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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要斤斤计较,可是我想我曾经掌握了这一领域的材料。我很佩服你的丈夫那么认真地读完这些书。〃 〃这种认为纳粹是德国哲学和文化的顶峰的观点,〃娜塔丽说,〃整个这套说法都是陈腐的,伪造的。希特勒的种族主义来自戈平瑙,一个法国人;他的条顿族优越感来自张伯伦,一个英国人;他对犹太人的虐待狂来自卢格,一个维也纳的政治恶棍。惟一可以和希特勒直接联系上的德国思想家是理查德·瓦格纳。他是另一个疯狂仇恨犹太人的社会主义者,在《我的奋斗》里,到处都可以找到瓦格纳书里的话。但是尼采为了那件恶意的蠢事和瓦格纳闹翻了。反正谁也不认真把瓦格纳当作一个思想家。他的音乐也叫我恶心,尽管这跟咱们所谈的事风马牛不相及。斯鲁特,我知道在这个领域里你读的书比我多,可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给拜伦开了那么一个既枯燥、分量又重的书单。你也许只不过为了用一些大名字吓唬他一下吧。可是你应该知道,他是吓不住的。〃 〃这我是知道的,〃斯鲁特说。他哗地一下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起酒来,倒得满满的,然后一口气喝下去了。 〃你的小牛肉可凉了。〃拜伦对他的新婚妻子说。娜塔丽和她以前的情人之间的这场针锋相对的冲突眼看就要不可开交。 她冲着他把头发往后甩了甩,不耐烦地切了块肉,边吃边谈着。〃在创造希特勒的问题上,我们的责任比谁的都大。我们美国人,主要是由于拒绝参加国际联盟,然后是在最严重的不景气情况中,在一九三○年通过了那个疯狂的《斯穆特…霍莱关税法案》,把欧洲的经济像骨牌似的一个挨一个地撞倒。《斯穆特…霍莱关税法案》通过之后,德国银行纷纷倒闭。德国人饿了肚皮,闹起事来。希特勒保证可以粉碎共产党人。德国人为了抵挡共产主义革命,就吞下了他的革命。他实践了他的诺言,用恐怖把德国人管得乖乖地听他的。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哼,勃拉尼,一千个德国人里也找不出一个曾读过那些书的。那完全是大学瓦斯里放出的厚厚一层云雾。希特勒是美国的孤立主义和英法两国的怯懦的产物,并不是黑格尔和尼采的。〃 〃大学瓦斯说得好,亲爱的,〃斯鲁特说,〃可我只是在一个意义上接受你这一点。〃他把摊开的指尖并在一起,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奇特的笑容注视着她……那笑容既表示他的优越感,又表示受到了挫折。〃那就是:在任何时间和地点,哲学著作总是前进的社会机器里所排出的一种瓦斯……这个观点可以说是黑格尔创立的,马克思接过来并把它庸俗化了。但是你可以通过对瓦斯的剖析来重新找出那架机器必然是个什么样子和它是怎样操作的。不管那些观念是怎样产生的,它仍然可以很有力量,并且是真实的。杰斯特罗,德国浪漫主义是对西方生活方式的一个极其重要而有力的批判。它正视了所有我们的那些令人讨厌的弱点。〃
《战争风云》第三十八章(5)
〃譬如说。。。。。。?〃她的语调很刻薄、很突兀。 斯鲁特忽然来了一股好辩的劲头,就好像如果旁的做不到,至少他想当着拜伦的面用言词把她征服似的。他先用一个指头来回朝空中戳着,好像为他的话加上一个个的惊叹号。〃譬如说,亲爱的,基督精神从挨了伽利略一刀之后就死掉烂掉了。又譬如说,法国和美国革命的那些理想只不过是关于人性的神话。又譬如说,《独立宣言》的作者本人拥有黑奴。又譬如说,'自由、平等、博爱,的捍卫者最后砍掉无依无靠的妇女的脑袋并且互相砍了脑袋。娜塔丽,德国人对所有这些问题都有他们极为明晰的见解。他们看透了罗马帝国的腐败并且把它粉碎了。他们看穿了天主教会的腐败并打断了它的脊骨。如今,他们认为基督教工业民主只不过是正在腐烂着的空架子。他们打算用武力来接管。德国人的大师们一百年来一直在对他们说,他们的时机就要来到了,说残酷和流血是上帝在历史进程中的脚印。这些就是我开给拜伦的那些书的内容。它们讲得详尽细微。那个书单是有根有据的。当然,在德国,还有另外一种论调……一种正常的自由主义的论调,这是和西方一脉相通的,是'好的德国'。娜塔丽,那我自然也都了解。他们的领导者大部分都投到俾斯麦方面去了,其余的,也几乎都成了德皇的鹰犬。希特勒等到他的时机来到了,就飞扬跋扈起来。听吧!〃 像教士诵经一般,斯鲁特用严肃的声调引述起来,一边还用一只僵直的手指在空中打着拍子: “德国革命不会由于发生在康德的《批判》和费希特的先验唯心主义之后而变得温和些或缓和些。这些学说的作用在于发展那种一俟时机成熟立即爆发的革命力量。基督教抑制了德国人的粗野斗士般的激|情,但却无法消灭它。当那个起遏制作用的护身符——十字架——垮台之后,那股疯狂好斗的暴力就会再度冲出来。古老的石神将从被遗忘了的废墟里站起来,拭去他们眼睛里那千百年的尘垢。雷神将举着他的铁锤再一次崛起,将把哥特式的教堂砸个粉碎。” 斯鲁特用拳头做了个笨拙无力的手势来比划铁锤的打击, “不要笑这个向你们提出要警惕康德、费希特和其他哲学家的空想家。不要笑一个预见到在理性领域里所爆发的革命同样也将在现实领域里爆发的幻象。思想走在行动前头,正如闪电走在雷的前头。德国的雷具有真正德国的特色。它并不疾迅,但它略显徐缓地一直隆隆下去。然而它终必来临。等你听到你在世界历史上从未听见过的一声霹雳,就知道德国的巨雷终于打下来了。” 〃海涅……就是那个谱写了德国最伟大的诗篇的犹太人,那个为德国哲学所倾倒的海涅……这就是海涅写的。〃斯鲁特用较为温和的语调说。〃这些话是他在一百六十年前写的。〃 他身后边起了一片挪动椅子的响声。一簇穿了晚礼服、用德语愉快地闲谈着的德国顾客向壁炉旁边的大桌子走去,两边跟着三个低头哈腰、毕恭毕敬的侍者。斯鲁特被碰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目光正对着德国秘密警察头子的脸。那人友善地笑了笑,弯了下腰。同这人一起的是他们在旅馆见过的那个前额上有疤痕的,另外一个德国人是光头。还有三个穿着艳丽晚服、吃吃笑着的葡萄牙女人。 〃哲学讨论会结束了吧。〃奔奇·泽尔斯顿喃喃地说。 〃为什么?〃拜伦说。 〃一个原因是,〃娜塔丽打断说,〃我腻烦啦。〃 德国人一坐下来,整个餐馆的谈话声就静下来了。犹太人提心吊胆地望着他们。在这暂时的静寂中,只有那喧闹的、对周围毫不理会的英国客人的声音更显得大了。 〃这些英国人是干什么的?〃娜塔丽问泽尔斯顿。 〃寓公。他们住在这儿是因为东西便宜,又没有配给制度。同时,我猜也因为这里不在德国空军的轰炸目标之内。〃泽尔斯顿说。〃英国大使馆的官员并不特别希罕他们。〃 〃你刚才引的海涅那段话很了不起。〃拜伦对斯鲁特说。 〃我在牛津的时候写过一篇关于海涅与黑格尔的论文,〃斯鲁特微微笑了笑说,〃海涅很长一个时期为黑格尔所吸引,后来他又摒弃了黑格尔。我曾经把那段话翻译出来,作为一本书的题词。那段话的辞藻挺华丽,就像耶利米那样。犹太先知们都是一脉相承的。〃 他们正喝咖啡的当儿,一道粉红色的聚光把这昏暗的房间分成两半,灯光照在小小演奏台上一块灰色的幕帏上。奔奇·泽尔斯顿说:〃这就是他。他是最好的法都歌手。〃 〃最好的什么?〃拜伦说。这时,一个脸色苍白、黑眼睛的年轻人穿着镶了厚边的黑色外套从幕后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只葱头形的吉他琴。 〃法都歌手,命运歌曲。十分凄凉,葡萄牙味十足。〃 年轻人的琴声一响……强烈、尖锐、悲伤的琴声,节奏铿锵犹如锤击……菜馆里就静了下来。他用一种清脆、高亢、花哨的嗓音唱着,一双黑眼睛四下里打量着,聚光灯把他那高高隆起的前额照成了粉色。娜塔丽悄悄对泽尔斯顿说:〃唱的是什么曲子?〃 〃是支老曲子。是学生们常唱的法都曲子。〃 〃歌词的意思呢?〃 〃啊,歌词永远是不重要的。只那么一两句。刚才唱的是:'闭上你的眼睛。闭上眼睛生活就会简单一些。'〃书包 网 。com 想看书来
《战争风云》第三十八章(6)
这对新婚夫妇的目光相遇了。拜伦把手放在娜塔丽的手上。 年轻歌手唱了几支曲子。时而迅疾,时而缓慢;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激越,甚是别致。显然这就是法都的精华,因为每当他在唱一支曲子的中途表演这些花腔时,菜馆里的葡萄牙人就鼓起掌来,有时还喝采。 〃美得很,〃一支曲子唱完的时候,娜塔丽小声对奔奇·泽尔斯顿说。〃谢谢你啦。〃 他用双手梳理了一下他的小胡子。〃我料到会合你的心意。这确是别有风味。〃 〃Spieler!K?nnen Sie 'O Sole Mio'singen?〃那个光头的德国人正在跟歌手说话。他坐得离台只有几英尺。 歌手不自然地笑了笑,用葡萄牙语作了回答,同时用他那只形状奇特的吉他琴比划着,说他只会表演法都歌曲。那个德国人用嘻嘻哈哈的语调叫他还是唱个〃O Sole Mio〃,那个年轻人又摇摇头,作出毫无办法的手势。那个德国人用冒着烟的雪茄朝他指了指,然后用葡萄牙语嚷了些什么。这么一来,连英国人在内,整个菜馆都鸦雀无声了……坐在德国人桌上的那三个葡萄牙女人的脸也顿时冷若冰霜。那个年轻的表演者用可怜巴巴的神情朝周围的观众望了望,然后很蹩脚地唱起〃O Sole Mio〃来。那德国人朝椅背上一仰,用手里的雪茄望空打着拍子。菜馆被一片窒息的空气所笼罩。 娜塔丽对泽尔斯顿说:〃咱们走吧。〃 〃我赞成。〃 他们走出菜馆的时候,那位歌手还在嗑嗑巴巴地唱着那支意大利曲子。在进门的柜台上摆着一幅这个歌手的相片,下面放着一叠唱片,就是这个歌手灌的,用硬纸袋套着。〃要是有第一支曲子的,〃娜塔丽对拜伦说,〃给我买一张。〃 他买了两张。 外面的街灯比菜馆里头的灯光要亮。寒风凛冽。莱斯里·斯鲁特把脖子上的围巾拉拉紧,对拜伦说:〃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才走。〃 〃照我计算时间的法儿,离现在还有几年呢。〃娜塔丽带着挑战的语调说,一边搂紧她丈夫的胳膊。 〃那么,娜塔丽,我要不要想法去订咱们星期六去罗马的飞机票?〃 〃先等等吧,也许他还不走呢,我总可以这么盼着。〃 〃当然,〃斯鲁特把手伸给拜伦。〃要是见不着你的话,这里就向你祝贺了,祝你幸福,海上风平浪静。〃 〃谢谢。还谢谢你把套房让给我们住。我们那样喧宾夺主,太唐突了。〃 〃亲爱的伙计,〃斯鲁特说,〃那套房在我手里是白白浪费。〃 娜塔丽的四肢痉挛起来。她梦见德国秘密警察在敲门。她从噩梦中醒来,在黑暗中听到真有人在敲门。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希望这只不过是那噩梦留下的痕迹在她那为云雾所遮蔽的头脑中徘徊,以为敲门声就会停止的。它没停。她看了看自己的夜光表,碰了一下拜伦的热呼呼、毛茸茸的腿。 〃拜伦!拜伦!〃 他倚着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