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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指向六点半的时候,王一民才进到李汉超的屋里。他已经走得汗流浃背,衣衫都湿透了。
迎接王一民进屋的是石玉芳。王一民知道,根据她自己的请求,省委已经批准她参加机关工作了。她工作得高高兴兴,兢兢业业,成了李汉超的一个得力助手。
王一民迈进东屋门槛,没见到李汉超,还没等他发问,石玉芳就站在他面前,悄声而急促地说:“汉超向省委汇报去了。夜里在道里撒传单的同志出了问题。”
王一民所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他双眉一皱,急忙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有两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在炮队街撒传单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一个姓刘的跑回来了,另外一个姓肖的到天亮的时候还没见踪影。“
王一民听到这情况,心猛往下一沉,险些没失声叫出来。他知道这是肖光义出事了!自己两个最心爱的学生,一个已经惨遭敌人杀害,这一个如果再……汗水又从头上流下来。他在屋里快速地转了一圈,又停在石玉芳面前,急迫地说:“我这就上学校去。汉超回来你告诉他,我才从谢万春那里来,他那里没出现什么情况。现在敌人已经倾巢出动了,你也要多加注意,说不定会挨家串户地搜查。”
石玉芳点点头。
“我走了。”王一民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石玉芳忙招呼他说:“你还没吃饭吧2 这有现成饭,吃完再走。”
“不吃了。”王一民边说边走出外门。当他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听见小超在西屋喊:“妈妈,是王叔来了吧?我要看王叔……”
要在平时,王一民早跑进西屋,从床上抱起小超,亲吻那苹果一样的小脸蛋儿了。今天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家。
路上的搜索依然在进行。王一民只好又绕开闹市走小巷。他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在七点半的时候赶到了一中。一进校门,他就看见操场里,大楼下,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悄悄地议论着,表情也是那么复杂多样……
这时,他瞥见老传达李贵正在传达室的玻璃窗里向他直望着,当他俩的眼光碰到一块的时候,李贵的眼睛紧眨了几下,头也急速地点着。王一民会意地一侧身,走进了传达室。
老李贵仍然在窗前没动,只是将头往里屋一点,轻轻说了句:“有人等你。”
王一民忙推开里屋门,只见他的学生刘智先正坐在床上向屋门直望着。对面坐着二传达吴素花,一边补着袜子一边和刘智先说着什么。一见王一民进来,吴素花忙停住话头,对着王一民“哟”了一声说:“可把你盼来了!我这正劝他呢,你来了,就交给你了!”说完她拿着袜子出去了,随手关严了门。
刘智先面对着王一民站了起来。一夜没见,他好像瘦了不少。
“王老师!”刘智先嘴角抽动着说,“肖光义他,他没回来!我,我对不起他……”话没说完,眼泪便成对成双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王一民忙过去拉住他的手说:“不要流泪,不能让人注意到你感情的变化。来,坐下,你要冷静地、简单扼要地把情况讲清楚,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王一民拉着刘智先坐到床上。刘智先擦擦眼睛,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把夜里和那帮警察特务遭遇的情况,用最快的速度讲了一遍。当王一民听到他们最后奔跑的路线的时候,不由得心里一动,他知道这是沿着卢家的院墙跑的,那么那一连串的枪声卢家也会听见了……
正在王一民思索的时候,二传达吴素花进来了,他悄声对王一民说:“老冯找你,在外屋。”
王一民点点头,又对刘智先说:“咱们就谈到这儿,你先坐在这冷静一下,等心平静下来再出去。一定要和往常一样,这也是意志的锻炼。”
刘智先站起来尊敬地点着头。
校役老冯是反日会员。他一见王一民走出来,忙迎过去悄声说:“王老师,刚才有一位叫冬梅的小姐来电话,说让你到学校以后马上给她回个电话。我听说话声音很急促,就出来迎迎您。”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老冯走了。老李贵到外边去办什么事,屋里只剩下吴素花。王一民在传达室里打了个电话。从冬梅要他立即回电话的不寻常做法看,从方才刘智先讲的他和肖光义奔跑的路线上看,很自然地把冬梅的电话和肖光义的命运联系到一块了。但,究竟是什么情况,是吉?是凶?无法猜测……他焦急地等着对方来接电话,握着耳机的那只手,都激动得发抖了。
电话耳机里传来冬梅那清脆的声音:“您是王老师吗Z 您那里说话方便不?……好,您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您有一个学生在您住的屋里,他等着见您……”
王一民心里哗一下像打开一扇窗户,透明雪亮。他兴奋地对着耳机说:“好,我完全明白了!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要不要派车去接您?”
“不要,你们等着吧。”王一民撂下电话,急对直望着他的吴素花悄声说:“告诉李大爷,肖光义有下落了,让他不要着急。”
吴素花高兴地点点头。
王一民忙又回到里屋。刘智先迎面站起来。他一把拉住这个面带忧伤的学生的手说:“光义找到了!”
“哎呀!太好了!”刘智先竟情不自禁地喊起来。忧伤立刻换上了惊喜。
“小声!”王一民一捏他手。
刘智先一缩脖,小声而急促地:“他好吗?受伤没有?”
“还不清楚。我马上请假去看他。咱们班第一堂是我的课,改上自习。点名的时候你告诉班长,肖光义向我请假了,不要给他画旷课。”
“这好办。”刘智先有所领悟地马上说,“班长是我和肖光义的好朋友,干脆告诉他什么也不画就得了。”
“那还有第二堂呢。”
‘第二堂就说他临时请的假,表示他已经来了,不是更好吗。“
“也好。”王一民略一思索说,“只是应该小心,不要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
“我知道。”刘智先点点头说,“我马上去找班长。”
刘智先走了。王一民随后走出来,他见季贵进屋了,忙走过去,要向他再说明一下情况。就在这时,他看了于从校门外进来了,便向李贵点点头说,‘我去找了于请假,有话回头再唠。“说完他就撵出了传达室。
丁于最近一个时期对王一民非常客气,见面后不笑不说话。这会儿听王一民在后边叫他,忙回身一点头一呲牙说:“王老师,你早。”
王一民走到他面前,也点点头说:“丁主任,我来请一会儿假,两个小时可以回来。”
丁于听完一拍王一民说:“看你,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就得了嘛,何必还跑来。”
“我还要安排一下班级的事情。”
“告诉我,我替你安排嘛!”
“我已经安排完了,第一堂上自习。”
“王老师真可以成为教师的楷模了!我一定要在会上表彰你。好了,别耽误你的事情,快去吧,上午就不要跑回来了。”
丁于挥挥手转身走了。
王一民也向校门外快步走去。
73
八点刚过,王一民就来到了炮队街,当他拐进街口,走到离卢家不远的地方的时候,看见电线杆子旁斜倚着一个穿白仿绸对襟汗衫的中年人,正斜着眼睛往卢家大门那边看。王一民一搭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忙装成没看见他的样子,面向前方,把急步变成慢步,从容不迫地走着。但就在这时,他又发现在卢家大门对面,新修的那座二层楼前边,站着一个人,面容看不太真切,身形却很熟悉,原来又是那个花脸特务秦得利!难道有这样巧,肖光义又和他们撞到一块去了2 就在王一民发现秦得利的时候,秦得利也看见王一民了。他忙一扭身,躲到新盖楼房的青砖垛后面去了。从前那些青砖是零散摞着,不高,现在都整整齐齐垛在一块,有一人高了,把秦得利那瘦小的身躯遮掩得严严实实。
王一民略一思索,立即打定主意,他加快脚步,直向砖垛走去。他已经走到砖垛前边了,秦得利还不出来,王一民并不想到砖垛后面去找他,只站定身形,对着砖垛后面说了句:“秦警尉,请走出来见见吧。”
秦得利被叫出来了。他那花脸又憋得红不红紫不紫的,腮帮子上的瘦肉抽搐着,却强挤出一丝苦笑,对王一民像行礼又不像行礼地哈了一下腰说:“王老师,想不到在这里巧遇了。”
“是巧遇吗?”王一民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秦得利说。
“当然,当然……”
“什么当然!”王一民伸手一指卢家大门说,“葛明礼在这院里看见过我,你们知道我在这里住,又来找麻烦。”
“不,不敢,不敢。”秦得利连连摆着手说,“您是玉旨一郎阁下的好朋友,阁下吩咐敝人的话至今还在耳边响。敝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再对您无礼。”
“那你躲在这里于什么?”
“我,我是偶然在这路过……”
王一民回身向后面一指说:“哪里还站着一个,也是偶然路过?”
秦得利随着他的手往那边看,只见那个穿白仿绸对襟小汗衫的家伙正抻着脖子往这边看,隔得远,秦得利给他使眼色也看不见,急得秦得利磕磕巴巴地说:“他,他……我不认识呀!”
“好吧,我马上就过去问问他。请你在这等着。”王一民说完拉了一个要走的架子。
秦得利忙一拉王一民说:“王老师,您,您何必这样呢,我,我……唉!”他打了一个唉声,又一跺脚说,“咱当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对您实说了吧……”他刚要说什么,又贼眉鼠眼地往左右看了看,发现身后已经有两个行人站下听声,新楼上也有一个描眉打鬓的女人探头往楼下看,便伸手往马路对面一比量说,“能不能劳您驾过马路那边去说?”
王一民点点头,举步就往卢家大门前走。等走到门前回头一看,这个秦得利却没跟他一块走。这家伙躲开大门,斜穿马路,贴着身子靠在大墙上,挤眉弄眼地向王一民招手。王一民只好走过去,面对着他站下,一眼不眨地直盯着那张花脸看。
秦得利又丝哈了一声,往前探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实不相瞒,我们是奉命在这办案的。”
“办什么案?”
秦得利眼珠子一转,把声音故意压得更低地说:“我们在追拿一名逃犯。”
“什么逃犯?”
“身份还没大弄清楚。八成是胡子,也备不住是惯盗。”
王一民冷冷一笑说:“胡子,惯盗?这也归贵科管?”
“这……”秦得利还要讲什么。
王一民一挥手说:“好了,我们不要再谈下去了。请你立刻把你的人领走!如果等一会儿再发现有你们的人在这一带活动,就不要怪我无礼了!”
王一民最后几句话声音大了些,惊动了院里的老田头,门一响,老头出来了。王一民一回身,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向小门。老田头忙向门旁一站,王一民进院了。
秦得利昨夜已经见过老田头,怕被认出来,忙一扭脸。可是老田头已经看清他了,他那张皮包骨的花脸太容易辨认了。
“怎么回事?你又来了?”老田头往前走了几步对秦得利说,“要不要我去回禀老爷,出来再会一会你?”
秦得利这时只好回过头来,狼狈不堪地挥挥手说:“不必了,不必了。”一边说着一边绕开老田头,慌慌张张地向街口走去。
王一民进到院里,习惯地抬起头来向二楼东边一个窗口望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