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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殛宇就在心里想,这小子果然是跟陆子瞻交好,装得这么天然,其实聪明得不得了,他没说一句谎,却把顾殛宇搞的晕头转向,这实在比说一个完美的谎要高明太多。
颜是被窗外吊嗓子的声音吵醒的。
看来阿壤的新药起了作用,他现在可以被“声音”惊醒了。颜在床上坐了半晌,直到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窗下的人已经开始练唱段。
颜爬起来,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秋传景的背影便映入眼眸。
颜很习惯发呆的感觉,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望着秋传景的背影发呆,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却也可以感觉满心温暖。这也许是为什么他会愿意花费上千个好不容易可以不陷入沉睡的日子,来看一个少年一遍遍练习枯燥的唱段的原因。
他搬来把椅子,靠着窗台,单手支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惬意得好像午后晒太阳的猫咪。
戏班里的生活其实应该是很规律的,清晨大家便陆续起来练基本功,一个时辰后用早餐,然后便开始排练和准备下午及晚上的两场演出。颜一般不参加上午的一切活动安排,当初他进戏班的时候就跟班长说明,自己有嗜睡症,如果不睡饱一个早晨便无法坚持两场演出。
虽然班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有这回事,但对于嗜睡症一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当上午的准备工作多的时候,这种怀疑便越发强烈——什么嗜睡症!不就是懒么!
颜从来不解释。
大家先是对他好言相劝,待明说暗喻都失败后,便开始嘲讽指责,颜收到这种话里九曲十八弯的讽刺,往往只能一脸茫然地嘲对方笑笑,对方便又恼又羞地红了脸,再说不出一个字。
发觉不论是肚子里多大的火,只要见到颜恃衣那张脸就绝对发不出来半分后,所有不满的人便都偃旗息鼓不再找颜恃衣的茬而是换做不再理他。
秋传景属于这中间的异类。
在颜恃衣刚进班子所有人都对这个大美人大献殷勤的时候,秋传景就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大家开始每天骂颜偷懒的时候,秋传景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最后大家都开始孤立颜恃衣了,秋传景还是该说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
颜恃衣只是觉得,既然那个是秋传景,那无视了自己也是应该的。在他眼里,自己跟其他人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颜恃衣不爱说话,秋传景是个冷脸。
两个人都是对人客客气气透着生分的态度,让戏班里的人自动与他们划开了界限。秋传景还好,说话清雅,虽是京戏大师的徒弟却仍旧每天刻苦练习不骄不傲,受到的自然是尊敬和爱戴,与颜恃衣被孤立的情况大不相同。
虽然两个人遭受的待遇不同,却都因为与戏班里其他人的距离感,习惯了一演完自己的戏份便自行回房卸妆休息。
这个时候晚场的戏尚未结束,颜恃衣被何员外堵在回廊里,自然没有一个戏班的人发现。
阿壤给的药在前几天就吃完了,自己这两天的戏太多,还没有抽出时间去老地方拿药。颜恃衣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眼里全是雾气,甚至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只听到有声音似乎一直在对他表达着自己的倾慕之情。
颜恃衣勉强地笑了笑,轻轻用那酥糯的声音有礼地回了一声谢。
面前的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颜恃衣有点纳闷,揉了揉眼睛,眼前出现何员外红扑扑的脸,不出众,微胖,那张脸上冒着桃心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某些道不清的暧昧因素。
颜恃衣郁闷。
作为睡了几百年的妖,他根本不会控制自己本能散发的媚术。
显然眼前这位中招了。
虽然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发生之后他只好彻底施展媚术把对方弄晕乎了,再叫人送回去,但这次似乎有点力不从心。颜恃衣忍着呵欠,视线立即又朦胧了起来。
何员外走上前一步,颤着声问:“恃衣公子哪里不舒服么?”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恃衣没有不舒服,谢员外关心。”颜恃衣见了个礼,开始想着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人。
“恃衣公子不用客气,如果不舒服,告诉我就好了。”何员外走上来,伸手搭上了颜恃衣的肩膀。
颜恃衣不动声色地往后让了一步,微微点头:“恃衣的确身体微恙,先告辞回房了。”
何员外挡在颜恃衣回房间的路上,看起来丝毫没有让开的打算。
“何员外?”颜恃衣叹口气,他明白自己的媚术就如春药一般,不是那么容易打发得了的。
“恃衣公子不如去我府上,我请北阳最好的大夫帮你看看。”何员外突然拉住他的手。
“恃衣不敢。”颜恃衣想抽出自己的手,无奈困得没有力气。他思维混乱,已经想不清楚要接些什么话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帮你跟班长说!”何员外加大手上的力气。
“痛。”颜恃衣皱眉。
“啊,对不起!”何员外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马上顺势搂住了颜恃衣的腰。
颜恃衣伸手去掰锁住他腰的手指,倦意席卷脑海,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出事:“我要回房间。”他勉强说道。
“好好,我送你回去。”
颜恃衣只觉得揽着他腰的手越收越紧,似乎想把他揉进身体里。他模糊地觉得不能让这个人送自己回房,脑子里组织语言的系统已经渐渐失去控制:“我自己走。”
“我送你!你是住厢房的一号吧?”这句显然不是问句,何员外揽着颜恃衣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往厢房的尽头走去。
颜恃衣身体疲软,脚下好像踩着一团团棉花,脑子警铃大震,他挣扎了半天,见何员外丝毫没有放松的打算,只得开口生气地喊他:“何员外,请您放开我。”
何员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放开我!”
颜恃衣拼命一挣,终于脱离了魔爪,却脚下不稳,倒在院子里。
“恃衣公子!何某是真的喜欢你!”何员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
颜恃衣别过脸,挣扎着想起身,这才发现刚刚一挣已经耗光了全部力气。
“既然这样!”何员外看着颜恃衣别过去的脸,狠狠地接到,“我们可以先在一起,再慢慢培养感情!”何员外终于露出凶狠的表情,眼神像饿狼捕食搬盯着颜恃衣,一步步走上前来。
颜恃衣的脑袋已经接近停摆,前厅的戏还在上演,大家都还没回房,秋传景似乎先自己一步回了房间。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关于这些的判断力,他只知道,如果被脱掉衣服,自己妖的身份便暴露无疑,他还不能暴露,他不想让秋传景知道妖颜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不过凭着妖的本能,他仍旧找到了此时唯一可行的求救办法。
颜恃衣把手按在院中的泥土上,无奈地用尽力气喊道:“阿壤!”
“这个时候,你喊谁都没用了!”何员外淫邪地笑着,扑了上来。
颜恃衣在昏睡过去之前,只来得及听到一句“住手!”脑海中甚至无力辨别是谁的声音
颜恃衣醒了过来,随即抬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还好,都在。
他舒了口气,随即听到对话声。
“你是他什么人?”秋传景清雅的声音里依旧不带感情。
“我是他的大夫。”阿壤?他怎么在这?
“只是大夫他昏过去前怎么会喊你的名字?你又为何这么着急的赶来?”
“他醒了。你不如去问他?”陆子瞻微微笑,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秋传景转过头,果然看到颜恃衣睁开的眼睛。他似乎还未彻底清醒,朝这边呆呆地眨了眨眼,氤氲的大眼睛分外可爱。
陆子瞻责备地瞪了颜恃衣一眼,后者立马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般耷拉下脑袋。
“阿壤”颜幽幽地叫子瞻,在秋传景听来分明是万分依赖的语气,他不知为何突然心中冒火,不禁后悔刚刚帮他拦住那个准备揩油的员外。秋传景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猛然转身,摔门走出了房间。
“你直到要出事了才告诉我你在哪么?”陆子瞻生气道,“药也敢不吃了就在这人群里晃荡,你不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火刑柱上么!”
“我错了”颜恃衣摆出拿手的小兔子表情。
“”陆子瞻抚额,“以后记得吃药!”
“嗯!”颜恃衣乖乖地笑了。
他看向秋传景走出去的方向,无奈地低了头。
我不能叫你啊!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只想要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是怕让你知道,那些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颜恃衣不算扮猪吃老虎啦,他虽然很聪明,不属于少根筋的小白,但由于每天清醒的时间过短,每次醒来都有点没有搞清楚状况。
颜是那种典型的妖的性格,由于生命太长,习惯了一个人,便对很多人很多事不太在乎,所以常常处于晃神状态。但是本身是个很让人疼的小兔子般可爱的家伙呦!
好了,我以后会让秋传景好好疼他的!嘿嘿
☆、妖颜(下)
秋传景怒了。
但是他还没弄清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的确,自己跟颜恃衣还不是那么熟,他有危险的时候也理所应当不会想到自己。但是你宁愿叫那么遥不可及的人也不向身边的人求救么?
好吧好吧,秋传景说服自己那时是颜恃衣的应激反应。人在情急之下当然会叫自己最亲的人了,就像小孩子一着急就叫妈妈一样。
最亲的人
该死,怎么越来越不爽了呢!
第二天,颜恃衣由于前晚的事得以停戏一天,说是要他好好休息。
秋传景隔了一晚终于平静下来,下午便来找颜恃衣合一出《楚汉争》,彼时颜刚刚送走子瞻,秋传景见陆子瞻走了,心情霎时轻快了许多。
“他是大夫?”
“嗯。”颜恃衣很认真地答道。
“只是大夫?”秋传景装作不经意。
“唔不只。”颜恃衣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表情好像回答夫子问题的学生。阿壤应该是土属性的源吧,当然不仅仅是大夫。
“”秋传景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春风吹又生了。
“怎么?”颜恃衣发现秋传景不说话了。
“没什么。”秋传景冷冰冰地回答。
由于两人的对戏主要在《霸王别姬》的选段,秋传景准备跟颜恃衣和一下霸王和虞姬的走位,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唱曲,声音悠长清亮,比有配乐有观众时更多了一分凄凉。
秋传景看颜恃衣一个扬袖,从台左细步走到台右,心里只觉得越来越烦躁,颜恃衣停下来,等着秋传景唱下面的词,却半晌没有等到他开口。
正当颜恃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秋传景开唱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姬退后,让出前台给霸王。
秋传景走上前来,单手一扬,霸王的悲愤慷慨尽在不言:“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唱到后句,秋传景退至桌旁,牵起虞姬的手,望着对方的眼,原本应该悲歌而出,接着举起桌上之杯一饮而尽,秋传景却愣在了当场。
那浓密睫毛下的眸子里透着股慵懒和迷蒙,似是刚刚睡醒,眼里清澈得像一弧月下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