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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腻红娇扶不起,好是未开时候。
半怯春寒,半宜晴色,养得胭脂透。
小亭人静,嫩莺啼破清昼。
犹记携手芳阴,一枝斜戴,娇艳双波秀。
小语轻怜花总见,争得似花长久。
醉浅休归,夜深同睡,明月还相守。
免教春去,断肠空叹诗瘦。
张鎡词作鉴赏
南宋的咏物词讲究工巧尖新,富于文人化的情趣,集中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士大夫阶层的审美趣向和生活情调。这在张鎡的《念奴娇》词中体现地尤为鲜明。
张鎡这首词,作于南湖别墅的宜雨亭上。在宋人海棠词中虽非冠冕之作,却也写得清丽秀逸,婉转有致,富有文人化的情趣。
上片,首起三句“绿云影里,把明霞织就,千重文绣”,总写海棠花叶之美。在这三句中,词人连用三个比喻,渲染出红花绿叶交相辉映的秀美景色。“绿云”喻写其枝叶之密,绿阴之浓,点出千叶海棠枝叶茂盛的特征。“明霞”二字,极喻海棠花红艳亮丽之色。“文绣”则形容花叶色彩组合之美。前面加上“千重”二字,又描绘出绿叶红花重重叠叠,色彩斑斓的画面。同时,绿云与明霞,又是明暗亮度的对比,还是冷暖色调的对比,实写与虚想结合,构思立意,显出词人的匠心独运。接下去的两句,“紫腻红娇扶不起,好是未开时候”,写海棠花娇嫩慵懒之态。因花开有迟早之分,故色泽有深浅之别。深者紫而含光,浅者红而娇艳。后面以“扶不起”三字承接,以拟人化的手法生动地描绘出海棠花娇而无力的情态,使人联想到睡美人和醉美人的韵致。“好是未开时候”,是由郑谷《海棠》诗的“娇娆全在欲开时”变化而来。
诗人都爱欲开未开的海棠花,是因为那深红的蓓蕾,在青枝绿叶的映衬中显得格外娇美。含苞未放的花朵蕴藉含蓄,生机无限,有一种蓬蓬勃勃的青春活力,最易引发人们美好的情思。“半怯春寒,半宜晴色,养得胭脂透”三句,解释了海棠含苞未放的原因,具体而细腻地形容出海棠花欲开未开时的特殊美感。那点点蓓蕾,一半因春寒而不肯芳心轻吐,一半因映晴色而展露秀容,羞怯娇嫩,直养得蕾尖红透,艳丽动人。当此际,词人完全沉浸在美的追索中,为花的幽姿秀色而陶醉。“小亭人静,嫩莺啼破清昼”两句,笔波一折,而且一转即收,转得好也收得好,恰到好处。这歇拍处的一转一收,使整片词灵气活泛,不仅很好地兜住了上片,而且为下片另辟词境作好了过渡。
下片由写花转而写人。在咏物词中,人就是龙的眼睛,缺少了人的点缀,就会缺乏生气和灵动感。换头以“犹记”逆入,连写五句,记昔日与情人赏花情景开拓出一片新的境界。前三句“犹记携手芳阴,一枝斜戴,娇艳双波秀”,回忆芳阴下携手同游,她鬓边斜插着一枝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双眸明秀,秋波含情。后两句“小语轻怜花总见,争得似花长久”,写两人在花前小语,轻怜密爱,此情当日,海棠花正是我们海誓山盟的见证人。如今花开依旧,而伊人何处?深觉情缘之事,“争(怎)得似花长久”!这是词人的感伤,一句又转回现在。“醉浅休归,夜深同睡,明日还相守”三句,词人又爱屋及乌,把对情人的眷恋移情到海棠花上。苏轼《海棠》诗:“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夜深”句,字面用苏诗,而又另创新意。“同睡”,连下句言相伴守而睡。这几句写得缠绵悱恻,婉曲细腻,词人眷恋的是花?是人?还是兼而有之?估计词人此刻也迷离难辨了吧?末两句,“免教春去,断肠空叹诗瘦”,紧承上三句写出解释词人与花“同睡”、“相守”的原因。乃在于深恐韶光倏逝,花与春同去。这样就在爱花情中又加上惜春之情,感情份量更重,词意也随之打进了一层。意谓若教春去,就要为之断肠,就要作诗遣怀,就要因诗而瘦。“诗瘦”本于李白戏赠杜甫诗:“借问何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若。”(见唐孟棨《本事诗·高逸》)
这两句机杼自出,翻出新意,技巧亦高,深刻而细腻地揭示了一位词人不能辜负韶光的心理活动。读来真挚恳切,直语感人。
●昭君怨·园池夜泛
张鎡
月在碧虚中住,人向乱荷中去。
花气杂风凉,满船香。
云被歌声摇动,酒被诗情掇送。
醉里卧花心,拥红衾。
张鎡词作鉴赏
张鎡是宋代名将张浚的后代,临安城里的豪富。
南宋小朝廷虽蜗居在“一勺西湖水”边,但大官僚家庭依旧是起高楼,宴宾客,修池苑,蓄声妓。据《齐东野语》记载,张鎡家中,“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姬侍无虑百数十人,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客皆恍然如游仙也”。这首词写的也是欢娱不足,夜泛园地、依红偎翠的生活,就思想内容来说,除了作为当时上层社会生活的诗化记录外,并没有多少积极意义,但这首词和一般的艳体词又有一些区别,作者将“香雾”、“歌吹”移带碧池月下,艳丽中透出秀洁,富贵化成了清雅,主人公因过份的享受而迟钝了的感觉也在大自然中变得细腻而敏感了,“夜泛”带上了更多的艺术情调。
我们先看上片。开头一句“月在碧虚中住”,采用了化实为虚,虚实交映的描写手法。“碧虚”一般指碧空,但又可指碧水,如张九龄《送宛句赵少府》:“修竹含清景,华池淡碧虚。”这一句将天空之碧虚融入池水之碧虚中,虚实不分,一个“住”字写出了夜池映月,含虚映碧的清奇空灵的景色。“人向乱荷中去”,由景而人,“乱”字写出了荷叶疏密、浓淡、高低、参差之态,“去”字将画面中的人物推入乱荷深处。“花气杂风凉,满船香。”这两句重点写“夜泛”,作者又将舟行的过程化为风凉花香的感受来写。凉夜泛舟,香雾空蒙。视觉失去了作用,而其它感观却随之敏锐起来,丝丝凉风,幽幽清香,均能感受到。借助嗅觉和听觉,不仅暗示了舟的移动,而且流露出作者泛舟荷池的愉悦:舟行其间,凉风拂面,月光如水,墨荷点点,使人感觉恍入仙境,凡胎脱尽,道骨仙风。
下片开头写“云被歌声摇动”,雕缕无形:一路清歌,舟移水动,水底云天也随之摇动,作者将这种虚幻的倒影照“实”写来,再现了池中天光水色深融无间的美景,又暗用秦青歌遏行云的典故,含蓄地赞叹了歌伎声色之美,这一句,写池光与天光合一,融化之妙,如盐在水。在这种清雅的环境中,“酒被诗情掇送”,冷香飞上笔端,“掇送”者,催迫也。于是,下面写醉卧粉阵红围中。词作又一次化实为虚,一语双关,避免了堕入恶趣。“醉里卧花心,拥红衾”,词写的是醉酒舟中,美人相伴,拥红扶翠,但因舟在池中,莲花倒映水底,“醉后不知天在水”,似乎身卧花心,覆盖着纷披红荷。结束能化郑为雅,保持清丽的格调。
据《青箱杂记》卷五载:晏殊选诗,凡格调猥俗而脂腻者皆不载;他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如所写“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等句子,不言富贵,不镂金银,而富贵自在其中,了无痕迹。曾自言:“穷儿家有这景致也无?”晏殊的诗论对于我们理解这首词有一定的帮助,这首词也是表现园池胜景、富贵生活的,但词作不是堆金砌玉,而是化实为虚,以气象暗喻富贵。如以写景而论,这首词是声色俱美,其色有碧虚、红衾、白云、翠荷,其声有歌声、水声、风声,其嗅有花香、酒香,但这一切被安置在明月之下,碧虚之上,浓艳就变成了清丽,富贵的景致就淡化成为一种氤氲的气象,深得晏殊诗词意境之妙。
另外,在这一首词中,词人力求将对声色逸乐的追求化入对自然美的发现中,这样,月下泛舟,携姬清游竟充满了一种诗情画意,纯粹的物质享乐生活就更多地带上了文化生活的因素。当然,这只是一种符合贵族阶层审美趣味的文化生活,然而,它毕竟比一味描写感官享受的同类内容的作品提供了更多的东西,因此,也就显得更为高明。
刘过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刘过(1154—1206)字改之,自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人。以诗名湖海间。尝上书光宗过重华宫,复以书陈恢复方略,不报。流落江湖间,晚居昆山。开禧二年卒,年五十三。《南宋书》、《宋史翼》有传。有《龙洲集》十四卷、附录二卷,《龙洲词》一卷。黄昇《花庵词选》云:“改之,稼轩之客,词多壮语,盖学稼轩者也。”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谓“改之造语瞻逸,有思致,《沁园春》二首尤纤丽可爱”。况周颐《蕙风词话》则谓《沁园春》摹拟稼轩而“失之太过”。《四库总目提要》讥其所陈恢复之言“中原可一战而取”,“不过附会时局,大言以幸功名”。称其词“赠辛弃疾者则学其体,如‘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等词是也。其馀虽跌宕淋漓,实未尝会作辛体”。又谓其《沁园春》“美人指甲”、“美人足”二阕,“刻画猥亵,颇乖大雅”。
●水调歌头
刘过
弓剑出榆塞,铅椠上蓬山。
得之浑不费力,失亦匹如闲。
未必古人皆是,未必今人俱错,世事沐猴冠。
老子不分别,内外与中间。
酒须饮,诗可作,铗休弹。
人生行乐,何自催得鬓毛斑?
达则牙旗金甲,穷则蹇驴破帽,莫作两般看。
世事只如此,自有识鸮鸾。
刘过词作鉴赏
刘过作为辛派词人,与辛弃疾、陆游、陈亮等人有着较深的交往,他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周易》),他们都有着英雄豪杰的气质和爱国热情。他们曾积极有为,力主北伐,但在那个文恬武嬉苟且偷安的时代,他们所有的理想都被现实击碎,那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理想就只有在他们的心中永存。刘过这首晚年的词正表达了这种复杂的心情。当时主战派与主和派斗争激烈,由于主和派大都在朝廷中掌握实权,因此坚持抗金北伐的刘过深受主和派的压抑,心中郁闷越发难以排遣。这首词就是在这种时势情境中写下的。
“弓剑出榆塞,铅椠上蓬山。得之浑不费力,失亦匹如闲。”词的开头突兀而起,直抒胸臆。词人认为出塞杀敌和著书立说,其武功文名得来毫不费力,失去也等闲视之。使人觉得词人的达观。然而这哪是他的真实思想呢?刘过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虽终身布衣,但志向高远,建功立业、留名青史的愿望极为强烈。虽屡遭挫折,仍念念不忘,壮心不已。他曾极热情地讴歌抗金英雄岳飞的丰功伟绩,并借以抒发自己火热的爱国情怀。也曾写词支持韩侂胄出师北伐,并满怀信心地期待着胜利的凯歌。所作《盱眙行》中充满激情地唱道:“何不夜投将军扉,劝上征鞍鞭四夷。沧海可填山可移,男儿志气当如斯。”他不是对“榆塞”生活充满无限向往吗?他自幼好学,曾遍读经史及诸子百家之书,以诗著名江西。作为一个文人,又何尝没有留名“蓬山”之心呢?而且他确实有了《龙洲集》传世。由此可知,这“得之浑不费力”固然鲜明地体现了作者恃才傲物的狂放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