贵重,太阳一出来,坐进一满玻璃杯的黄金里想事情,或者什么也不想。隔壁有个姑娘,半年前辞掉了工作,来这里写长篇小说。我问她是出版社约的吗,她说纯粹是写着玩的。我刚搬去不久,她的小说写完了,要回去了。我说,不如你接着写首歌,这样还有借口再住几个月。另有个朋友,张佺,他家养了一只大狗,叫金花,名字很温柔,性情却很暴力。金花见了鸡,好比恶猫见耗子,立扑,而且一口毙命。常有纳西族老乡拎着死鸡来敲他家门,要求赔三百元。问:“怎么这么贵?”老乡说:“这是只能下蛋的好母鸡,本来下蛋后还可以孵小鸡,鸡生蛋蛋生鸡,这一算,三百还多吗?”所以,只要张佺招呼我“老周,来喝鸡汤”,我就知道金花准是又闯祸了。

5

由于北京房子贵、马路堵、空气差等原因,我和女友绿妖2010年搬到了绍兴。租了个小木楼,旁边有个桥,叫做酒务桥,这不是明摆着提示我要在绍兴完成喝黄酒的任务嘛。我们住的小巷子叫作揖坊。窗外,是泊着乌篷船的小河。早上,赖在床上,听到有划桨的声音,就猜到今天天气不错,有游客坐船去鲁迅故居了。离我家不远,是徐渭的青藤书屋,五元一张票,里面很幽静,整天看不到一个游客。我和绿妖都想去应聘看门人的工作,不要工资,管住就行。朋友送了我们两缸黄酒,缸口用泥封着,把泥刮掉,里面还有一层黄皮纸,揭开纸,酒香喷薄而出,用酒吊打上一杯,热一热,下雨天,坐在窗前,喝个陶陶然微醺,真就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了。隔壁开了一家龙虾店,偶有九死一生的龙虾爬到我们房间,绿妖会把它们放回离饭店远些的河里。后来,龙虾不来了,生意红火的龙虾店突然倒闭了。原来,网上到处流传吃龙虾得怪病的帖子,弄得谁也不敢吃了。我想,这一定是某龙虾成了精,上网推波助澜,发了一条拯救龙虾家族于水火之中的救命帖。

6

还有一个租来的房子,是本人的身体。俗话说,眼为心灵之窗。我这个房子,窗户坏了,采光不好。找房东理论,我胆子小不敢。那只好在里面多装上几盏灯增强照明。其实,总是亮堂堂的也不好,起码扰人清梦。坐在自己黑暗的心里,聆听世界,写下这些文字,字词不再是象形的图画,而是一个个音节,叮叮咚咚的,宛如夜雨敲窗,房东就是命运,谁敢总向它抱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能活着就挺好了。等我离开这间房子,死亡来临时,那将是又一次崭新的旅行。哪儿都会有房东,哪儿都会有空房出租,流浪者不必担心,生命也不必担心死亡。我将死了又死,以明白生之无穷。

跑得那么快去哪儿

为啥要追太阳?

夸父说:“反正我身体棒,有无穷的力量要宣泄。”口渴了,把黄河喝干,鱼都遭殃渴死了,岸边的人也渴死不少,但还是要和太阳赛跑,直到路上的小河也干涸了,自己渴死前,手杖看不过去,先觉悟了,化成桃树林,供后来者望桃止渴。

怎样去西天取经?

孙悟空说:“十万八千里,一个跟头就到了。”佛祖问:“那你师父怎么办?”要一个个山头地爬过来,每个妖怪都要勇敢面对,漏掉一个,都是一笔债,以后会利滚利地找上来。所以,一路上老孙尽管没耐烦,一会儿东海龙宫,一会儿南海普陀,上天入地地乱飞,但最终还得回到那一步,少走一步也不行,一花一草都不能僭越。

北京地铁的扶梯越来越快,你必须先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踩上去,过山车一样腾空而起,你胆敢溜神儿,想起迟到要扣钱,保管一个大趔趄,把你甩到站台上,还没回过味儿,车厢门就滴滴答答地张开了大嘴,别管红男绿女,全吞下去,嚼都不嚼,就轰隆隆地开走了。

北京的房价,那真是日行一千夜走八百,你银行里的存款,卖血卖命的钱,赶呀赶,最后连人影子都看不见了。那转念去二三线城市买吧,晚了,眼看着“小兄弟”腿脚也麻利起来,跑得仅次于北京“老大哥”,你转身去追,还是个望尘莫及。

有盖就有拆,你刚离家一年,回家发现住了大半辈子的城市整容了,能拆的都拆光,你会在家门口迷路,直到看见倚门而望的老妈,才知道到家了。你想很文艺地寻找和初恋女友轧马路的小街道?做梦,环城路会不可一世地把你扒拉到隔离带里。祖祖辈辈的小饭馆、明清的老房子、谁谁名人的故居,都被妥善地挪到一起,统一保管,彼此鸡犬相闻,风马牛不相及。

普快、特快、动车、高铁,你已经失去了坐便宜的绿皮火车的权利。旅途没时间发生故事,人们互相保持距离,仿佛两列火车惧怕追尾。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条精致的高效率流水线,不怕虎的牛犊子,哞哞叫着赶进去,经过千百张试卷的打磨,千万个考题的凌迟,蓦然回首,小牛已成了不开窍的死气沉沉的牛肉罐头。

进入社会,加班熬夜赶稿子,你丧失了假期和睡眠,总大言“趁年轻能踢能咬,多赚点钱”。岂不知,心肌梗死、抑郁症、车祸、白血病,明枪暗箭,常常闹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白发人送黑发人。

全民奥运会,更快更高更强。当年,我们提出口号“超英赶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搞得几千万人掉队。现在跑得都长出翅膀来了,但谁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尽管埋头快跑,超越狮子、猎豹,鸟儿羞愧地潜入水里,风不好意思地原地打旋儿。我们奔跑着把爹妈抛在养老院、托老所,快得甚至赶上了还未出生的孙子们,他们惊讶地回头:“爷爷奶奶们,慢点。”

世界要肢解了,时代快脱节了。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实现了广义相对论,把光甩在身后,满眼黑暗,还看见了后代的悲惨命运,用光了他们的土地,透支了他们的好空气,糟蹋净他们的纯净水,道德伦理太沉,索性弃之路旁,我们赤身裸体地面对儿孙,向他们祈求一身衣服穿。穿上真正的衣服才发现,身体已经跑成山寨版冒牌货了。血管里流淌着毒牛奶、地沟油,骨头上贴附着注水肉,隆起的肱二头肌注入瘦肉精,镀金的假牙咬着假烟,鼻梁被假不锈钢撑起,心脏是个乡镇企业生产的起搏器,舌头如蝗虫,遮蔽阳光。

假新闻,假慈善,假话连篇。站在光秃秃的山顶眺望假历史还有假未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沙尘暴之悠悠,独怆然而鼻涕下。

可这不是诅咒,写下的文字就是发出的信号,前方有灾难,请及时停车,哪怕减慢速度想想也好。时间就是生命,然生命高于速度。时代列车的加速度,不应以个体生命为燃料,否则,它就是开往地狱的列车。

曾经有那样的生活,有人水路旱路地走上一个月,探望远方的老友;或者,盼着一封信,日复一日地在街口等邮差;除夕夜,守在柴锅旁,炖着的蹄膀咕嘟嘟地几个小时了还没出锅;在云南的小城晒太阳,路边坐上一整天,碰不到一个熟人;在草原上,和哈萨克族人弹琴唱歌,所有的歌都是一首歌,日升月落,草原辽阔,时间无处流淌。

生命除了死亡还需要休息,思考需要一个菩提树下的坐垫,梦想要求一张安居的床。普通人渴望看得见摸得着能给自身带来幸福的GDP,它可以增长得慢一点,它应该学习一棵树怎样生长。园丁欣喜早晨的枝头多了一枝小花,果农目睹果子由青转红,地球引领春夏秋冬缓步走过,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们耐心等,幸福可以来得慢一些,只要它是真的。

跟着古人去旅行

长沙演出完毕,由朋友引荐,上衡山“烟霞茶院”小住。由暑气蒸腾的长沙城,突然转至山中,仿佛由太阳突然一跃而下,到了月亮之上的“广寒宫”,空气清新得像山谷中的泉水。那儿有一口泉,叫“铁佛泉”,泉眼旁有个大木勺,可以自行取水。用冷泉泡茶,泡出了茶的另一种气质,清冽冷香。

人在旅途,一边阅读,一边行走,你会不断地和很多古人重逢。比方我曾去天台山,看《徐霞客游记》里描写“石梁飞瀑”的惊心动魄,自己也正站在瀑布下,水雾喷薄弥散,如急雨淋身。这次住在烟霞峰,看徐老兄,也曾经“铁佛寺”骑驴上山,而“铁佛寺”正在我们身旁。

烟霞峰还有一位隐居者特别出名,叫做“八指头陀”,悬崖上有块大石头,像一张坡度舒缓、平展的大床,下临深渊,八指头陀曾在此打坐、参禅。他是一个爱写诗的和尚,就像我是一个爱写诗的歌手。后来,他出山,游历天下,去了宁波的“天童寺”,结果一去不返,只能梦回南岳。所以他写下了他的名句:“何事人间频乞食,此心已是负烟霞。”

非常巧,时隔一月,我去宁波演出,很好奇地去了一趟“天童寺”。正逢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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