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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二一听,眼睛发亮,“真的是。”
墨紫见他当真,心想洛人果然抱负远大,不管能不能实现,想了再说。官商,哪是那么容易当的?还有,女人作官商的,大周一个没有,虽然开国的是女帝。武家后世子孙似乎刻意抹杀武则天的功绩,对公主后妃们限制重重,就怕再来一个她。
“听说没有?昨晚第一贪官跑了。”翘左脚的邻桌没当心声量。
是南德的老百姓爱叫人外号,还是这第一贪官的称呼太响亮了,没人记得他的真名实姓?墨紫第一回听到没兴趣,第二回听到就记住,第三回听到嘛——不介意多听听。
“怎么跑的?”右脚翘的男子耳朵凑了凑,“要说,皇上派了一队宫中禁卫执行皇命,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就防着有人劫他呢。”
“我三叔的干儿子在衙门里当差,昨晚轮到他值夜。三更天时,有禁卫到官衙叫醒了刺史大人,要他调兵封城门。刺史大人能不下令吗?然后带了人到官驿一看,好家伙,禁卫死伤大半,押第一贪官的牢笼大开,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押解的钦差大人说,一伙蒙面人偷入驿馆,被他们发现,双方打了起来。原本未必输,谁知,又来四个武艺高强的蒙面人,禁卫们就招架不住了。一场乱战后,把人劫走。”左脚翘的男子手里抓把茶壶,对嘴灌,用袖子擦过。
“我说今早上出来,街上怎么到处都是兵。三更就封了城,定是出不去的。”右脚翘男还挺会想,“要是我,咱南德自是没法待了,想办法混出城,过江到大周躲着过过日子,再不想着回来。”
“哪有那么容易。”左脚翘的那位嘿了两声,“没瞧见江面上两军守那么严实?水路比陆路盘查得更细,货郎的担子连女人家的胭脂水粉都要个个打开看,就怕大求细作传消息。他一个大活人,又是朝廷要犯,怎能躲得过去?看着吧,没几日就给抓回来了。”
看到这儿,有人可能要问:既然盘查得那么紧,带着私货的墨紫是如何混进城的呢?
其实简单。因为墨紫的船是过了惊鱼滩,从蒸霞岭上的岸。蒸霞岭已是南德境内,可入扬城东门。对境内来往的商人,守卫比较松懈,再塞些银子,根本查都不查。
“他一个人当然不容易,但不是还有那些蒙面人嘛。连禁卫也不是对手,对方肯定大有来路,我猜就是他请来的帮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准能逃出去。”右脚翘男唱反调。
“要不,咱俩打个赌”
接下来的话也不用听了,墨紫大口咬包子,对听得也挺专心的岑二说,“这个第一贪官,你觉得能逃得出去吗?”
岑二却不知想什么出了神,然后拉住墨紫的袖子猛拽,压低了声说道,“墨哥,不好,不好了。”
墨紫笑他:“怎么,第一贪官莫非也贪了你的钱?他跑了,你这般紧张。”
“不是。你没听到吗?那两人刚才说,后来又有四个蒙面人。四个!”岑二伸出四个手指,紧张地又说一遍,“我们带进城的,不也是四个?”
墨紫挥开岑二的四个手指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这一桌,故作轻松却极小声对他说,“岑二,你想得太多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后头那桌有四个人,窗口那桌也有四个人,楼梯口那桌还有四个人,就都可能是昨晚的蒙面人了?”
“可”岑二还想说,白羽那几人实在过于神秘。
“岑二,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不过是小道消息罢了。反正今日没什么事,你不如去逛逛,给你爹你哥买些扬城名产回去。”墨紫心想,就算白羽他们真和昨晚的劫案有关,人可是她带进来的,如果官府追究起来,岂不是共谋?所以,她绝对不能承认,口头的也不行。
岑二就这样硬让墨紫打发去买“土特产”了。
墨紫结了帐,想起答应帮绿菊小衣带的东西,就往最热闹的集市逛了过去。白羽昨日进了城,与她分道扬镳,因此也不知道他们住哪家客栈。她边逛边顾,觉得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他们,是否说明岑二也好,她也好,都想得太多了。没准,人家“偷渡”过来,就为买刺绣,不行吗?
墨紫自我安慰的本事经过裘三娘这个主人的锻炼已经炉火纯青,想完就将烦心事抛在脑后,一心一意为丫环姐妹们看起礼物来。
“这不是墨哥吗?”
墨紫回过身,看到站在店门口那个笑如弥勒的熟人,他上方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珠玉记
●● 第73章 第一贪官(三)
熟人叫周文,因为长得圆头圆脑,眉尾特别长,还考到过童生,人人叫他似佛先生,不过墨紫不是特别喜欢这个看着很良善的家伙。她认为,他该叫周扒皮才对。
原因无它。看着很良善,不见得真良善。长得很弥勒,不见得笑也真。而且,说是熟,却恰恰相反,她只同他打过一次交道。可一次就把他看透了。不是他不够鬼,而是墨紫比他更鬼。
那是墨紫第一回帮裘三娘跑船到扬城的时候,有客介绍她到珠玉记买顶级的红珊瑚。洛洲不靠海,珊瑚的工艺十分稀罕,顶级的红珊瑚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墨紫觉着有做头,就去了。珠玉记的门面,又小又暗,倒是摆在柜上那些的,珠光宝气,价格则闪闪金光,令墨紫怀疑以次充好。但她也知道,私货的渠道原本就藏得七折八弯,与背景深厚的大商家购货的方式背道而驰。裘三娘的卖家以好面子的暴发户和收藏癖的富豪士绅为主,而买家多是和官商沾点边的人。况且,私货当然不会放在柜上卖,却不代表没得卖。只有可信之人的介绍,才能得到好机缘。
周文听说介绍她来的人名后,笑说是他的老朋友,就带她进铺子后堂,看了不少红珊瑚。墨紫对红珊瑚的真假不会分辨,但她会看木头。面对一个价值万两的红珊瑚翡翠玉屏风,听着周文口若悬河,说他能给她便宜三千两,可她手掌每条纹路对他吹嘘不已的珍贵红木框毫无共鸣。红木的触感是细腻的,木实而质坚,与皮肤相贴,不吸收体温,长时间凉冷。越是上好的红木,越能感到深远古意,通过接触,用心能听出它的年龄。掌下分明只是普通榆木疙瘩漆了红描了金。透过它,告诉墨紫,周文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她识木摸木的本事,就和她左手那精绝的木工活一样,来得莫名其妙。失忆也不影响。只要她看到摸到,是什么木,多少年,质何如,适合造什么,立刻会出现在脑海里,而且一说一个准。她发现这本事时,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当木匠,就挺纳闷的,想说如果是摸骨算命那种,肯定比看木头实用而且能赚钱,因此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后来实践得知摸木和左手木工活是一对,不过再好的工匠还是工匠,她继续淡淡定定,对谁也没说。
墨紫当时没拆穿周文。她既然对他失去了信任,再谈下去也是枉然。编了藉口,说银两不够,且无论周文再怎么推荐别的“珍品”,她告辞就要走。不过,临走之前,周文积极邀她进另一堂间,多半以为她是识货行家。可惜,迟了。
“似佛先生。”墨紫拱手抱拳。可以承认世界上所有的商人都是奸商,不过有些奸商的奸,她颇不以为然。眼前这位似佛的周扒皮先生就属这种。然而,不到必要时,不用得罪人。出门在外,扫扫自己脚下的尘土就好,别管他人头上有苍蝇飞。
“不敢当,不敢当。”周文好似忘了两人如何结的缘,热络得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墨哥,难得咱哥俩碰面,一定要来我铺子里坐坐才好。”不是光说不练,蒲扇手一伸,拉了她的手肘就往他的地盘让。
墨紫男装下面是女人,最忌讳毫无准备上陌生人家去,立刻将身反方向拽,并且客套推拒,“似佛先生客气了。我今日来此有要事要办,恕不能访。改日必亲自登门送帖,请先生喝酒。告辞!”
“择日不如撞日。”周文是胖子,力气大得很,墨紫细骨嫩肉,加上不能当街摔人,竟被他拉了半只脚进去,“我知墨哥贵人事忙,就喝一杯。”
墨紫混着一圈卖私货的人,哪能不懂无事献慇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见客客气气对他说话没用,就板下脸来,“周文,你好没道理,青天白日的,却是非要我喊救命不成?”
周文一怔,慌忙松开手,但胖身材挤在铺子门里,不太想让墨紫溜走,“墨哥,这可真是误会。你瞧我店里头有客人伙计的,再说你识货的眼力,这回便多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骗你啊。上次是我有眼无珠,你不信我,也该信介绍你来的人。我真有好东西,压到最低价给你。”
原来是想再和她做买卖,以他的性子,倒也合理。有点脑袋就会好好想想,虽是低本甚至无本弄来的见不得光的好货,没有买家,还不是放着生灰。哪天让官府查到,惹了官非,一辈子身家就完了。私货的买家不止裘三娘一人,不过在两国边境严密查奸细的情况下,这时周文的选择就只有她了。
墨紫虽然对岑二说过不入货,但看周文脑门见汗,笑起来跟哭似的,神情无奈又有些惧意,心道,莫非他有不得不赶紧出货的苦衷?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值得一看。
当下,她仍肃了张黑面,为难说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此次来没有打算买什么,带的银两也不多”
周文滑头,听出有门,立刻双手请势,不再强拉硬拽,“墨哥,这事可以再商量,咱先进内堂喝茶。”
墨紫见他铺子里客人不少,一时半刻空不了,内堂就一门相隔,弄出动静来,外面能听得见。于是,点点头,走了进去。
到了内堂,那榆木疙瘩屏风已经不见,她笑道,“周老板,生意兴隆啊。”不知哪个白目鱼珠子买去的?
周文讪笑,亲自给墨紫倒了茶,“墨哥,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些劣等玩意儿只坑有钱没地儿花的土包子。给他们真的,他们嫌旧嫌不够灿,当我骗他们。你说,他们看得欢喜,愿意扔银子,我干嘛非砸一桩买卖,是不是?”
墨紫挑挑眉,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文今日言辞之间似乎有诚意,她却不敢松了精神头。
“周老板,无关紧要的话咱就不说了吧?我还有事要办呢。”她单刀直入,避开他的花言巧语。
“墨哥好眼,我若再不展诚意,想是你也不能信我。”周文转身,去推他身后一面百鸟屏风。
喀哒——
屏风是假,暗门是真。
●● 第74章 第一贪官(四)
墨紫既然进了来,先前对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就做了充分的预估。上回,周文就提到另一间内堂,因此暗门的出现,虽有些出乎意料,但并没有保留太久的惊讶。
“周老板,这才是放你宝贝的地方吧?”她放下一口未沾的茶杯,坐得稳稳的,神情泰然。
周文心里暗自佩服她的冷静。要知道,他那些老客第一回瞧见这个暗室,个个急吼吼要往里探。
“墨哥猜得不错。好东西怎能随意放?再说,我最着紧自己的命,要不然,钱赚得再多,也享不了。”周文率先走到暗门里面,“墨哥,请进。”
“不愧是似佛先生,看得通透。”恭维话还是讽刺话,就看听