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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桃木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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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一手拉着来茴,步履维艰踏着洼痕地往上攀沿。

大石表面意外地平整,石下白浪翻滚,湿凉的海风迎面扑来,后背的衣服鼓蓬蓬地成了个半圆,来茴惊喜地看着远处海天一线的亮光,宁静得只剩涛声的夜,洗去了尘嚣烦扰,余留满腔的纯雅素净。

“来茴,我离婚了!”冰冷入骨的话语如一桶凉水当头泼下,来茴的笑容凝在嘴角,周于谦负手走到岩石边缘,颀长的身躯缓缓蹲下来,大手撑着石面,席地而坐。

这就是他躲了两天的原因?来茴愕然,难道是………

“是因为我吗?”不待周于谦回答,她已经给自己了定了罪,惨然地走到大石边缘,再往前一步就可葬身鱼腹。

这里无一处不美,除了她的丑陋,丑陋的身份,丑陋的内心。蓦然间,她眼前浮现五岁时那个与母亲撕打的寡妇,她记得那张恶毒的嘴是如何奚落母亲的,她记得家乡的小房子里,罩了张薄膜纸的灯泡吊在床头,淡黄色的光,母亲坐在床边,蚊帐遮住了脸,朦朦胧胧的,她看不真切,母亲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也不敢说话,只怯怯地坐着,好久,她才看到有亮晶晶的水滴地落到母亲膝盖上,那不是水滴,那是眼泪,五岁的她,已经能理解,那时候的母亲是伤心的。

而今天,她把另一个女人变成了母亲一样的可怜女人!

四周一片黑暗,她胸口闷得无法呼吸,看不到光亮,那就彻底地投进黑暗。风呼呼地吹着,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飘浮起来,若是如此最好,可以轻轻袅袅地坠入另一个世间,等待下一个轮回重生。

突然间,身后一股重力将她拉回地面,粗糙的岩石擦得背脱了层皮,她惊醒过来,抬起眸子,是周于谦冷冷的脸,刚才,刚才她是不是真的一脚已经跨出去了?

胃里翻绞起一阵疼痛,她侧身趴到大石边缘,哇哇地干呕起来,晶亮的鼻涕似条银线悬吊得老长,眼泪也流出来了,搜肠刮肚却没吐出来什么,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撕疼的痛楚反射到大脑,头仿佛被人踩过一样的酸胀,太阳穴嘶嘶地抽痛,她觉得此刻若是死了或晕了都是种幸福。

只顾着自己的难受,她没注意到后背有只大手一直在轻抚着她。直到她呕得手脚都麻木,周于谦才把她抱到怀里,凝视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边用纸巾整理她脸上狼籍的涕泪,边说道:“不关你的事,我跟她在认识你之前就是那样了!”

来茴缓缓回神,略抬眼皮看着他,幽凄地开口:“你很爱她?”否则不会被打击到躲起来。

周于谦没有回答。爱或不爱,这已无关紧要,结婚前很爱她,他知道。错在就错在以为有爱就可以结婚,可以获得幸福。

他摸着她汗湿的发,粘腻的触感刷过手心,痒梭梭的,他淡淡地道。“既然离婚,就不会再爱了!”

周于谦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月琴,是因为朋友在筹拍一部电影,她是女主角,饭店的流光溢彩亦成了陪衬,那时是的,他就是这样觉得,李月琴是那般光彩照人,他跟她开玩笑:把你带回家可省电了!

为了她,他干了不少蠢事儿,天上的星星,池中的月亮,他变着方法地讨好迎合,奇怪的是,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蠢,还乐在其中,而李月琴,则是拿为难他当乐趣。她会答应与他结婚,或许只是因为他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吧。

年纪轻轻踏入婚姻生活,只为了令他心口剧烈跳动的爱情,他笃定自己会宠她一辈子。若他的事业没有飞跃性地发展,他想他会,只是,他无法确定,以当时公司的规模,够不够李月琴挥霍一辈子?

这些问题,他不会再去找答案,只要记得,当时的他很累,很失望,疲惫地回到家,没有力气说话,却仍要出去给她买宵夜,买回来竟然又闹脾气说不好吃,尝了一口便扔进垃圾筒里,她任性,她不为别人着想,因此,她把他辛苦买回的宵夜当垃圾的同时,他想宠她一生的决心也动摇了。

来茴从他怀里爬出来,躺在岩石上,望着泼了墨的天空,离婚就不再爱了,但………“爱是可以说不爱就不爱的吗?”

周于谦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火光一闪,照亮他眉间的忧愁,只瞬间,火光灭了,他的脸又隐入黑暗中。“也可以说是不爱了才离婚的。”他吐出口烟,又道:“或许当时太年轻,不懂得生活还一脚踏入婚姻,深刻的爱经过生活无情又反复的试炼,最终的结果是………不爱了!”

来茴坐起身,双手抱膝,歪头枕在手臂上,说道:“突然想起一句话!”

“哪句?”

“当时间过去,我们忘记了我们曾经义无反顾地爱过一个人,忘记了他的温柔,忘记了他为我做的一切。我对他再没有感觉,我不再爱他了。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我们的爱情败给了岁月!”

周于谦陡然被烟呛到,咳了几声。“是谁说出这么酸的话?”

来茴脸有些红,这句话从书上读出来很顺口,也很贴近人心,可一念到嘴里还真有些酸,但她还是死撑道:“酸话?这句话多有生活哲理?”

她很不满,以前家逸说张小娴酸,她认了,毕竟家逸年轻不懂生活艰辛,而周于谦不同,一个婚姻失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人酸?

“想想也有几分道理!”周于谦浅笑,又道:“原来你常看的就是这类书,我以后要有小孩,绝对把这类书列为禁书,省得把人的牙给酸掉!”

“那也等你有小孩儿了再说!”来茴气道,转眸见周于谦脸色黯然,问道:“你们为什么没要小孩子?”

“起初是她不想要,后来是我不想要,我的家庭很传统,父母把心血都倾注在我这个独生子身上,我想,我的孩子也该和我一样,生在一个健康快乐的家庭!”

来茴羡慕道:“真幸福!”

周于谦看了看她,说道:“也不算很幸福,我很小就随父母移居海外,他们虽然会抽时间照顾我,但因为要兼顾事业,时间也不会太多,一家人只能说是和睦!”

来茴撇了撇嘴:“这还不算幸福?”

“我对自己的后代是寄予厚望的,若有了小孩,我的妻子一定要花时间照顾他,所以,当初才会要求李月琴隐退!反正她懒,不工作正合她意。”

“你们没有可能复合了吗?如果你们复合,只要你把钱付给我了,我会乖乖离开的。”来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周于谦不置可否,反是问她:“就算我放你离开,你又能和谢家逸复合吗?”

来茴的心情刚轻松了一些,霎时又跌落谷底,她凄然道:“懂你的意思,就算曾经爱得再深,一旦分开,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份感情在你的记忆里越来越淡,便什么也做不了!”

她垂下头,半晌后才掉过脸对周于谦说道:“也许,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渴望一份感情,但也不会让感情毁了自己!”

周于谦对她的坦白倒是很欣赏,笑道:“可我们是最适合生存的人。”他捻熄手里快燃尽的香烟。

来茴笑道:“不过,你要一份感情也很容易,就像欧阳那样,一把钱撒出去,千千万万个女人都会爱他!”

周于谦不屑道:“欧阳是个暴发户,暴发户的劣根性就是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他学欧阳把领子竖起来,眼神更加轻蔑地道:“我比他有脑子!”

来茴想起欧阳老是扮酷地把领子竖起,戴上墨镜的傻样,不由得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才擦了擦眼睛,说道:“他真的是这样,哈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呢!”

周于谦把她拉起来,正经地说道:“我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但也知道钱买不到绝对的爱和幸福,那两样东西世上能得到的人太少,我选简单的,多赚钱就够了。来茴,如果你哪天得到这两样东西了,别忘了让我见识一下!”

夜仿佛宁静下来,连浪涛声都偃息了,来茴怔怔地看着周于谦正经的脸,心一阵阵不规则地抽痛,若他都得不到,她又凭什么能得到?

半晌后,她才开口:“你如果得到了,也让我感受一下!”

周于谦点了点头,他知道今天该到此为止了,于是说道:“我们回去吧!也许,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法合眼。”

回去的小径,周于谦走前面,她远远地落在后面,看着远处那颀长的身影,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也不过是个没人爱的寂寞男人。

chapter 21

来茴忘记了昨晚的月色,宁静的海,白色的浪花。清晨醒来,周于谦留了张纸条在床头:小李会送你回南岭!加上标点符号九个字,来茴揉了笺纸扔到垃圾筒里。

这一天新闻媒体很热闹,周于谦同李月琴的离婚备受瞩目,电视,报纸随处可见他们结婚当日的照片。茶余饭后,人们又有话题了………李月琴为了爱情退隐,安心当家庭主妇,终是熬不过“七年之痒”。有人唏嘘:可惜了李月琴,牺牲前途,熬成黄脸婆,却换来丈夫的背弃。有人漠然:富豪娶明星,不过是贪个新鲜,这结果早就可以预料。有人怒骂:媒体真他妈的无聊,人家离个婚关咱们啥事,我三年没涨薪水,还管得了别人离不离婚。

各置一词,当事人周于谦拒绝采访,而李月琴在销声匿迹多天后,频频亮相于报章杂志或电视访谈。来茴坐在沙发上,电视够大够清晰,李月琴雍容大方地坐在主持人对面侃侃而谈:事实上,我的前夫非常宠爱我,七年来一直是这样。

主持人问:那为什么离婚?

李月琴抿嘴一笑,风华无限:离婚是我提出的,前夫不支持我的演艺事业,虽然当初为了爱而结婚,但仍是放不下很多喜欢我的影迷。

主持人再问:七年为什么没考虑要小孩?

李月琴的笑僵硬了一小会儿,眸中泪光闪闪,说出的话是哽哽咽咽:这是我最遗憾的。

主持人闻言当然不会再问下去,跳到其他话题。来茴在电视机前轻笑,好厉害的女人,这一句遗憾,让人浮想联翩,究竟是因为没要小孩儿遗憾,还是因为周于谦不为人道而遗憾?来茴见她隐忍眼泪的样子,几乎都要相信周于谦真是有那么个缺陷了。

无趣地关掉电视机,偌大的客厅寂寂落落,窗外灯火闪烁,亮如白昼,算了,人都不分黑白的,还管它黑夜守不守本份的?来茴想着,视线扫过桌上,报纸娱乐版将周于谦和李月琴的爱情往事写得可歌可泣。她逐字看下去,不得不说这是篇声情并茂的好文,看的人都会替他们的结束而难过。

躺在床上,卧室没有开灯,窗户大开,微风拂入室内,月光照得窗幔影影绰绰,忆起报纸上的最后几个字………

浮生若梦。

她摊开双手,窗棂的黑影投射在掌心,晃晃悠悠的黑印子,淡淡的月华如水,世间的美丽,不过是,浮生若梦。

谁的爱情不是梦了一场,家逸常对朋友这样说,他也借用伟人的话………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

肖钰搬到他家一个多月,正是同居的新鲜期,一同坐在沙发看电视,晚饭后到公园散步,书房各倨一角,家逸工作她写稿,静静地在时光的流逝中品味欢乐。

家逸有很多朋友………同事,俱乐部成员,认识一天的人都在他的朋友范畴内,肖钰搬到他家之前,他的朋友常常会带一个单身女孩赴约,约会结束后,与女孩交换电话便成了朋友,而肖钰搬来后,他不再交换电话,通讯录上的单身女孩被删掉大半。

谁都以为,他说的“梦了一场的爱情”是指肖钰,朋友都说他发酸,两人还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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