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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说:“在这个每天都有许多人死去的世界,我觉得,我们必须记住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每当一个生命离开这个世界、让我们感受到无尽的悲伤,都会有另一个新生命来到世上,为我们带来无穷的欢乐。婴儿的第一声号哭——怎么说呢?简直是魔法,不是吗?也许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但悲伤和欢乐总是携手而来,像牛奶与饼干,谁也离不开谁。我觉得,我们应该花点时间,从这个角度好好想想。”
南西先生清了清嗓子,说:“好吧,这些话没别人说,那就我说好了。我们站在这片土地的中心,这是一片没工夫搭理神明的土地,它的中心点就更没工夫搭理我们了。这是一片中间地带,一个停战的地点。在这里,我们会遵守停战的约定。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所以,你们将我们朋友的尸体交给我们,我们接收。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城说:“随你怎么说好了。你们本来可以省点事,也省点时间,自己回家去拿把枪,冲着你们的脑袋开火,免得我们多费手脚。”
“操你妈!”岑诺伯格发怒了,“操你妈的妈,操你们骑到这儿来的操蛋牲口。你不会在战斗中死去,不会有那份荣誉。因为没有哪个战士愿意品尝你的鲜血,真正活着的人不屑于夺取你的生命。你会像个可怜巴巴的软蛋一样死去,死前得到的只有临终的一吻,带着藏在你心里的谎言死去。”
“你省省吧,老家伙。”城说。
“那首诗我想起来了,”胖男孩说,“下面一句好像是‘血腥的浊流出闸’。”
外面风声更加猛烈了。
“好了。”洛奇说,“他是你们的了。交易完成,把老王八蛋弄走。”
他做了个手势,城、媒体和胖男孩随即离开房间。他朝影子笑了笑。“没人开心,对吗,小伙子?”说完,他也走开了。
“现在怎么办?”影子问。
“把他裹起来,”安纳西说,“带他离开这儿。”
他们用旅馆里的床单把尸体包起来,用这随手找到的裹尸布把它裹好,搬运的时候就不会有人看到尸体了。两个老人走到尸体的头脚两端,影子突然说:“让我试试。”他弯下膝盖,手伸到白色床单下面,举起尸体,放在肩上。他伸直膝盖,慢慢站直,觉得还不算太吃力。“好了,”他说,“我来扛他。咱们把他放到车子后面去吧。”
岑诺伯格似乎想争论,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他在拇指和食指上啐一口唾沫,用手指掐灭蜡烛。影子走出黑暗的房间时,还能听到蜡烛熄灭的滋滋声。
星期三很重,但影子能应付,只要走得稳一些就行。他别无选择,必须这样做。一步一步沿着走廊向前走的时候,星期三说过话回荡在他脑海中,他的喉咙深处还能回味到蜜酒的酸甜滋味。你负责保护我,你负责开车送我到各地,你负责替我跑腿。在紧急情况下——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你还要负责揍那些应该挨揍的人。在我不幸死亡的时候,你负责为我守灵
南西先生为他打开大厅的金属大门,然后匆忙赶去打开公共汽车的后车箱。对方的四个人早就站在他们的悍马车旁,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并不急着离开一样。洛奇又把司机帽子戴在头上。寒风绕着影子吹,抽打着床单。
他尽可能轻柔地把星期三的尸体放在公共汽车的后面。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城站在他身边,伸出手,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给你。”城先生说,“世界先生想把这个给你。”
是一只玻璃假眼,正中央有一条发丝一样细的裂纹,前面碎了一小片。
“清理现场时,在公济会教堂里找到的。留着它吧,为了好运气。连运气都没了,你怎么办呀?”
影子握住那只假眼。他真希望自己能说什么巧妙而尖锐的话来反击他,可惜城已经走回悍马车那边,钻进车里。直到这时,影子还是没想出什么聪明的反驳话来。
他们向东行驶,天亮时到了密苏里州的普林斯顿市。影子一晚都没有睡觉。
南西问:“你想让我们在哪里把你放下去?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立刻搞到一张假身份证,躲到加拿大或者墨西哥去。”
“我和你们绑在一条绳子上了。”影子说,“这正是星期三希望的。”
“你不再为他工作了,他已经死了。等我们把他的尸体卸下来,你就彻底自由了。”
“躲起来一段时间。”岑诺伯格说,“然后,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回来找我,我替你了断一切。”
影子问:“你们要把尸体带到哪里去?”
“维吉尼亚州,那里有棵树。”南西说。
“世界之树,”岑诺伯格的话中带着一种阴沉沉的心满意足的语气,“我过去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也有,不过我们的树是长在地下,不在地上。”
“我们把他放在树根下,”南西说,“把他留在那儿。然后我们就让你离开。我们自己会开车到南部去,战斗将在那里进行。到时候会血流成河,很多人会死掉,这个世界也将改变。不过,只是稍微改变一点点。”
“你不想让我参加你们的战斗吗?我很高大,也很擅长打架。”
南西转头看着影子,笑了。自从他把影子从县监狱里救出来之后,这是影子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真正的笑容。“这场战斗的大部分都是在你无法到达、也无法触摸的地方进行的。”
“在人类的心中和思想中进行的战斗,”岑诺伯格说,“就像在那个转盘上的情形一样。”
“什么?”
“旋转木马。”南西先生提醒他。
“哦,”影子明白了,“后台。我明白了,就像堆满骨头的那个沙漠。”
南西先生抬起头。“每次我认为你没有足够的理解力,或者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责任时,你却总是让我感到意外。没错,真正的战斗将在那里爆发,其他一切冲突不过是暴雨之前的雷鸣电闪。”
“告诉我守灵的事。”影子说。
“有人必须留下来,陪伴尸体。这是传统。我们会找人来做这件事的。”
“他想让我做。”
“不行。”岑诺伯格断然拒绝,“那会要了你的命。那是个非常非常糟糕的主意。”
“是吗?会要了我的命?光陪陪他的尸体就会要了我的命?”
“死的要是我,我可不想要谁替我守灵。”南西先生说,“如果我死了,我只希望他们能把我埋在暖和的地方。有漂亮女人从我坟前走过的时候,我就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脚踝,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我从没看过那个电影。”岑诺伯格说。
“你看过了,是电影快结束的时候的情节。那是个关于高中的电影,所有孩子都去参加毕业舞会那部。”
岑诺伯格摇头。
影子说:“那部电影的名字叫《魔女嘉丽》,岑诺伯格先生。好了,你们两个,谁能跟我讲讲守灵的事。”
南西说:“你说,我正在开车呢。”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部电影叫《魔女嘉丽》,还是你说。”
南西只好解释:“负责守灵的人——将被绑在树上,像星期三过去那样,在树上悬吊整整九天九夜。没有吃的,也没有水喝,孤零零一个人。最后,他们会把人从树上放下来,如果他运气不错,到那时还活着的话唔,活下来还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星期三就有了他想要的守灵仪式。”
岑诺伯格说:“也许阿尔维斯会派他手下的哪个人来。矮人能熬过来的。”
“我来。”影子说。
“不行。”南西先生拒绝。
“行。”影子再次坚持。
两个老人都不说话了。最后,南西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应该做的事。”影子说。
“你疯了。”岑诺伯格说。
“也许。但我要亲自完成星期三的守灵仪式。”
停车加油的时候,岑诺伯格说他觉得不舒服,要坐车子的前排座位。影子倒不介意移到公共汽车后面坐。他可以在那儿伸开腿,睡上一觉。
他们安静地开着车。影子觉得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重大而怪诞的决定。
“嗨,岑诺伯格。”过了一阵,南西先生说,“旅馆里那个高科技小子,你注意到了吗?他很不开心。他正胡搞瞎搞什么事,而那件事又反过来胡搞瞎搞他。这就是那些新一代小孩子的最大问题——他们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你根本无法教导他们什么,只好让他们自己碰得头破血流。”
“好。”岑诺伯格说。
影子在后面的椅子上伸开手脚躺下。他感到自己仿佛同时是两个人,或者不止两个人。一部分的他觉得心情轻松愉快,因为他做出了某种决定。他行动起来了。如果他已经不想活下去了,行不行动起来倒也无所谓。但他确实想活下去,所以有所行动非常重要。他希望自己能从守灵仪式中幸存下来,但如果只有死去才能证明他曾经真正活着,他愿意死。有那么一阵,他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好笑,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不知劳拉会不会也觉得好笑。
但还存在着另一部分的他,这个他依然努力想把一切都弄清楚,想看清整个画面。他觉得这个部分可能是迈克·安塞尔。在湖畔镇警察局,好像有人按下了一个清除按键,迈克·安塞尔随即彻底消失了——
“隐藏的印第安人。”他说出了声。
“什么?”前排座位传来岑诺伯格那暴躁的哑嗓门。
“小孩子涂颜色玩的那种画片。‘你能在这幅画里找到隐藏的印第安人吗?里面一共有十个印第安人,你能把他们全部找出来吗?’第一眼看上去,你只看到瀑布、岩石和树木,然后,如果你把画面转过来,从另一个角度看出去,你就会发现那片阴影原来是一个印第安人”他打着哈欠解释说。
“睡吧。”岑诺伯格建议。
“但要看到整幅画面”影子喃喃地说,然后睡着了。他梦到了隐藏的印第安人。
那棵树在维吉尼亚州一个老农场的后面,孤零零地位于一片荒凉之中。为了到达那个农场,他们不得不从布莱克堡往南开了大约一小时,途中经过的道路名字都是“分币海螺支线”、“公鸡马刺”之类怪名字。他们来回绕了两次路,结果南西先生和岑诺伯格对影子和彼此失去了耐心,发作起来。
他们在当地一家小杂货店停下来确定方向,那里正好位于山脚下的岔路口。一个老人从杂货店后面出来,瞪着他们。他身上穿着粗斜纹棉布的罩衫,连鞋都没穿。岑诺伯格从柜台上的坛子里挑了一只腌猪脚,坐在房子外面的台阶上啃着吃。穿罩衫的老人在餐巾纸背面给南西先生画了一张地图,标出该转弯的地方和当地的路标。
他们再次出发,这次轮到南西先生开车。他们十分钟后就找到了那个地方。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梣树农场。
影子走下公共汽车,打开农场大门。汽车开进去,摇摇晃晃地穿过草地。影子关上农场大门,跟在车子后面走,顺便伸展一下腿脚。车子开远之后,他慢跑着追上去。他喜欢让身体活动起来的感觉。
从堪萨斯州一路开车赶到这里,他已经丧失了所有时间感。到底开了两天车,还是三天?他弄不清。
放在公共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