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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胡桃是女人,长老们本无意扶她上位。但她是老帮主的女儿,又是霍八的未亡人,女承父业,妻承夫业,其他帮派也不是没有过。比起平庸的陈三,任性的香十一,胡桃一直帮霍八处理堂中事务,还算有些能力。她自然比不了徐九,可他们也知,徐九一旦任了帮主,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在利诱之下,又有女人好受他们控制的想法,便将印偷出来,交给了香十一,等胡桃来闹这一出。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傅天亲自来了。
胡桃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全然泼妇骂街状,甚至让整个豹帮陷入得罪五大船帮的窘境。反观徐九,进退得宜,一身浩然正气,还有厉害的人物相帮,令台下其他堂的兄弟纷纷折服。
大势已去。
有一位长老拿起龙神像前的印,高举头顶,领着其他长老,对徐九单跪一膝,“请徐航接帮主印。”
墨紫简直觉得好笑了。这几位大叔级的,要么光看不说话,要么就乱来一气。徐九还跪着,他们再跪,一台子当孝子么?
“回来吧,别影响了豹帮的传位大事。”傅天大步走到台前,坐上客席。好巧不巧,正是墨紫前头一桌。
他一边是冷九,一边是个络腮胡矮腿汉,对台上嚷嚷,“徐小子,这帮主当归当,辱我盟首这事,咱还没完。豹帮要不给交待,五大船帮从此便与之为敌。女人怎么了?寡妇怎么了?一入船帮,女人男人都一样,有本事就挑大梁,做错事就得担当。”
金银自动为墨紫旁白,“此人是副联首王坤,火麟帮帮主。”
“船帮取名,为何跟水都没什么关系呢?”豹,微阳,火麟,“连火都出来了。”
金银先错愕,然后就笑,“真的,怎的没关系?”
给胡桃轮巴掌的四个汉子跳下台来,无声回到傅天身边,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分叉,面无表情。待他们一离开,胡桃就歪倒在红毯上。她的脸很肿,但已经没有流血了。显然,对方算是手下留情。
香十一冲上去,眼泪汪汪将胡桃扶坐起来,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她突然朝墨紫的方向狠狠瞪了两眼。
那一刻,墨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祸上身。
冷六的内援到,傅天的外强助,胡桃的两项指控,又让墨紫击穿了一项。徐九要是当不上帮主,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站在他这边的,所有人的面子问题。
“我丈夫死得不明不白,我只是要一个交待。”胡桃好像给打醒了。
“我来给豹帮交待吧。”元澄身边站起一个人,身穿四品官服,手持官印文书,打开便朗声而念。
那是上都都护给霍八宣告的罪,说他强占良家妇女,作恶多端,十来条罪状,条条证据确凿。总之,霍八之死,死有余辜,死得其所。
胡桃没想到,她的第一指控,徐九早有准备。
“八嫂,八哥已死。死者已矣,我本想至少让他走得清静,便请大人替我留住这道判书,转由我豹帮接了,可你非要苦苦相逼。如今八哥罪行昭然天下,到这个地步,你才满意了吗?”
“我不——”胡桃扶着香十一站起来,“徐九,我对霍八如何,你该最清楚才是。当年,我喜欢你,可你不要我,我一气之下选了霍八。今日这事,与其说我要当帮主,不如说我不想让你当帮主。因为我恨!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偏偏我就是不想当鸡狗,一定要让你后悔不要我!可惜,我终是算不过你。这个帮主,你当吧,我还不稀罕了。不过,我霍家双堂和香妹子一堂从此与豹帮脱离关系,自立为主。”
“你给我住口——”病秧子老帮主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胡桃竟然理都不理她爹,对香十一说了声走。
两人刚走到台下,就听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又是齐声喊着帮主,在她们眼前跪倒了一大片,甚至包括霍八两堂的人,还有香十一的大半人马。
徐九接了印。
决裂,只是两个女人一厢情愿的可笑行为。三堂多是汉子,且不说徐九之名有多盛烈,便是让他们从此跟着两个不靠谱的女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到头来,只有一队香十一的娘子军,二十来个人,还紧紧跟着她们。
胡桃突然作个眼色,香十一竟挥鞭一卷。
那鞭梢缠上的,是墨紫的腰。因为墨紫那一桌就在两人的水平线不远处,香十一和她的手下用劲一拽,便把墨紫拉了过去。
恰恰此时,赞进让百两千两缠着说话,饶是反应再快,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来得及抓住墨紫一只衣袖,但立刻就断掉半截。
以为是败军之将,无可言勇。谁知在众人喜庆的当口,墨紫的脖子就被胡桃掐住了。
连墨紫都没想到,胡桃要用她的血,来获取这场失败下,最后一丝得意的快感。
●● 第202章 元大一怒
赞进怒吼一声,想再上前来救人,却被香十一抽来一鞭。他竟然不躲不挡,脖子让鞭尾削掉一片皮,立刻沁出了血珠子。
但尖叫的是香十一,因为她的喉咙也被掐住了。
“放开墨哥,否则这女人死!”赞进双指成钩,陷在香十一的细颈里,毫无留情之意。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子,已经有了审时度势的判断力。
千两百两立即学赞进,嬉笑间,一手抓了一个香十一的手下,“放开我家三公子,否则这两个也死!”
香十一费力叫一声,“桃姐姐”再想说什么,赞进却加了力道,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徐九飞下高台。
傅天站起来,朝墨紫这边一步,四个青衣人如影随形。
金银摇着扇,坐直了,视线从胡桃的大肥手,移到那一桌那个人身上。那人没动,但温润的神色此刻冰冷,唇片削薄抿成直线。
终于会怒了吗?
他顿然一笑,目光调了回来,妖艳得勾起嘴角,对千两百两说道,“你们俩要是救不下三公子,也不用跟着我了。”
千两百两眼神一凛,竟有杀气。
“八嫂,你又想干什么?要走要留,徐九已是随你的便,你为何挟持我的客人?”徐九皱着眉头。
他的人将胡桃等人团团围住,不过碍于墨紫在她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不为什么,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他们跟错人的下场。事已至此,我不会独活,可就这么白白死了,却是不甘心。这个王八羔子与你串通,我动不了你分毫,便拉他一起下地狱。”胡桃眼内充满血丝。
“香妹子,咱俩姐妹情,来世再续——”她又对着直翻白眼的香十一说道。
说完,胡桃便捏住了墨紫的下巴,只要用力往旁边一掰,那脖子就会断掉。
众人见胡桃一脸赴死的决心,暗叫不好。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胡桃没有动。准确地说,她掰了,但没掰得动。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一个令人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突然响起。
胡桃浑身一震,僵着头,下意识寻找那个声音。当她看到几道渐渐走近的身影,却还未及看清是哪个人开口送她入黄泉,两眼一黑,再也使不出一点力,软绵绵瘫了下去。
赞进立刻扔开香十一,赶到墨紫身边,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千两百两,围着她团团转,直说还好没事。
墨紫一句话都没听见,对着地上脸色灰白的胡桃发呆。四周那么混乱,她却移不开视线。
有人上来,为她披了件外衫,扶着她走。她思绪纷乱,只觉得一片嗡嗡声,越来越吵,又越来越远。神魂不定中,好像上了自个儿的马车。她坐在里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胡桃竟然这么死了?
胡桃想扭断她的脖子,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用近身搏击中的自我防御招数,抵挡住胡桃的力道。在他人眼里,她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的份,但她对于摆脱那样的困境胸有成竹。胡桃的长短剑已经让傅天的人打飞,没有令她束手束脚的武器。而且,所谓知己知彼,胡桃却不知她是有功夫底子,心态上便输了她。
她,刚刚,本来,能把胡桃摔出去啊!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活人便在她眼前成了死人。
“我以为墨哥什么场面都见过,难道还怕死人?”那声音,温和。
墨紫这才发现马车里有人,糊里糊涂一瞧,“元澄”
她闭闭眼,睁开时目色清明,“是你。”
元澄望着她,恍若过了很久,吐了两个字,“是我。”
“她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你该手下留情。”那个下令动手的声音冷到陌生,也许别人听不出来,但她却是听过的。
“她若不死,便是你死。墨哥大方人,我倒不知大方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元澄眸色渐深,“以为又救了墨哥一次,没想到你并不领情,竟是我多事了。”
墨紫惊了惊,抬头看他,却见一张神色淡下去的面容,心中没来由一滞,“元澄,我只是——”只是什么呢?想他并不知道她有保命功夫,自然以为那是一发千钧。
“罢了。”元澄垂眸,面上的神色便隐到影子里去,“墨哥受了惊,好生歇息。”
风动帘摆,车里就只剩下墨紫。
她眼一热,两滴泪滑出眼眶。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出自己蠢了的结论。根本就不该来这豹帮大会,惹得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
与其说她同情胡桃,不如说她未经历过人死在眼前的事。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中,留在她身边的人都别有居心。她到很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待她真心的人全都死了,有不少更是在她一转身后,便丢了性命。所有的死亡,都背对着她。所以,当她的背上一秒还能感到胡桃那个嚣张女子的体温,下一秒就躺在她脚下没有了生命迹象,她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她也知,因此去怪元澄,却是过激了。
“墨哥。”赞进小心翼翼的声音,“徐九想见见你。”
终究男女有别啊!她纵然再装男人,遇到生杀伐戮这等场面,到底还是显生嫩没气魄。她猜,只要稍微有点眼力架的,都会因她这样失魂落魄的表现而产生疑问。
墨紫轻拍双颊,用袖子抹干两眼,面色一正,掀开了窗布帘子,“九爷。”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恭喜他,还是表示对胡桃之死的伤心?豹帮规矩的第一条,不就是兄弟之仇必要报?她和他,是敌,还是友?
“让墨哥受惊,徐九有愧。我八嫂丧夫之痛过甚,得了如此失心疯,这么一来,也算解脱了。我豹帮从此之后,不会再有是非不分的规矩。”他是帮主,帮规就由他重订,“今日让墨哥所受的委屈,墨哥只管记着。墨哥与我,虽无兄弟之名,却为兄弟之义。无论需要我做什么,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场惊吓,一条人命,徐九就成了她这边的力量。
墨紫笑得有些勉强,“九爷客气。”即便要她刀口舔血,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徐九抱拳,“今日事多,改日登门拜访,墨哥,我派一队兄弟送你回红萸,以免节外生枝。”
他说完,不待墨紫推拒,转身走进门里。
墨紫放下布帘,突然又扯开来。只见徐九昂首阔背,大步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