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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众神 作者:[美] 尼尔·盖曼-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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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会赢的。”威士忌·杰克平淡地说,“他们已经赢了,而你已经输了。就像白人和我们的人打仗一样。大多数战役都是他们赢,只要失手,他们就会和我们停战,订立和平条款,然后再破坏谈判协议,所以他们会再次打赢。我不会再参加另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了。”
  “你看我也没用。”约翰·查普曼说,“即使我为你战斗——当然,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对你也没什么用处。那些混蛋早把我抛在脑后,彻底忘记了。”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保罗·班扬。”他慢慢摇头,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保罗·班扬。”影子从来不知道,普普通通的字眼,听上去却可以如此沮丧。
  “保罗·班扬?”影子好奇地问,“他做过什么?”
  “他只存在于人们的脑子里。”威士忌·杰克说。他从星期三那里拿了一根香烟,两个人抽起烟来。
  “有些白痴以为蜂鸟也会担心体重问题,或者得蛀牙,诸如此类的无聊事。也许他们只想让蜂鸟免遭糖份毒害。”星期三解释说,“所以,他们在喂蜂鸟的喂鸟器里装满该死的木醇糖。蜂鸟来喂鸟器吃东西,然后就死掉了,因为它们的食物里没有卡路里。尽管它们小小的胃被撑得满满的,它们还是饿死了。那就是你提到的保罗·班扬。从没有人讲过保罗·班扬的故事,从没有人真正相信保罗·班扬的存在。1910年,他大摇大摆地从纽约一家广告公司里走出来,用不含卡路里的食物填满了整个国家对神话传奇的胃口。”
  “我喜欢保罗·班扬。”威士忌·杰克说,“几年前我去过美国商城,上面就塑着大块头保罗·班扬。他倒是对我的胃口。我不介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也不介意他从来没有砍倒过一棵树。当然,砍树没有种树好。”
  “你说得太多了。”约翰·查普曼说。
  星期三吐出一个烟圈,它悬浮在空中,慢慢消失,变成一股淡淡的缭绕的烟雾。“该死,威士忌·杰克,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讨论保罗·班扬,你应该知道的。”
  “我不会帮你。”威士忌·杰克说,“不过,你的屁股被他们踢肿以后,你可以回这儿来。如果那时候我还在的话,我可以再次喂饱你。秋天的时候,食物最棒。”
  星期三说:“除了战斗,任何别的选择都只能让形势更加恶化。”
  “你根本不知道别的什么抉择是什么。”威士忌·杰克说,他看了看影子,“而你,你在寻找。”他说,木头燃烧冒出来的烟和香烟把他的嗓子熏得粗糙沙哑。
  “我在工作。”影子纠正说。
  威士忌·杰克摇头。“在工作,也在寻找什么东西。”他说,“你希望偿还一笔债务。”
  影子想起劳拉青蓝色的嘴唇,还有她手上的鲜血。他点点头。
  “听我讲个故事。从前,这里首先出现的是狐狸,他的兄弟是狼。狐狸说,人类将永远活着,即使死了,他们也会很快复活。狼说,不,人类会死,人类必须死,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必须死,否则的话,他们将到处繁殖,遍布整个世界,吃掉所有的鲑鱼、驯鹿和水牛,吃掉所有南瓜和所有玉米。后来有一天,狼要死了,他对狐狸说,快点,让我复活。而狐狸则说,不,死者必须死去,是你说服我相信这一点的。说这些话时,他哭了,但他还是说了出来,那是他对狼说的最后的话。现在,狼统治着死者的世界,而狐狸总是生活在太阳和月亮之下,直到今天依然怀念着他的兄弟。
  星期三突然说:“不想加入的话,不加入好了。我们得上路了。”
  威士忌·杰克脸上毫无表情。“我在和这个年轻人说话。”他说,“我不想帮你,但是我想帮他。”他转过来,面对影子,“告诉我你的梦境。”威士忌·杰克说。
  影子描述道:“我正在攀爬一座骷髅堆成的高塔,巨大的鸟围绕着高塔飞翔。它们的翅膀上闪耀着闪电。它们袭击我,然后高塔倒塌了。”
  “每个人都会做梦。”星期三插嘴说,“我们可以上路了吗?”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梦到雷鸟。”威士忌·杰克说,“我们在这儿都感受到了它的震荡回波。”
  “是我告诉你的。”星期三说。
  “西维吉尼亚州还有一群雷鸟。”查普曼懒洋洋地说,“至少还有一只老公鸟和几只母鸟,还可以繁衍后代。过去,他们管那片土地叫富兰克林州。老富兰克林其实从来没有得到以他名字命名的州。那个地方就在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之间。当然,即使在最鼎盛的时期,雷鸟的数量也不很多。”
  威士忌·杰克伸出颜色像红粘土的手,轻轻碰了碰影子的脸。“是的。”他说,“你的梦是真的。如果捕猎到雷鸟,你就能让你的妻子复活。但她现在属于狼,应该留在死者的世界,而不是行走在地面上。”
  “你怎么知道?”影子问。
  威士忌·杰克的嘴唇没有动。“水牛人告诉你什么?”
  “让我相信。”
  “很好的建议。你准备听从他的忠告吗?”
  “有几分吧。我猜。”两人的这番对话既不是用言语,也不是用口形或者声音。房间里另外两个人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影子猜想,这番对话可能只发生在心跳的一瞬间,或者心跳一瞬间的几分之一。
  “当你找到属于你的部落,回这里找我。”威士忌·杰克说,“我可以帮助你。”
  “我会的。”
  威士忌杰克放下手,转身面对星期三。“你要去取你的大块头?”
  “我的什么?”
  “大块头。温尼贝戈车总是这样称呼自己。”
  星期三摇摇头:“太危险了。找回那辆车子有风险,他们会四处寻找那辆车的。”
  “是偷来的车吗?”
  星期三露出一副受侮辱的表情。“当然不是。证明文件就在车厢里。”
  “钥匙呢?”
  “在我这儿。”影子说。
  “我的侄子哈里·蓝鸟有一辆81年的别克车。要不,你把你的露营车钥匙给我,你开他的车。”
  星期三生气了。“这算什么交易?”
  威士忌·杰克耸耸肩。“你知道把你的车从你抛下的地方弄回来有多困难吗?我是在帮你。开走它,或者留下它,随你的便,我不介意。”他闭上刀锋一样薄而锐利的嘴唇。
  星期三生气的表情变成了懊恼。他说:“影子,把温尼贝戈车的钥匙给他们。”影子把车钥匙交给威士忌·杰克。
  “约翰,”威士忌杰克说,“你能带这些人下山找哈里·蓝鸟吗?告诉他是我说的,叫他把车子给他们。”
  “我很乐意走一趟。”约翰·查普曼说。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拿起门边一个粗麻布小袋子,打开门走出去。影子和星期三跟在他后面,威士忌·杰克则站在门口。“嗨,”他冲着星期三说,“你!不要再来了,你不受欢迎。”
  星期三伸出手指,指着天空。“山不转水转,就算山水都不转,它也会转的。”他和气地说。
  他们冒雪下山,在积雪中艰难前进。查普曼在前面带路,他赤裸的双脚在积雪的冰壳上冻得通红。“你不觉得冷吗?”影子问他。
  “我妻子是肖克陶族的。”查普曼说。
  “她教了你什么避寒的绝招吗?”
  “不,她觉得我疯了。”查普曼说,“她总是说,‘约翰,你怎么不穿上靴子?’”山坡更陡了,他们只好停止交谈。三个人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连走带滑,不时用山坡上的白桦树干稳住身体,以免跌下山谷。路面变得稍微好走一点了,查普曼这才接着说下去。“她现在已经去世了。她死的时候,我猜我也许真的变得有点疯癫癫。每个人都可能会这样,你也一样。”他拍拍影子的胳膊,“老天,你可真是个大块头。”
  “大家都这么说。”影子说。
  他们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才下了山,到达山脚的柏油路面。三个人沿着公路向前走,朝他们在山顶上看到的有房屋的地方走去。
  一辆汽车放慢速度,停在他们身边。开车的女人伸手摇下车窗。“你们几个要不要搭车?”
  “您真是太好了,太太。”星期三说,“我们想找一位叫做哈里·蓝鸟的先生。”
  “他应该在娱乐中心。”那女人说,影子估计她大概有四十多岁。“进来吧。”
  他们钻进汽车。星期三坐在前排的乘客位置,查普曼和影子钻进后座。影子的腿太长了,在后座伸不开,他只好尽力坐得舒服点。车子沿着柏油公路向前开去。
  “你们三个从哪里过来的?”开车的女人问。
  “我们刚刚拜访过一位朋友。”星期三说。
  “他就住在后面的山上。”影子接着说。
  “哪里有山?”她奇怪地问。
  影子回头从布满灰尘的后窗看出去,望向身后的山峰。可是,后面根本没有什么高山,除了漂浮在平原上空的云层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叫威士忌·杰克。”他说。
  “啊!”她说,“在这里我们都管他叫‘因克托米’,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人。我的祖父过去常讲很多关于他的故事,很好听。当然了,最好听的那些故事大都有点下流。”车子撞到路上一块凸起的地方,颠簸了一下,女人咒骂了一句。“你们坐在后面的人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太太。”约翰·查普曼说。他双手撑在座位上,稳住身体。
  “破路一条!”她说,“你们慢慢就会习惯了。”
  “这里的道路都是这样吗?”影子问。
  “大部分都是。”女人回答说,“这里所有道路都是这样子。你肯定会奇怪,这儿的赌场怎么会挣这么多钱?有脑子的人,谁会大老远到这儿来赌博。反正,赌场挣的那些钱,一个子儿都没花在地方上。”
  “我很遗憾。”
  “用不着。”她咔嚓一声换档,汽车发出一阵呻吟。“知道吗,这里的白人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无人居住的鬼镇到处都是。在电视上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以后,你怎么可能还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农场里?再也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了。他们占了我们的地,在这儿定居下来,现在开始离开了,纷纷迁往南部或者西部。也许,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等他们大部分人搬到纽约、洛杉矶或者迈阿密,我们不用开战,就能收回中部的全部土地。”
  “祝你们好运。”影子说。
  他们在娱乐中心的撞球台旁找到了哈里·蓝鸟,他正在一群女骇面前表演撞球。他右手手背上有一个蓝色的鸟的文身,右耳刺着很多耳洞。
  “哎嚯,你好,蓝鸟。”约翰·查普曼打招呼说。
  “滚你的蛋,你这个光脚丫子的疯子白鬼。”哈里·蓝鸟看样子很健谈,“一看见你,我全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
  房间远处的角落里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有的玩扑克,有的聊天。剩下的都是年龄和哈里·蓝鸟差不多的年轻人,正等着轮到他们玩撞球。这是一张全尺寸的撞球台,一侧的绿色台面上有个裂口,用银灰色的胶皮修补好。
  “我从你叔叔那儿带来一个口讯。”查普曼一点儿也不在乎哈里·蓝鸟的话,“他说叫你把你的车子给这两个人。”
  大厅里大概有三十到四十个人。现在,每一个人都极度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纸牌,或者自个儿的脚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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